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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发人送黑发人,与丈夫,儿子怕是此生不复相见,但她还是要坚强。因为她死了,对他们也不好。

想着丈夫子侄……定国公夫人心中无尽的痛苦在翻涌,定国公府的尊贵荣耀,便是无数萧氏儿郎用性命换来的。

萧家儿郎自幼长于边关,在将领战死后,能立刻补上缺口,更要有随时战死沙场,马革裹尸的准备。嫁到定国公府的女子,也得有守寡和送走儿子的准备,甚至要有……不可能所有女眷都待在京中,总要有人去边关主持内宅,如果城破便要有殉城的准备,以免遭受敌人的凌辱,生不如死!如同她的大儿媳唐氏与两个孙女及前往华阳关探亲的两个侄孙女一般,自缢保全名节。

消息传来时,定国公府哭声震天……而她甚至不能软弱,她是定国公府的国公夫人,一旦她露怯了,所有人会更加惶恐不安。她纵使心痛,也只能故作坚强,稳定人心。

这就是武将家的女眷,总要比寻常人坚强一些!

“外祖母,明天我们去慈恩寺好不好。”姜棽开口,慈恩寺不仅风景如画,还有一眼泉水。那泉水甚是奇特,泉水竟然带着一股清冽的香味撇开延年益寿祛百病的传闻,口感是一等一的好。用这泉水冲茶汤,入口清透,回味甘甜。泉水在雨季时丰沛,百姓可以随意去取。到了旱季,便不易得了。

定国公夫人自然不会拒绝,她是不信这些的,但这次不同,撇开泉水不说,主要是二儿媳袁氏这些日子不大安神,便道:“让你二舅母也一道去吧,也安安心。”去求求佛安下心,心中安定了,许就能安神了,去佛前拜一拜总归是没错的。

姜棽同样不信,哪怕重生一世,她依旧相信子不语怪力乱神,拜佛无非是求一个寄托罢了,没有希望的人的可悲的。她对世间的因果报应,善恶轮回深信不疑,始终相信天理昭昭,必会叫恶人逍遥自在,但再多的报应也暖不了枉死的人。人死如灯灭,报应不报应的都不重要了,愿意忘记过去才能留住未来,绝不能让仇恨吞噬亲情爱意,可惜她前世不懂,让外祖母孤单一人走了。

她是姜氏女,但如同二姐姐姜槿受祖父厚爱,以姜氏为傲。她承外祖母厚爱,以萧氏满门忠烈为傲,她更是定国公府的姑娘!

定国公府的人宁死不屈,忠义果敢,但她仇恨迷了眼……她流着定国公府的血啊,怎么能做主那等大逆不道背弃祖宗的事情来,景晏行事暴戾,罪恶滔天……人人得而诛之,可却不该是她……

无论是姜家也好,还是萧家也罢,皆深受大琞历代皇帝的皇恩。尤其是萧家,哪怕只剩下外祖父与二舅舅,也要为国尽忠!她便是再恨那些人,也不该背弃大琞,帮着别人来推翻大翌,她那样做和景晏那些她深恶痛绝的人有何区别!她迟疑过,放弃过,但还是被仇恨推入万丈深渊。她报仇后再无遗憾,可也后悔了,她无愧于姜氏,可她在九泉之下也没有脸去见母亲与定国公府的任何人了,定国公府一心保家卫国,忠于景氏……而她,为了复仇,把灵魂都出卖给了魔鬼,沦落到与景晏那些人一般……满身的污秽!她从此以后连祭拜的他们资格都没有了,便是想想都是对他们的玷污……她早该死了,倒在雪地上的那一刻,她忽然感觉自己宛若那鲜红的颜色的身体,点缀在雪白的地方,如此的不能忽视。就好像是萧家辉煌岁月中的一个污点。

外祖母是失望了吧,所以哪怕午夜梦回,也不肯出现在她的梦中。

姜棽笑了起来,仇恨是把双利刃,刺伤别人同时,也会伤到自己。而今生,她绝不会再被仇恨蒙蔽了心智,罪恶永不能掩盖荣耀,她定要如大舅舅、大舅母、表姐……他们一般,无论如何也不能辱了萧氏门楣,辜负了外祖母的疼爱。

“圆姐儿,外祖母和你娘从没想过让你嫁进皇家的。天家尊贵,但一入宫门深似海,皇家的媳妇不能言委屈,丈夫纳妾娶小也不能不满,还有无尽的争斗,受了委屈,也没人能给你出头。但奈何命运弄人,你也唯有自己学会坚强些,外祖母能给你的有限,到底还是要看你自己。做事要防范于未然,要时刻持有戒备心,哪怕是在姜家也不能放松警惕。”定国公夫人怜爱地看着姜棽,这个外孙女弥补了她的伤痛,让她的日子不至于太过空虚。又是独女唯一的女儿,她对这个外孙女是视若珍宝。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己经发生,再追究原因也更改不了既定的事实。她历经半辈子风霜刀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多半是姜家是后宅阴谋算计,她心疼外孙女,也心疼女儿,都说姜家门风清正,但她看来却也不是什么阳春白雪的地方,依旧免不了勾心斗角。现在只能多加堤防,免得再遭人陷害。

姜棽依偎在定国公夫人怀中,依赖地说道:“外祖母,世上再没谁会如您和母亲这般为我着想了。”

夜晚春夜微凉,风温柔地吹过,携来一股清新的花草气息,在宁静的夜里,仿佛听得见枝条抽出新芽的声音。雕花檀木古床纱幔层层,隐约可见曼妙身姿盈盈而卧。青丝如云,云丝纷飞,紧紧纠缠。眉如新月、弯若柳叶、恬静眉宇静然。羽睫轻颤,隐透晨光,灵动星眸轻闭。朱唇不点而赤,柳眉不描而黛,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整个人显得格外安详。

在应雪院这晚,姜棽睡得极为踏实。再没有梦见山河破碎,血泪成河……的景象。也没有陷入绝望梦境里,漆黑一片,不见光亮,天地都只剩下她自己一人,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永无止境地徘徊,不知道身处何处,不知道要去何方,只是不敢停下脚步。

翌日,挣开眼,摇了床铃,丫鬟鱼贯而入地进来服侍洗漱。

乌黑柔顺的长发被梳成了漂亮的发髻,几缕碎发披散下来,头发上缠着水晶珠琏。眉似弯月,面如白玉,肤如凝脂,朱唇不点而红。五官如巧夺天工,增一分则肥,减一分则瘦,尤其是一双眼眸生得极好,如被三月春雨洗过一般,剔透明净。一身华丽长裙不但不压了她的颜色,相反令她整个人都明艳起来。因为睡得极好,整个人都显得格外光彩照人,双颊边若隐若现的红扉感营造出一种纯肌如花瓣般的娇嫩可爱,整个人好似随风纷飞的蝴蝶,又似清灵透彻的冰雪。

定国公夫人一脸慈爱的看着外孙女,她腰背如翠竹挺立,精神也不错。但面容沧桑,年轻时乌黑的头发已有如严冬初雪落地,像秋日的第一道霜、根根银发半遮半掩、脸上条条皱纹若隐若现,好像一波三折的往事。一身松绿色绣松鹤延年的褙子,头上簪了一根墨玉簪子,简单却不失庄重。

袁氏面容憔悴,一身宝蓝色衣裳,头发挽了个高雍髻,只簪了根乌木簪子。看得姜棽心中暗暗叹气,子女皆亡,白发人送黑发人,还要日夜为丈夫提心吊胆,也难怪会如此苍老,白发竟与祖母也相差无几。

府里安排了五辆马车,姜棽与定国公夫人一辆,袁氏一辆,后面坐的则是丫鬟婆子与昨日下午让下人采买来放生的鲤鱼乌龟。

马车只能行到半山处。前往上面,山路崎岖,要换了轿子才能上山,但为表虔诚,众人便直接步行上山,好在山势并不高,姜棽戴上帷帽,叫了下人先去寺里打点一下,便扶着定国公夫人走。

路上,过往香客络绎不绝,倒也不显得冷清。

走近了后,抬眼望看山门,慈恩寺,位于苍青山,慈恩寺山门建于高宗时期,其匾额“慈恩寺”三字是由高祖皇帝钦赐,出自书法大家之手,用笔稳健舒展,庄严浸透着气韵。

慈恩寺前殿廊浮雕云头柱……布局壮观。寺院坐西朝东,寺内朱红地仗,檀枋彩画……正殿内供奉释迦牟尼。姜棽来过两回,倒也不觉得陌生。

袁氏的丫鬟问道:“二夫人,咱们是先去上香,还是去厢房先歇一歇。”

“母亲。”袁氏面露哀求地看向定国公夫人。

这幅模样,看得定国公夫人心中酸涩,开口:“先去上香。”

姜棽开口:“祖母,我己命人打点了一下,不会太喧闹。”又补充道,“不要太耽搁。”一会儿便罢了,太过耽搁影响其他人,反而不美。

谁知刚到寺外,正等在那儿知客僧行了佛礼道:“今日忽有客人来访,本寺暂时关闭。小僧为各位施主去取来泉水不知可否?”

知客僧的话说完,袁氏几乎昏厥过去,夫君镇守边关多年,但自己最近总觉得心烦意乱,现在来礼佛遇上这样的事,莫不是……这样想着,袁氏的身子摇摇欲坠。

看着袁氏的模样,姜棽不忍,遂笑吟吟地问道:“师傅,这突然闭寺,可是有贵客来访。”姜棽本意是想安一安袁氏的心,却没想到,知客僧闭口不言。

姜棽觉得要遭,这次是真的好心办坏事了。

果然,袁氏立即昏了过去,那铁青的脸色,吓得姜棽差点以为她不行了,看着心口还有跳动,才舒了口气,连忙吩咐青苹去马车上拿护心丹来。

姜棽觉得倒霉,这趟无功而返不说,二舅母还……

听说寺外有人昏倒,慈恩寺中的几位公子不由皱眉。其中的韦四公子脸色最为难看,今天,太子临时起意来慈恩寺,只让他们几个世家公子陪同。太子驾临,慈安寺自是不能让闲杂人等来往……现在这是要闹什么?要是是什么心怀不轨之人……

几位公子忙吩咐人去打听是怎么回事,不一会护卫就打听清楚了,“是定国公夫人与萧二夫人来礼佛,是萧二夫人晕倒了。”护卫迟疑地说道,“定国公夫人好像还带了一位姑娘。”

姑娘?!几位公子面面相觑,对于京中的人家,大多公子姑娘是从小就清楚的。定国公府满门忠烈,十三年前……阖府除了己经出嫁的姑娘们与定国公与萧二老爷之外,血脉皆亡,能被定国公夫人带在身边的姑娘除了那一位,怕是不作他想。

寺外,袁氏转醒。见状,定国公夫人念了声佛号。姜棽提着的心放了下来,正要吩咐返程时,却见前方有道有些眼熟的身形正缓步朝这边走来。

隔着帷幔,姜棽看得不甚清楚,只能试探地开口:“韦四表哥?”韦家虽与姜家不算密切,但韦思姮是她的亲大嫂,韦家老夫人与她外祖母又是多年的好友,她对韦家还算亲近,韦家四公子韦怀琛又是她大嫂的亲弟弟,她也算熟悉了。

若说前世因为谢忆的事,又兼之谢老太爷不计前嫌救了她的侄女对谢家心怀愧疚。那么对于韦老夫人对她外祖母的照顾更是心存感激,患难见真情。

“世祖母,姜表妹,外面不方便说话,先进寺吧。”韦怀琛舒了口气,刚才他们虽有大致猜测,刚准备禀告给太子殿下。杜三却表示万一是袁二夫人或定国公夫人的娘家女孩呢,那他们岂不是欺瞒储君?因此众人一致决定由他来探探情况。

定国公夫人应了,忙命婆子把袁氏扶进寺,姜棽也识趣的没问寺中怎么回事。只是道:“外祖母,我想先将那鲤鱼乌龟放生了,日头高了,桶里狭窄不比水中自在,莫要误了它们性命。”耽搁这么久,乌龟还好,她真怕鱼翻白了。放生,是结善缘,是累功德,可若是好心办坏事,不仅不美,反而误了生灵性命,生出罪孽来。纵使她并不在意一群食物的死活,但终归不大吉利,还是别刺激她二舅母了。

韦怀琛听了这话,马上道:“放生池就在大殿前头,可否要我帮忙。”

姜棽回道:“那这些放生的,就有劳韦四表哥了。”正好省了她的事了,她是真不想再接近湖水。你说那只是放生池,水浅?呵呵,水浅就不会被人落水了吗?就算淹不死,叫人瞧着衣衫凌乱的模样,也没了半条命。

韦四公子“……”放生是积功德的好事,怎么好让别人代劳,他只是想帮个忙而己,怎么就……

“不知可否劳烦韦四表哥再帮我请个会些医术的人来。”姜棽思索着开口,她会些医术,但不是特别精通,也不好现于人前。

韦怀琛有些飘惚,“寺中的清缘大师医术十分精通,我一会儿去请他来。”

“多谢韦四表哥,今日真是麻烦了,改日必定重谢。”姜棽郑重的行了个礼。

韦怀琛连连拱手,“举手之劳,当不得,当不得。”韦四公子险些叫姜棽的动作吓得差点儿跳起来。

随即叫身边的仆从去抬五个水桶去放生池放生,又亲自去请了清缘大师。

正殿中,景昭听着护卫的回禀,呆了呆。没想到,他临时起意的出行居然能碰上这样的好事……

随即,立马吩咐人带路。

看着太子的动作,几位公子犯了嘀咕。

……

不知谁感慨了句,“乔翰也是傻,最倒霉的还是荣安伯,不,应该叫乔将军了。”

几位公子也心有戚戚焉,乔翰的想法傻子才看不出来。本来设计英雄救美不是什么常见的事,但谁让乔翰不长脑子。以他的身份哪怕成亲了,但设计那些身份低点的姑娘纳了也不成问题,但他脑子进水了吗?穆国公的独女,定国公夫妇唯一的外孙女是他那德行能肖想的吗?又踢到了太子殿下这块铁板,还不知死活的口出狂言……荣安伯世袭的爵位没了,剩下个没有兵权的将军,哪怕荣安伯夫人依旧是郡主也没什么用,又不是公主,还被中宫申斥。乔家算是没落了。

想想那天静心湖的事。太子真是“深藏不露”啊,那些人真白费了心思。那位姜五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能引得太子如此。他们皆是家中有出息的嫡出子弟,知道的可不少,哪怕是乔翰行事不端,但太子伤人在先,没少被那些刚阿不正的御史大夫弹劾。

武安郡王世子看着这群公子嘀嘀咕咕的模样,咳了声。

众人连忙拱手:“世子爷。”

林湛开口:“你们在干嘛。”

闻言,几位公子都有些尴尬,毕竟,背后闲话,非君子所为。还是徐寄延开口:“只是聊了些无聊琐事。”

林湛挑了挑眉,只说:“殿下呢?”

几位公子直接缄口不言,祸从口出,他们可不敢多言了。

看着近些人的模样,林湛深知,怕是问不出什么了,索性直接找了个护卫问话……

定国公夫人听着婆子说太子来拜访,就觉得不妥,若是微服出巡也就罢了。但现在……堂堂太子出行不带东宫卫,万一出了个什么事该如何是好。便是武功再高,国之储君出行怎么能只带这么点人就大摇大摆地出来?

“太夫人?”婆子小心翼翼地开口,定国公夫人命丫鬟给她重新收拾一下,便让人请太子进来。

看着背光而来的翩翩公子,定国公夫人暗自赞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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