返回第十章 刺杀(1 / 1)伊切西里王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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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尔·德兰的运气稍微差了一点。

他原本打算趁着夜色带伊利斯私奔,却在溜进修道院后扑了个空。少女伊利斯本应呆在修道院,因为考尼尔提出想见新娘一面,被伊萨克误以为和考尼尔随行的老爷们对少女感兴趣,所以才会将伊利斯安排在查理一行人下榻的驿馆中。毕竟每个人的喜好不同,总有些达官贵人们玩腻了丰满的大腿,喜欢一些小胳膊小腿。

打听到伊利斯被送到了驿馆,吉尔的心瞬间就凉了下来。他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自己的未婚妻被哪个大人物看上了——总有些士绅们喜欢用本地少女去讨好一些过路的贵族,自己或许就摊上了这种事。

天渐渐的黑下来。吉尔知道自己的未婚妻可能已经成为某个急不可耐的贵族老爷的玩物,失魂落魄的在驿馆附近游荡,万念俱灰之下撞到了查理。

再后来,就是被安东尼揍了一顿。

很幸运的是,伊萨克并不认识他,出门时甚至都没往这个落魄的泥腿子身上看一眼,就拉着考尼尔和安东尼喝酒去了。

中世纪的夜晚是单调与枯燥的,只有酒馆才能为黑灯瞎火中的夜生活带来一丝丝乐趣。酒馆一般开在城边,距离驿馆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酒馆距离驿馆太近会很吵,距离太远又会耽误来往老爷们的玩乐,所以一个适中的位置是极其必要的。虽然酒馆也会提供住宿服务,但住的基本上都是来往的客商或者泥腿子。达官贵人们则为修道院甚至是领主城堡的贵客。

从地上爬起来的吉尔,眼中的颓废与绝望被一种可怕的东西替代。

仇恨。

什么能使一个人义无反顾的蚍蜉撼树?

信仰、执念,还有希望或绝望。

吉尔就符合后一种。

他信仰主,认为主会庇护信他爱之人;他爱伊利斯,并把对伊利斯的爱当成自己的执念;他渴望保护伊利斯,但现实让他无能为力。他甚至无法去想,自己的妻子在别人膝下承欢,将是一种什么样的绝望。

一个人有着信仰、执念的人绝望了会怎样?

自我毁灭或者自我疯狂。

很显然,这个被作者单独选取视角的人物选择了自我疯狂。

吉尔·德兰从未想到过,有那么一天,自己会主动站在贵族的对立面。

他只是一个平民,比佃农和奴隶过的好上一点的自由人。按照老罗兰的纸牌阶层论,这种人最多是个3,比作为佃农的2要高上那么一点。

吉尔·德兰疯了,他从地上爬起来时就已经疯了,因为他要去杀人,杀掉那个即将夺走他心爱之人初夜的男人,不管那个人的身份是何等显贵。

15、6岁是一个容易冲动的年纪,冲动往往意味着大脑发热与不计后果。如果这个男孩稍微动点脑子的话,他会回到叔叔的铁匠中选一个趁手的武器,再因清醒过来或者说是平民与生俱来的怯懦而放弃脑海中疯狂的计划。

吉尔摸索着进了驿馆,然后见到了出来透气的查理。透过石蜡微弱的烛光,吉尔认出了查理就是当时打他的三个贵族打扮的人之一。一种被曝光的恐惧霎那间蔓延到了这个热血青年的四肢百骸,他的心脏一下自提到了嗓子眼,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喘。

但查理垂着眼皮与吉尔擦肩而过,甚至都没看这个可能给他带来危险的落魄青年一眼。当然,查理随身佩戴着匕首,对方如果不是出其不意的发难,谁更危险尚未可知。

吉尔揉了揉发软的腿,走到最靠里的房间,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正准备小心的把面前的门推开一个缝,忽然听到里面有人说话。

“关于小查理去苏黎世这件事,你怎么看?”

“应该是最近课业多给累的,正好去散心。”

“我看可不像单纯去散心。你知道,菲利普嘴里可没一句真话,这小子也好不到哪去。”

“怎么说?”

“你想看那边人打仗吗?”

“小查理跟我说纪律和经验的想法后就一直想去看看。”

“急切吗?”

“不急,反正也不差那几天。”

“小查理很急。”

“小孩都很难控制自己的好奇心。”

“但愿吧,我总觉得是路易那个坏小子唆使的,那小子一肚子坏水,天天总想着造他老爹反。”

“你这么说我也感觉这小子最近有点不对劲,前几天他跟我打听‘克里斯蒂娜·德·皮桑’是谁,听说凯瑟琳正在看皮桑的书。”

“那书是路易送的,我知道。”

“怪不得。”

吉尔趴在门上听了一会,没有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只好换下一个。但他开了窍,不再主动推门,而是把耳朵贴在门上,听门里的动静。

越过几个静的吓人的房间,在最后一间屋子的门口,吉尔听到了一个由缓到急的男声。

声音不大,吉尔趴在门上刚刚能够听清。

根据吉尔偷听隔壁大叔与大婶行房的经验,可以断定这就是在做某些不可描述的事。因为“伊利斯”发音与“莉丝”相近,吉尔本能的把房间里的人当成了正在侵犯自己未婚妻的贵族。他猛地把门推开——鬼知道为什么有人在干坏事的时候不喜欢锁门,或许是忘了吧——然后看到了一个足以令他打开新世界的画面。

躺在床上的男子正在用一种惊恐的眼神看着自己。

“你……是一个人?”吉尔咽了口唾沫,用仅仅对方能听清的声音问了句。

那个男人看着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此刻却像苍老了十几岁一样,满脸的惶恐和沮丧。

吉尔不敢多加打扰,只想快点逃离这里。

在经历了若干个表情的变幻后,男人鼓起勇气试探着问吉尔:“你,认得我?”

吉尔连忙摇头。

“关门,滚。”淡定的吐出最后一个字,男人仿佛用尽最后的力气一样,然后瘫倒在床上。

那个男人,为什么要……吉尔拍拍混乱的脑子,想将莫名生出的一些奇怪想法从脑子里排出去,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脑海里里已经对贵族产生了某种名为“服从”的潜意识。

吉尔疯了一样的在驿馆周围瞎逛,直到他走到马棚,与跑出来方便的伊利斯撞了个正着。

伊利斯的打扮美极了。虽然黑灯火的,看不清楚伊利斯的容貌,在吉尔心中,伊利斯永远都是那个最美的女孩。

“吉尔?你……”伊利斯惊讶的看着对面的男孩,她的未婚夫,一时间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吉尔两步上前,一把拉住伊利斯的手。

“别,我刚刚在方便……”伊利斯正要把手往回抽,猛然见到吉尔张嘴吻了上去。

“跟我走,我们离开这里……”

此时的吉尔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一个是因为他看到伊利斯行动自如,内心万分喜悦;另一个就是他想好了,打算带伊利斯私奔。

“不,吉尔。”伊利斯连忙抽回沾着吉尔口水的手,打断他:“吉尔,我不能,不能丢下爷爷,也不能丢下吉兰,我只剩这两个亲人了……”

吉尔的热情仿佛被火浇灭了一般,他沉默了一会,问他的未婚妻:“你就甘心被……”

“这是主为我安排的命运,我要接受它。”伊利斯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去擦脸上的眼泪。她不敢哭出声来,甚至连大声说话都不敢,只能用流泪表示自己的不甘。

吉尔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豁出性命来救伊利斯,得到的竟然是这种结果。一股无名火从心底直蹿脑门,他恶狠狠的抓住伊利斯的手:“跟我走!”

“不,吉尔,求你,我不能连累爷爷和吉兰……”伊利斯一边拼命抗拒一边苦苦哀求着,显然她的小身板并不能阻止已经陷入魔怔的吉尔。

吉尔最后的耐心被伊利斯磨尽,男子汉的血性从四肢爆发。他狠狠地推了伊利斯一下,却完全忽略了伊利斯也在向同一个方向使劲。伴着个不小的响声,伊利斯的脑袋狠狠的撞到了马棚的柱子上,昏了过去。吉尔扛起伊利斯,正打算带她逃跑,忽然听到驿馆里传出抓捕的呼喊声。

“糟了!”吉尔急切地看了眼四周,见到几个举着火把的人由远及近。他急中生智,把伊利斯藏到草垛里,然后往镇子里跑。

“吉尔?”

他跑到一半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声音的主人是他的叔叔戴维·德兰。

“叔叔,你怎么在这?”

戴维并没有给吉尔愣神的功夫,侄子的话刚问出口就被他拉着跑出了老远。

“离开镇子,去哪都好,不能呆在这了。”

“怎么了,叔叔?”

戴维停下,把吉尔拉到一个看起来隐蔽的地方,急促的说道:“听着,吉尔,时间紧迫。”戴维说着一只手搭在侄子的肩膀上,“我是乱党,我暴露了,要回组织。”

虽然知道自己的叔叔总会接触一些奇怪的人,在听到“乱党”这个词时,戴维的膝盖仍然软了一下。

“9年前,英格兰的传奇英雄、贝德福德公爵、约翰大人忧郁死去前解散了他最为信任的秘卫‘鸽子’,我就是这支卫队的一员。我不知道为什么约翰大人将他手下最强大的力量解散,直到听到英格兰战争失败的噩耗。”

“我们浑浑噩噩的寻求勃艮第公爵菲利普的庇护,却被他诱杀了三分一的成员。从那时起,‘鸽子’与勃艮第便不共戴天了。”

“我们决定报复勃艮第,于是聚集在根特,成为坚定的反勃艮第组织。我们成功联系上同样反对勃艮第的汉弗莱公爵亨利,一直受他的秘密资助并为他效力。”

“作为反抗者,不可能永远隐藏在人群中不暴露,我私下里教你英文书写,就是为了预防这一天的到来。”

“我组织了多次卢森堡的农民暴动,从最早的巴斯通民变到最近的‘五地联动’,虽然没能瓦解勃艮第在卢森堡的统治,却让驻军疲于应对,占据了局势上的主动权。”

“就在刚才,我组织了一次对勃艮第外务大臣尼古拉斯·罗兰的刺杀。我曾跟着约翰大人见过罗兰一次,他是勃艮第的脑袋,也是我们最大的仇敌。很不幸,我中了对方的圈套,刺杀失败,并且不止一个人看到了我的脸。”

戴维德叙述简而不乱,但巨大的信息像扫把一样扰乱了吉尔的大脑。

一时冲动的造反心态与做足准备的造反密谋是两个概念。很多人在面对统治他们的人时都有过反抗心理,但让他们付诸实践时,这些人里有九成九会噤声。

“叔叔,我,”吉尔觉得今天是自他出生起脑子最为混乱的一天。他正想说些什么,忽然想到了被自己丢在在草垛里的未婚妻,咬咬牙说道:“我想带伊利斯一起走,她被我撞昏了,丢在马棚边上的那堆草垛里。”

戴维看着自己的侄子足足有十秒钟,从怀里拿出一张羊皮卷和一个封信,嘱咐道:“你去梅斯等我,晚些时候我会带伊利斯去和你汇合。你记得,不许回头,不然你一定会死,因为卢森堡的这次大规模暴动就是我策划的。到那时,你先去……”

镇子里灯火通明,所有人被叫出家门,在广场上站成一堆,由教士和几个民兵队长维持秩序。剩下的地方则由考尼尔与伊萨克带来的人分散开挨家挨户的搜查。

戴维带着吉尔,小心的避开搜查人员,从小路逃到了镇子外面。看着灯火通明的小镇,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嘲讽。

“镇子里五年来唯一的一次灯火通明,却不是在庆祝。”他拍了拍吉尔的肩膀,转身往镇子里走去。

“叔叔……”吉尔叫住戴维,欲言又止。

“去梅斯等我,如果等不到,就从多菲内转到根特,记着,走我标记的那条路线。”戴维说着好像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些钱和一柄匕首,塞进吉尔手中,然后向他摆摆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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