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十九章 刀俎与鱼肉(1 / 1)伊切西里王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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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一天的夜袭小队失败了,成员们死状极惨。据幸存者说,有差不多一半的人是被愤怒的施维茨人戏耍后将长矛从屁股刺进肚子里疼死的。

瑞士诸邦有着不留活口的战斗作风,同样的,在与敌人的战斗中,他们也会战斗至最后一人。瑞士诸邦刚烈的打法只适用于他们的死敌哈布斯堡,与其他想要侵犯他们利益的外邦人。

但昨天夜里的的偷袭小队被俘虏后受到了和哈布斯堡一样的待遇,甚至更加悲惨。一般情况下,联盟士兵抓到哈布斯堡的俘虏大多会给一个痛快,而不是羞辱并折磨至死。

施维茨人的冷酷无情加剧了苏黎世人的恐惧与愤怒。严格来说,苏黎世是一个商业城市,所以下辖的商人与手工业者居多,并没有施维茨与格拉鲁斯那些以宗族为主的乡下人更有血性。

因为与生俱来的优越感,苏黎世对于整个邦联的归属感也是最弱的。昨天夜里的虐杀基本上将苏黎世人对瑞士邦联仅存的幻想屠戮殆尽。现在得到了消息的苏黎世人,反对继续战争的声音反而比之前小了许多。因为他们并不确信,把他们视为死敌一样的施维茨人能否会在停战后接纳而不是毁掉苏黎世。

老罗兰计策的目的达到了,甚至效果更佳。包括温克利特在内的一众苏黎世贵族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发生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他们甚至想联络施维茨的话事人伊塔尔·雷丁,问问这个混蛋是不是真要跟苏黎世鱼死网破。

实际上,温克利特等人忽略了一个问题。施维茨人是地地道道地乡下人,乡下人的想法喜怒都是很容易表现出来的。在乡下人眼中,苏黎世人既然选择对施维茨人进行卑鄙无耻的偷袭,那么就该接受受尽屈辱而死的代价。乡下人以眼还眼的传统,早已成为了施维茨人血性中的一部分。

所以老罗兰玩了一手意图割裂苏黎世与瑞士邦联关系的阳谋。即便后续苏黎世与施维茨重归于好,在“禁止血亲复仇”的法令没有明确颁布前,苏黎世与瑞士邦联始终会有一道不可弥补的裂痕。

温克利特的政治眼界终究是比老牌操盘手弱上一些的,他的弱体现在了眼界的局限。这种连霍尔维尔都能看出来的布局,这位精通算计的老狐狸却没有看透。因为温克利特关注的仅仅是苏黎世一地,而温克利特与霍尔维尔关注的却是整个瑞士诸邦。

“蚂蚁与人类看到的世界永远是不同的,这也决定了二者的成就也是不同的。蚂蚁只能决定他们自身的生死,而我们却能决定他们的。今天是我对你的最后以课,明天起我要你多去观察与思考,并不断回顾我之前讲过的内容。”

查理很欣慰老罗兰给自己讲了这么多,更让意识到了眼界的重要性。

最后,老罗兰照例用了格言式结语:“但要注意的是,眼界只能决定你成就的上限,能力才是衡量你成就的标尺。”

“很好。”旁听的让·德·奥西率先鼓起掌来,“真没想到能在这里听到这些话,这应该是我在苏黎世之行中最大的收获。”

查理没有想到,老罗兰对他在瑞士的最后一课竟然在这种情况下结束。他忍不住问道:“我们是要回去了吗?”

“是的。但离开之前需要再帮苏黎世人一把,我可不想在花了大价钱的情况下之仅收获了哈布斯堡对洛林问题的让步。不然你那个不肯吃亏的父亲怕是要埋怨我了。”

因为勃艮第与苏黎世签订的是秘密合约,所以菲利普无法据此向尼德兰榨取一笔可观的税收以填补所需的金币,只能自掏腰包。对别人进行资金援助这种事,对于像菲利普这样极度注重利益的人来说是不能接受的。所以尽量保证苏黎世的独立性,这样勃艮第才会从温克利特签订的那份几乎等于“卖国”的条约中获取最大的利益。

虽然老罗兰的法子离间了苏黎世与施维茨的关系,却将苏黎世人的战争热情降得更低,施维茨人的战争热情挑起来了。明眼人都可以猜到,施维茨人的下一次攻击可能会比他们计划得要靠前、要凶猛;而苏黎世人对于战争的态度则是,除非坚守家园,否则消极避战。简单来说,这群手艺人已经失去了主动出击的勇气。

让·德·奥西想了想,说道:“就现在的情况来看,如果是调动苏黎世人继续与施维茨敌对的积极性的话,我倒是有个主意。”

老罗兰惊讶得看着让·德·奥西。虽然他觉得一个学究和教官很难在政治操盘上有什么闪光点,仍然听完了让·德·奥西口中的主意。

很显然,不止是查理,连老罗兰也被打动了。

让·德·奥西看着一老一少投来的惊异目光,腼腆的摆摆手:“我当教官那会,和泥腿子们打交道的机会最多,所以更容易理解他们的心思。方法都是现成的,问题是要怎么找这个切入点。”

差不多在中午时分,坐不住的温克利特拉着霍尔维尔找到了老罗兰。相比于老罗兰“苏黎世独立”的目标,这位城市的主宰者显然期望更高。他最大的希望是完全取得阿尔高与温特图尔,构建一个“大苏黎世国”的版图。这种想法直到战争处于绝对劣势的此刻,仍不能从其期望中降低。

所以,温克利特是矛盾的。他既希望与瑞士邦联其他成员保持和平,又希望通过获取土地的增加影响力让苏黎世凌驾于瑞士邦联的其他成员之上,后者就是造成了矛盾与争吵的根源。直到战争无可避免,迫使这位野心勃勃的大贵族不得不全力支持苏黎世的战争。因此,他的期望诉求是可以取得战争优势甚至胜利。这样在对于施维茨人的态度上,他就与老罗兰和霍尔维尔达成了惊人的一致。

霍尔维尔开门见山:“奥地利的军队已经在筹备中了,这次不止是他的蒂罗尔兄弟,皇帝本人也下足了本钱。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一支约莫5000人的援军将在一年以内筹备完成,一年半左右投入战场。”

如果查理在这的话,一定会知道,上一世的奥地利就在1446年初派出了一支不到4000人的援军,这是皇帝那边能给出的最后援助了。不幸的是,这支看似装备精良的援军,在腊加茨被一千来个格拉鲁斯老爷们给干爆了。再后来,苏黎世就签署了停战协议,在经过长达4年的“冷静期”后借着伯尔尼的亨利希·冯·布本贝格给出的台阶,彻底的投降了!

历史就是这么的奇妙,即使出了再多的插曲,其结果可能仍向上一个结局靠拢。但此时的密谈三人并不知道未来的走向,而是认真的商量着接下来的打算。

温克利特也紧随其后:“如果资源足够,苏黎世这边可以继续坚持。”

老罗兰则淡淡回应:“勃艮第承诺的资源已经在路上了。现在,就让我们来谈谈苏黎世存在的问题。”

霍尔维尔说道:“光凭皇帝与勃艮第的支持是不够的,苏黎世人自身也要有些斗志。”他这话说的就很艺术了,既捏住了苏黎世的七寸,又将皇帝与勃艮第抬高到一个层面,为接下来的诉求做好了铺垫。

接下来,理所应当的,温克利特在诉苦之后就变成了一个合格的看客,静静的听老罗兰与霍尔维尔从瑞士到尼德兰,再到洛林问题上的扯皮。

勃艮第与神圣罗马帝国的矛盾由来已久,但勃艮第家族与哈布斯堡家族却没有什么值得争吵的地方,这也是霍尔维尔愿意将上一任皇帝的遗留问题放到这里讨论的原因。

这里原本来商量苏黎世的问题的,现在却变成了哈布斯堡与勃艮第关于神罗利益的讨论,让东道主温克利特感到十分的不自在。也正是这次的讨论,让这位野心勃勃的苏黎世大贵族头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渺小。

瑞士邦联之所以能在对抗皇帝的战争中屡屡获得胜利,并不是说他们真的具备与皇帝站在同等资格谈条件的实力,而是皇帝对于各方势力妥协的结果。即使后来的瑞士联军干爆了勃艮第,这块由泥腿子与小贵族为主导的邦联势力依然无法登上决策欧陆事务的政治舞台。

“出身即命运,这是时代的悲哀,也是人类的劣根性所在。”格罗斯大教堂外,一个身穿灰袍的修士站在一处角落,他的身后站着另一个身穿灰袍的修士。只是后者的身材略微高大了一些。

“艾尔法,注意你的言辞。”身材高大的灰袍人提醒道。同样的,他的用的也是英语。但他的声音浑厚且沧桑,听起来与步入老年前达到身体巅峰的壮实中年人差不多。

“这也是我加入光照会的根本原因。”艾尔法说。是的,他就是那个与查理见过一面的诡异修士艾尔法。

“你加入时才只有6岁。”虽然斗篷覆盖下看不到中年修士的容貌,仍能从他的语气中猜测到这位中年人在刚刚差不多翻了个白眼。

“是的,我加入时才只有6岁。”艾尔法将中年修士的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了他。他的语气淡淡的,就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现在我承人你有宿慧,但我的信仰告诉我仅此而已了。”

“世人都是愚蠢的,你也不比他们聪敏多少。”艾尔法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开。

虽然面孔被藏在斗篷下,被嘲讽的中年男人看起来没有丝毫的不快。他发出两声野鸭子似的笑,然后问小修士:“你要去哪?”

“该死!”艾尔法赌气似的咒骂了一声,回到中年修士的身后。

“这才是你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中年修士伸出手来,想要摸一摸艾尔法的脑袋,却被后者闪开了。

“我只想尽一个父亲的职责。”中年修士说。

“可我身体里流淌着的并不是你的血。”

艾尔法虽然回应得很冷漠,仍然不留痕迹的将脑袋“撞”上中年修士的手,然后老老实实的跟在中年修士身后,离开了教堂广场。

广场上的人很多。大部分人没有注意到这对奇怪的修士离开,却注意到了身上挂着六个血淋淋脑袋的鲁道夫。

此时的鲁道夫在格罗斯大教堂外的广场上穿行。他脸上的创伤向诉说着昨夜战斗的惨烈与作为逃生者的幸运。挂在身上的脑袋已经不怎么滴血了,但浓重的血腥气仍将这个死里逃生的战士重重包围,并驱散了任何想要向他靠近的居民。

看起来伤势不重的士兵在广场上的出现打破了城市的寂静。人们变得乱哄哄的,七嘴八舌的讨论着昨夜突袭队伍的事——要知道这些事在上午时人们还不敢明目张胆的讨论。

安东尼·罗兰远远的见到了这一幕,他派人将鲁道夫给接到面前,然后用罗曼什语说道:“你是真的勇士。”

鲁道夫神色黯淡。他摇摇头,含糊不清的回应:“我的同伴们才是,我只是替他们来领取这份荣誉。死者无法开口说话,所以就由生者代劳。”鲁道夫并没有意识到他用的是德语,自己的家乡话。

一个人在经受巨大打击后才会情不自禁的说出母语,对此小罗兰深有体会。他开口鼓励道:“恭喜你取得了护送勃艮第继承人、卡罗莱伯爵查理大人的资格,并且我个人会额外给你一枚金币作为奖励,希望你可以代替你的朋友们好好活享受这份荣誉。”

鲁道夫举了个躬,在书记官登记后,拿着小罗兰给他的杜卡特金币踉踉跄跄的离开了。

人群沸腾起来了。1杜卡特金币差不多是苏黎世的自由工匠3个月收入,虽然鲁道夫受到的格外奖励令人匪夷所思,人们再次将谈论的焦点聚集在了勃艮第的雇佣公告上。

财富可以另一些人做出违背日常的举动,这在高商业化的城市中更能体现。一些人已经开始跑回去联络同伴了——因为市场关闭,大部分手工业者无事可做,没有收入来源的他们生活得很艰难。当然,大部分人还是在观望。施维茨人的凶残早已深入人心,大部分人都觉得犯不着为那一点点的钱丢了自己的性命。

但观望的人在第二天就变得不淡定了。因为第二天一早鲁道夫又一次来到了小罗兰这,交了一个战利品。

成为护卫的底线是5个施维茨人的脑袋,但上交10个施维茨脑袋的护卫在待遇上要好很多。

“我想做的更好。”鲁道夫说。

虽然大多数人不知道他是如何作到的,但并不妨碍更多的人开始心动了。因为鲁道夫本身并不是士兵中出类拔萃的,身上又明显带者伤,这种人都能在施维茨人那讨到便宜,凭什么自己不能?

看着人们的热情被鲁道夫调动起来,小罗兰忍不住笑了笑。他觉得可以去请查理出来了,完成这计划的最后一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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