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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只有千年的世家,没有千年的王朝,这句话仿佛昭示着所有王朝的命运,无一例外。

昌安十二年,时值寒冬,入目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凛冽的风雪好似要把万物都吞噬,山雨欲来风满楼。

南境己完全陷落,北境沦陷,河西四镇……军事重地皆失,剩下的也不远了。

山河破碎,己无力回天。

起义军己攻陷皇城,百姓四处逃散,帝宫也不远了。

宫人,内侍也都收拾细软,慌忙逃跑,贵重物品大抵都被搜刮抢走,到处都是散落的衣物,倒地的家具。

那厚重的白雪都遮盖不住遍地的尸体,反衬得鲜血好似一朵朵盛开的花,妖治夺目。

在这宛若地狱一般的皇宫中,有一处显得格外静谧安祥,那是和銮宫,被一片花海包围着,宛如人间仙境。

哪怕时间过去近二十年,却还是有很多人记得。“凤盖棽棽,和銮玲珑”曾是这大琞朝最美的神话,而和銮宫像征着储君对太子妃姜棽矢志不渝的爱情。

明泽太子早逝,膝下并无子嗣,景熙帝只能立嫡次子为储。可惜昌安帝并无其父兄之能,在位期间穷兵黩武,骄奢淫逸。天下苦琞,纷纷造反,不过十来年就把这个繁荣昌盛近千年的皇朝带向了末路。

不知何时,和銮宫中走出一个女子,容颜倾城,一袭单薄的红衣,长发飘散。有宫人认出,那是明泽太子妃姜棽。

那个自先太子去世后,就再也不曾现于人前的姜氏女,哪怕姜氏一族满抄斩也未曾现身。

姜棽仿佛一缕游魂般,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径直朝着金銮殿而去。

冰冷的风雪,长长的台阶并不能阻碍她的路。走至殿外,这里己被起义军包围,周围己无人,她的出现是那样突兀。

呯!呯!

殿门倒下,士兵护着她缓缓走进殿内,姜柠看着走进来的女子满是憎恨,她身上的熠熠生辉的凤袍还沾着鲜血。

姜棽玩味的笑了,看鲜血的颜色应该刚染上不久,这金銮殿内就这么几个人,她杀了谁呢?景晏?易安尘?不过,是谁都无所谓了,反正这殿里的人都不能活。

“凤临天下十数年,你可有好好享受母仪天下,众人膜拜的感觉?”她起启粉唇缓缓说道,目光满是嘲讽。

姜柠扫视了一眼她身边的人,瞳孔猛缩,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又满是阴鸷的眼神朝她射去,语气满是愤怒“叛国弑君,你不怕遭报应吗?”

“哈哈!哈哈!”姜棽大笑出声,却止不住荒凉。“报应?”若真有报应,你和景晏那贱人谋权篡位,弑兄杀亲,构陷忠良,早该千刀万刮,坠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苍天无眼,不佑无辜,却教你们这等卑劣之人享尽荣华。好人不得善终,恶人富贵加身,哪里还有天道轮回,善恶有报。”

“姜棽,如果我罪孽加身,为死不足以赎其罪。那你呢?通敌卖国,与贼军谋逆,真是不知祖父母,明泽太子他们九泉有灵会作何感想……。”

啪——

一道清脆的声音过,姜柠歪过脸去,半边脸出现清昕的五指印。

“于私你不配做姜家的女儿,更不配提起祖父母。大家怜你父母双亡,祖父母与父母亲更是待你疼爱有加。便是我父母待你有不妥之处,可姜家是你的家族,祖父母是你的嫡亲长辈,还有你的亲兄长,亲妹妹,可你呢?丝毫不顾他们,与景晏合谋,构陷穆国公府里通外敌,图谋造反。姜氏落门皆亡,若三叔父他们泉下有知只怕也恨不得你千刀万剐。”

“于公,你为了铲除异己,私通外敌,引南诏入关。导致无数将领,百姓死于铁骑之下,流离失所的百姓,下场凄凉的将士……无数无辜之人的性命推积起来的江山,你午夜梦回时睡得安稳吗?你以为这把龙椅像征的只有天下之主的权力吗?”

姜柠面上一片狰狞“自古血流成河才能浮起江山。江山更迭如何能没有牺牲,我从来没有想过祖父母他们死。是他们自己求死的,干我什么事!这个位置自然谁有能力谁坐!”

听着她理直气壮的语气,姜棽转过身,她已经无法在忍着恶心和她说下去了。随着她走出殿门,一瞬间,无数士兵朝殿内涌去。

“姜棽,你不怕见不到明泽太子吗?”殿内传来男子的嘶吼“你毁了大琞朝,他不会原谅你的。”

堂堂一国之君,躲在狭隘的的密室,被人毫无尊严的搜出来,只敢把恨意发在一个女子身上,何等悲哀。

——“你不怕皇兄恨你吗?”

听见这话,姜棽嘴角抽了抽,一对名义夫妻,有什么好见的。就算是恩爱夫妻又怎样,她活着都嫌痛苦,哪里还管死了会怎样,再说,景昭最恨的应当是景晏才对,她最多只是加速了这江山的覆灭,罪魁祸首可不是她。

金銮殿内除了姜柠和她的儿女还有景晏,易安尘,景晏还活着。而虎毒不食子,姜柠再歹毒,那都是针对异己,她不觉得她会杀害儿女。

那死得是谁显而易见了——易安尘,若非这个当年本该勤王保驾的人临时倒戈,这个江山也不至于落入景晏之手。

姜棽不关心他怎么死的,横竖都是罪有应得。

姜柠,景晏,易安尘都死了,接下来她的仇人只剩下一人了。把那人杀了,九泉之下也能告慰姜氏一族了,姜棽露出一抹绝美的笑颜。

“不亲眼看看他们怎么死的?”身旁姿容绝尘的男子缓缓说道。

“不必了”姜棽不想在看见景晏,姜柠一眼。每当看见他们,就会让她想起这几人的恶行,她的父母,族人,友人,她的至亲至爱,是怎样被阴谋诡计碾碎的。

“我找到几个人,或许你会感兴趣。”说着陆阮安拍了拍手,随既走出几个土兵,姜棽狐疑地看了一眼,陆阮安没有回答她的疑惑“去偏殿瞧瞧。”

推开殿门,走进偏殿,入目一片狼籍,桌椅柜子东倒七歪,地上散落着许多财物。姜棽却没有理会,她的目光全聚集在那对男女身上,一个楚楚可怜的病弱女子被一个清冷的男了一圈在怀里,那怜惜的态度,好似恨不得以身代之。

“这人认识吗?”陆阮安指了指那个锦衣男子。姜棽双手紧握,指甲狠狠嵌进手心里,目光满是怨毒。不认识?她么可能不认识!若说灭了姜家的是景宴,姜柠是为虎作伥,那么眼前这就是出谋划策的罪魁祸首,她的嫡亲好二哥——姜烨,而他怀中的女子顾岚。就为了这个女子,断送了整个姜家,当真是好啊,这两人也有落到她手里的一天!

原本以为还要费心筹谋,不曾想一日大仇能全部得报!

姜棽在身边扫视,一眼就看见了陆阮安身边亲卫腰间佩戴的长剑,“唰”的一声拔出长剑。快步走过去,想也不想的往那两人身上捅,“去地狱给姜氏一族赎罪吧!”

“我自知罪孽深重,你放过岚儿吧,她是无辜的,一切都是我做的。”姜烨推开顾岚,双手握住剑刃,手上鲜血淋漓,一袭青衣,姿容狼狈,却依旧显得气度斐然。

无辜,姜家满门何尝不无辜。姜棽讽刺的笑了笑,姜烨根本就不是知错了,而是为了他的心尖尖。哪怕到了这个地步,他也依然只想着顾岚。

十余年悲若生活让她觉得自己足够坚强,早己不会再伤心难过。可看着眼前这俩人,她不觉得难过,却觉得怒火中烧。

姜棽丢开了剑,转头用手掐着顾岚。不怒反喜,她的声音宛如天籁,说出的话却让姜烨胆寒。“都是血脉亲人,说什么放过不放过的,我安排你去利州,你要听话。若不然,你想把谢姐姐弄哪儿,我就能让顾岚去那里过完余生。”说完姜棽离开了偏殿。

“我还以为你会直接处死他们”陆阮安缓声说道。

姜棽可不是心软,利州那地方苦寒荒凉,民风剽悍。让一个世家公子去开荒种地就很难为了,更何况姜烨自幼骄傲自负,但为了顾岚,他一定得活下去。这种身不由己,连生死的受制于人的滋味,也该教他尝尝,杀人不过头点地,诛心才是上乘。

她看向陆阮安,这个仪表堂堂的风度翩翩的男子。谁能想到,威名赫赫的济安军首领只是一个流民,真应了那句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姜棽轻轻的笑了。

这年她无时无刻不想报仇,蜇伏十数年,步步为营。终于等到了今天,她应当是开心的,只是为什么她的心依旧荒凉彻骨呢?她的仇人得到报应了啊!

姜苓嘴角流出一丝血迹,她的视线逐渐模糊,她的的身躯倒在雪地上,漂亮的眼眸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回望她这一生,穆国公府的长房嫡长女。母亲亦出身名门,前半生长辈慈爱,姐妹和睦,若非命运捉弄,她本该有一个顺遂的人生。夫妻恩爱,儿女孝顺。

后半生不提也罢!充满了阴谋诡计,阴险狡诈的仇人,一本桩有名无实的婚姻,一个恨她恨得要死的婆母……全是悲剧!

这十多年来,午夜梦回。皆是年少绮梦,慈祥和蔼的祖父母。会亲昵的抱着她,用清脆的声音哼歌给她听的姐姐。软糯可爱的弟弟妹妹,万般宠爱她的哥哥,相交甚笃的挚友……泪湿枕席。

她的亲人,一切都没了。只剩下生死大仇,不死不休的仇人。好在,她的亲人死了,仇人也都得到报应了,她在这尘世己经了无牵挂了。

陆阮安探了探她的脉搏,然后是一片静默。启唇“身中万劫不复,却还要苦苦煎熬这么多年,走了也好。合作一场,我让你与亲人合葬,若得来生,只盼不在经历风雨,不在身不由己。”

姜棽盍上双目,她己再无遗憾。她勾起一抺笑容,好似睡着了,雪不知何时渐渐停息,天空的太阳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大琞史记》载,昌安十二年十一月,起义军攻陷皇城,诛昌安帝后于金銮殿,选其幼子继位。年号宁安,宁安三年,大琞亡,而后天下七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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