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里的三方会谈一结束，老罗兰就秘密找上了查理。

此时的查理刚刚摆脱丽芙兰的纠缠，正躲在房间里摆弄纸牌，但玩的不是“王者之战”。“王者之战”其实一个人也能玩，只要自己在后面出牌就行了。虽然降低了策略性，但增加了更多的趣味。

老罗兰饶有兴致的看了一会，发现查理将四种花色的K、Q、J摆成三排，用手托着下巴，静静的思考。

“这是一种什么玩法？”老罗兰忍不住问查理。

查理很自然的回应道：“哦，我在尝试将皇帝与教皇添加到这副牌里。”

“皇帝与教皇？”老罗兰的眼睛查理的一排“K”上来回扫了一圈，笑道，“如果加上皇帝与教皇，或许就不能叫‘王者之战’了，并且你如何为皇帝和教皇制造对手？”

“或许可以再来一个皇帝与教皇？”查理顺着老罗兰的思路脱口而出。在他说出口后两个人明显都愣了一下。

“对立教宗与皇位竞争者？”老罗兰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更喜欢十字军战争，虽然东方没有教宗，但传说中有位蒙古皇帝。”查理也很满意自己的新设定。他对着一张梅花7，忍不住笑了笑，“这像不像法兰西？”

老罗兰则找到方块A，笑道道：“这更像勃艮第。”

查理的话讲老罗兰带入了一个新思路，虽然东方没有教宗，但不妨碍他们给东方捏造一个教宗。一个远在东方的神秘皇帝与神秘教宗，迫使所有的国王与教宗统一联合在一起……老罗兰决定回根特时找菲利普好好的商量一下。

查理知道老罗兰不会无缘无故的找他闲聊，所以他将纸牌收起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老罗兰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你和温克利特要了募兵权。”

“是的，我确实有想在瑞士招点人手当的想法。”查理非常疑惑老罗兰接下来会说什么，直接问道，“出了什么状况？”

在得到眼前小傻子的亲口承认后，老罗兰明叹了口气：“你应该事先和我商量一下的，小查理。”

“首先，你得先跟菲利普要到勃艮第宫廷护卫的招募权；因为新招收护卫会增加宫廷开支，所以菲利普八成会向尼德兰征收新税；近几年税收项目增多，尼德兰那边比较抵触，短时间内很难征收；这样一来一回差不多一年就过去了，你的那个募兵权相当于没有一样。”

“所以，在温克利特的提议下，你在苏黎世的募兵权被延长至5年，我因此多付出了两成的物资——但要注意的是，这项募兵权仅仅对你个人而言是有效的。因为皇帝的条件是苏黎世不被允许与勃艮第或者其他士瓦本诸侯有军事或者同盟条约，直到与施维茨的战争结束。”

老罗兰说到这种程度，无论如何查理都该懂了。以个人名义募兵，和招仆人有什么区别？他忍不住在心里骂了温克利特一顿，这老狐狸搬弄文字与空手套白狼的功夫堪比二十年后的路易十一。

查理原本索要募兵权的目的就是将募兵权挂在勃艮第身上，不论战争结果如何，没有人会愿意因为一个城市的募兵权而得罪强大的勃艮第，况且又不是真的募兵，只是一种雇佣形式的招募。但只要募兵权一直存在，就相当于勃艮第在瑞士邦联里埋下一个钉子，为后续瓦解瑞士邦联提供了多种可能。

小伯爵想得挺美，但结果，似乎有点不对劲。

感受着逐渐降低的气压，查理有点绷不住了，忍不住将自己最后的底牌透露出来：“那我以卡罗莱伯爵的名义进行募兵是否有效？”

“这个倒没提。不过你以个人名义募兵，然后充实到卡罗莱的伯爵卫队是没有问题的。”老罗兰说完后又补充了一句，“前提是你得有空余名额。”

“我怎么没有空余名额？卡罗莱我一次都没去过……”查理虽然在反驳，但反驳的声音越发微弱。因为他知道，自己的伯爵护卫八成是被老爹菲利普给吃了空饷。

按照菲利普的尿性，吃进去的东西很难再吐出来。或者说，等菲利普将卡罗莱伯爵护卫的名额空下来，差不多要4年后，查理15岁亲政才可以。这样他在苏黎世的募兵权又变成了一年，和当初与温克利特要求的一样。

一股无力感瞬间涌上查理的心头。玩政治都是这么脏吗？一个小小的城市贵族尚且如此难对付，怪不得自己上一世在诸多问题上都栽了跟头。

秘密条约已经签订，如果没有大的变故，断无再更改的可能。查理心里清楚，如果不是自己误导了老罗兰的判断，或许会为勃艮第争取更多的东西。同时他又意识到，自己得到老罗兰的提点正是占了年龄的优势。如果换做4年后，老罗兰断然不会同自己讲这些，这样一来二去，君主与大臣之间的裂痕便产生了。

“怪不得路易刚即位时折腾了他爹的一圈老臣。固然有老臣权力过大的因素，缺乏交流才是根本原因吧。”查理发现自己想通了，而路易没有，这算是他在这次瑞士之行中最大的收获吧。

“想通了吗，小查理？”对于查理，老罗兰明显有着很强的耐心。毕竟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又是温室里的未来君主，哪里懂得世间险恶，人与人之间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呢？

查理点头，再看向老罗兰时眼里充满了感激。他忍不住把自己的想法和盘透露：“我原本打算利用苏黎世的募兵权在瑞士邦联之间埋下一个钉子，但现在看来计划并不成功。”

这回轮到老罗兰疑惑了：“你就这么确信你以后会与这群日耳曼人对立？”

查理很庆幸自己可以通过上一世的经验解答老罗兰的疑惑：“施维茨的同盟经过整合后绝对不会放弃扩张。任何人都知道，在某些时候，扩张才是维稳的最佳手段，这句话适用于一个正在扩大声势的国家，同样也适用于正在扩大影响的势力。”

“施维茨的同盟成员在势力强大后会变得更具有侵略性，而孔泰、桑德戈与阿尔萨斯都将是不错的选择；同样的，勃艮第在今后的发展中也免不了在巴塞尔与伯尔尼方向上扩张，这样就造成了二者在一些地区上的利益冲突。而这种冲突，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只有一方屈服才可以结束。”

老罗兰沉默了一会，分析道：“你要知道，瑞士邦联事务在某种程度上是制衡皇帝并使其妥协的最佳手段。你的说法并非没有可能，但与瑞士诸邦保持良好关系才更符合勃艮第当下的利益。”

接着，他话锋一转：“不过，稍加挑拨与限制还是可以的，毕竟现在我们与皇帝暂时联手。这样我倒有个法子，算是收我多付出那两成援助的利息。”

和老罗兰讨论了一些细节后，查理一溜烟的跑去找了温克利特。这回他严格按照指示，把老罗兰教他的话给温克利特说了一遍，然后闭上嘴，等着老狐狸的回应。

温克利特皱着眉，一边思索一边问道：“大人，您说的法子真能有效果吗？”

“我认为不管有没有效果，您都该试一试。毕竟勃艮第的援助队伍会从第戎出发，没几天就到了。”查理一边说着废话一边等待着温克利特的答复，这是老罗兰交给他的应付温克利特这种老狐狸的策略之一。

终于，在小伯爵等到快不耐烦时，这个温克利特叹了口气，说了句：“好吧。”

于是，一则消息于当天下午在苏黎世传开了。

这次来苏黎世做客的高贵的勃艮第公国继承人在来苏黎世的途中遇到了危险，所以想雇佣一批人作为护送他回程的护卫。如果这位小雇主满意，可以把雇佣时间延长一些。

因为菲利普高调炫耀的作风，勃艮第的奢华连远在苏黎世的下层泥腿子们都为之津津乐道。至少一半的苏黎世人都相信勃艮第大公有一辆金子做的马车，尽管这条夸张的消息是安东尼在床上与苏黎世大美妞放飞自我时不小心说漏了嘴……

第二天一早，一则由卡尔·施提西授意的公告贴在了格罗斯大教堂外面的广场上。公告的内容与传说中的无异，并且说的更详细。公告规定，任何15到50岁的苏黎世老爷们都可以前往勃艮第雇佣兵负责人安东尼·罗兰处报名，并领取一小块麦饼，而有意向成为勃艮第护卫的人，则可以在安东尼·罗兰处报名。

关于秘密的三方会议，老狐狸温克利特早早同卡尔·施提西透露过，并且是由这位年轻市长授意作为“市长代表”应约会谈。卡尔的政治素养甚至比查理都要差一些，他甚至以为查理索要征兵权就是勃艮第打算亲自下场干涉苏黎世战争的信号，实际上许多不明真相的贵族们也是这么认为的。

鲁道夫·莫加登是一名落魄的苏黎世士兵。他原本是商队的聘用护卫，因为市场关闭而丢了工作。鲁道夫又是个鳏夫，他的妻子拉贝儿早些年不幸病死，却没有给他留下一丁点的子嗣。为了救治妻子，这位可怜的男人花掉了大部分的积蓄，剩下的钱连他自己都养活不了。在酒友比尔斯的介绍下，他加入了人苏黎世的军队。

军队的伙食比起自己之前好了许多，但新鲜的麦饼仍然是个稀罕物。据说这是那为勃艮第公国的继承人花大价钱买下他在苏黎世招募人手权利的附赠品。兴奋的卡尔·施提西将他全部的粮食赠送给了查理，作为回报查理将让勃艮第官员护送一大批更加新鲜的粮食交给苏黎世。

虽然传说不足为信，但查理赠送的麦饼却是实打实的。或许就像传说一样，勃艮第人富有且慷慨，查理正是继承了这种优秀的品质。

鲁道夫跟着拥挤的人流来到了乱哄哄的勃艮第征募露天办事处（就是在广场上的石桌石椅旁搞了个牌子）。他身旁的比尔斯则是各种闪避挪腾，尽最大的力往前面凑。

“别挤了，不是说全城老少爷们都有份吗？”对于比尔斯的无脑行为，鲁道夫在心里万分鄙视。

比尔斯则翻了个白眼：“说是都有份，但一天又能做多少麦饼？万一到你这发没了，不就是白跑一趟？”

鲁道夫瞬间悟了，他也加入了比尔斯以及周围一圈往前挤的队伍中。至于为什么他周围的人也往前挤，是因为比尔斯的嗓门比较大，然后都悟了。

由拥挤引发的扣眼珠子与掐卵蛋的乱局终于被市政官带来的一小批治安队给制止了。这帮子治安队从怀中拿出麦饼，一边吃着一边用大棒顺手维持了下秩序。最终得益于苏黎世人良好的军事素养，领取麦饼的队伍被强制的排成了方阵……

鲁道夫与比尔斯无疑是比较幸运的那一类，他们早早的领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份麦饼。与发霉的干面包不同，新鲜的麦饼散发出的独有香气，恐怕只有腌猪肉才能媲美。

在征募处，鲁道夫看到了完整的雇佣与征募内容。一块不大的板子上贴着用德意志语与罗曼什语写成的告示。

成为勃艮第的护卫的方式。

报名是第一步，但在领去麦饼时需要提供自己的名字和职业，已经算作报名了。

第二步则是自报名日起10天内上交5-10枚施维茨士兵的首级作为证明自己能力的“战利品”，这个有些难度，要知道施维茨的老爷们体格都挺不错的，正常情况下一个半的苏黎世士兵堪堪能对付一个施维茨士兵。

最后一步就是在完成上述行为后不能受太重的伤或者落下残疾。

虽然公告里没说，但都知道获取战利品的过程中死了是肯定成不了护卫的。

而作为护卫的好处，就是可以先拿到这次被雇佣的费用，然后再上路。当然讨得查理欢心的话，更可以受这位地位显赫的勃艮第继承人为期一年的私人雇佣，并提前领到半年的薪水。

比尔斯不识字，在鲁道夫的解释下才弄懂告示的内容。

离开格罗斯大教堂的时候，一向活跃的比尔斯沉默了很久。鲁道夫不知道比尔斯在想什么，但他打算拉他的朋友去趟酒馆，把上边给的半天假期消磨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