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溅落石砖,溪水荡漾涟漪。
卯时的石桥,桥面石缝爬满了青苔,清晨的风吹拂桥栏边争相挤兑的花草。
十足的寂静、祥和。
可是,石桥底下的石滩却是另一幅光景。
袁毅喘着粗气,双手用力扒拉杨柔身上的甲衣。
杨柔横躺在一块平坦的巨石上,仿若案板上的雌性小鲤鱼。
每次一扒拉,她吹弹可破的鹅蛋脸便苍白一分。
“忍耐一下。”
袁毅实在不懂这宋国骑兵甲的构造,不解风情的公主也不愿告诉他如何褪去甲衣。
本着神圣求知欲的袁毅,加上名字的加成,甘愿耗费心神来操作卸甲的步骤,“这个东西,搁古代叫袍肚吧,还有祥云图纹,可惜,可惜啊。”
他揉按着杨柔平坦的小腹,从像是腰带的一样的袍肚上边,伸手探了进去,解开中间的扣子。
感受肚肚传来的痒意,杨柔苍白的脸顷刻转红。
袍肚内里覆盖的胸甲更复杂,甲片硌得慌,袁毅膝盖枕着杨柔的背部,由下从上一把掀翻胸甲。
接下来的步骤简单多了,裙甲、肩甲、护臂、裹住双腿的行缠、麻履,全都被蛮力脱了个干干净净。
袁毅慢慢瞪大了眼,随后迅速转过身来,做足了深呼吸。
我滴乖乖,这次我是真见识到了‘云想衣裳花想容’的真谛。
叹息一声,虽然早就不可惜上一世,只有几分仍是处子的遗憾存留着。
竭力展开高深莫测,阴狠毒辣,嘴角歪歪的笑容,袁毅重重哼哧,回头继续看向已经闭目等宰的美人儿。
“你还真是一点盘缠都没带啊?”袁毅狠笑道,“这些甲胄,里里外外都没有藏着暗格。”
一身白色贴身劲装,一双皙白得晃眼的脚丫子。
除了那袋包袱,她全身上下真是啥都没了。
“我……就算做鬼……也。”
“咔!”
袁毅赶忙伸手捂住她的小嘴,摇头晃脑道:“这个年代真特么有鬼,你莫要口吐真言。”
未曾想到,杨柔直接张开唇瓣,使劲浑身气力咬上他的大拇指!
剧烈的疼痛,鲜血的横流。
只见杨柔脑袋一歪,两颗门牙一崩,直接昏倒在了袁毅的膝上。
“喂喂!”
袁毅使劲摇动她的双肩,半晌都醒不过来,看来是疼晕厥了。
正好省事,他抱起这具八九十斤的娇躯,将她藏到石滩最隐蔽的阴暗处,倘若桥上来了行人,确保不会被注意到他俩非常能引起误会的举动。
此时的袁毅,已经换上了一身灰色的劲装,多亏杨柔的行囊几乎都是男子衣物,虽然不懂她女扮男装潜入骑兵营的目的,但只要是归属李将军的阵营,他就不会泛起老实人忽然迸发善意的愚蠢人性。
放在几个小时前,袁毅万万没想到,自己本想拐走的甲士,原本仅是指望他身上能有点钱财换得自己远途所需,却直接误打误撞,钓上了一尾大鱼。
“不想太多,我现在先修炼那逍遥剑心中的‘浅息藏剑诀’。”
浅息藏剑诀——人在,剑在。人匿,剑匿。
这是一套完整的呼吸法,能够配合人剑合一的剑诀,十步杀一人,不惊动一草一木。
也是最基础的法诀,适合还未洗髓伐骨的武道初学者。
盘膝打坐,左手依据脑海浮现的大字,摆出了剑势。
呼吸渐渐停滞,耳畔回荡的溪水潺潺流动,宛如瀑布飞泻,顷刻放大。
‘耳观鼻,鼻观心。’
这一句悠远的话语具有魔性,令他不知不觉陷入了进去。
一炷香的功夫一晃而过。
袁毅闭着的双眼缓缓睁开,嘴角流淌丝丝黑色的污垢。
他忍住狂喜,抬手把上衣内藏着的妇人石雕取出来,越看那名妇人,越是顺眼。
石雕放在脚边的紫金色包袱,里面还有扇子和扶尺,以及一个刻有‘宁乐’正楷字体玉牌。
“宁乐公主,真有内味了。”
随手用包袱内香喷喷的衣物擦拭嘴角污垢,再把紫金包袱反衬过来,把扇子单手捻住,扶尺和石雕连同反衬的包袱捆绑紧,打了个结单肩背好。
起身来到溪水边,挺直腰板,挥动折扇,水中的倒影那张脸,颇有几分丰神俊朗的味道。
虽然谈不上貌比潘安,但自练成了一道口诀,洗去几分体内污垢,原先的瘦巴巴少年,摇身一变成气色红润的公子哥,变化足够肉眼可辨。
袁毅十分满意,并摆起了几个高难度JOJO姿势。
这一下就破坏了氛围。
现代魂,果然融不进古代人。
“可以……”
却是身后阴影处的杨柔,不知何时醒来,有些陌生地打量着前方那个少年。
“何事!”袁毅轻咳,徐徐摇着扇子,一脸高深莫测地走来。
杨柔一下捂住漏风的牙齿,神情悲恸,颤声问道:“这位公子,你能不能把那石雕,还给我?”
“哦?
我不是贱民吗?
怎的变公子了?”
袁毅反问,心中一阵畅快。
同时收拢折扇,反手用扇柄,挑起了这张俏脸的下巴。
“那石雕对你有多重要啊?”
杨柔本能地想推开这无礼之举,却无力可为,只得咕隆咕隆干咽几口唾沫,回答道:“石雕是我爹爹亲手雕刻的,上面的妇人是我娘。”
脑海忽然炸了一瞬,袁毅骤然俯下身子,表情不再装了。
有几个猜测,他一定要问得水落石出。
他左右四顾,确定周遭无人影,连忙开口:“你很爱你的父母?”
杨柔点头。
“那你知道李克颜和血尸宗的勾当,也亲眼见到上百个人都被砍了头。”
言下之意。
就是你爹妈一个皇帝一个皇后,对大将军李克颜这般草芥人命的行为,到底知不知情啊?
杨柔顿时身体一颤,眉毛紧蹙。
她摇摇头道:“李克颜早有逆反之意,我每次在爹爹后房嬉戏,都看到他摔破好多珍贵瓷器,砚台,经常咒骂远在军营的李将军。”
“所以你就想当一名巾帼英雄,混入骑兵营查出将军谋反的实证?”
“没……你在想什么,混入骑兵营属于是……”
“你也属于是玩倒装句呢?”
杨柔很想一巴掌扇过去,但还是回应道:“请你思路变得正常一点,我话还未说完。”
袁毅点点头,果断闭嘴了。
“我混入骑兵营,实际上是在李奴奴的安排上混成功的,只为了逃避宫中的束缚,起初只是觉得好玩儿,想瞧瞧外面的世界,结果,结果呜呜呜呜呜。”
居然又哭了。
袁毅表情拧作一团,直接揭开包袱捧起了石雕,在她面前晃了晃。
“别哭了,你暂时还能活命。”
“呜呜呜呜呜。”
杨柔边哭,边把石雕抢了过来塞进怀里,哭声道:“我只是牙疼。”
仔细端倪杨柔的表情变化,袁毅有理由怀疑她不想交待更多,装的。
“那我最后问你一句,李奴奴,也即是那个大儒之女,是你的好闺蜜,好朋友?”
“当然!”
“就没想过她和叔叔联手把你骗进军队,要挟你爹爹?你想啊,她和她叔叔李克颜才有血脉联系,你没有啊。”
“不可能!我是瞒着父母自愿混进去的,奴奴也不可能害我!”
终于明白了,什么是温室里的花朵。
袁毅有理由相信,这二货搁古装剧里玩宫斗,第一集就得被贼拉狠毒的娘娘,三更半夜丢进古井淹死。
但他还是不全信,兴许这宁乐公主从头装到尾呢?
嗤笑一声,拿扇子拍了拍杨柔的额头,交待道:“你把鞋子穿上,等会儿到了晌午,我们等路上的马车,记住了——”
袁毅忽地严厉起来,把附近所有的甲胄散件都接连丢进溪水,溅起了大片水花。
“你得老实跟着我,千万不要暴露你贵为宋国公主的身份。这里是赵国,随时都有人取你狗命邀功,懂?”
这个威胁直接让杨柔呼吸一滞。
整顿所有该带的行囊,袁毅让杨柔把剩下的衣物都裹好,并扯起一件衣袖做成第二个包袱,命令她把石雕放进最里面,别被人瞧见了。
忙了没一会儿,杨柔乖乖跟着袁毅走过桥底,攀上斜坡,来到桥栏一边的位置,驻足等候。
此人,可留,袁毅内心想着。
她作为筹码,或许能起到无穷大的作用。
一个李克颜,一个杨柔,远不够完成荒古之托。
不过,若是一个杨柔,加上她有点人脉的七大姑八大姨呢?
无数神通,无数攻击轰在自己身上,得换上多少奖励啊!
他看向杨柔的目光,顿时变得炙热。
……
阳光洒了下来,已到了辰时早八点。
两人肚子都接连咕嘟咕嘟响动,发出饥饿的信号。
袁毅只好背过身去,倚靠桥栏,摇着折扇,嘴里低声念叨‘床前明月光’诸如此类的复杂诗句。
用以掩饰尴尬。
杨柔也摸了摸干瘪的肚子,那里还传来异样的余温,挨饿的同时,耳根窜红。
纠结了好久,虽然她的未来还没有个定性,虽然这个奇怪的少年还不知何时了结她的性命。
但她知晓,自己是宋国人,他是躲过自己国家杀害的赵国人。
还有已然不知是敌是友的李将军,李奴奴。
复杂的诸多立场,使她化作无根浮萍。
皱着眉头,杨柔还是掀开了上衣。
此时只能暂时依附眼前人。
她用两手扯开裹住自己上身的束带,本来是用来遮羞的。
袁毅耳听八方,眼角抽搐,余光看着身后。
他的心脏剧烈跳动,内心拼命有两道声音驳斥:
‘真特么当我是卫道士啊,有好处不占,王八蛋!’
‘不行!坚决不行!我是现代人,我有节操!’
只不过,杨柔接下来的动作,瞬间打消了袁毅所有的思绪。
她把束带松开到一个指宽的缝隙。
并从那个缝隙摸出了一个袖珍麻袋。
随后直接放下了衣摆,所有刺激的光景眨眼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吃不吃辟谷豆?”
杨柔小手戳了戳袁毅的背部,令他转过身。
袁毅摇着扇子,展开了温和的笑容,接过袋子摇了摇,里面传来豆子滚动的清脆响声。
他打开麻袋的绑带,捏了一颗,迟疑看了眼杨柔。
“放心,我不会害你,这辟谷豆是我师父炒制的,一颗咽下喉咙,可抵饿八个时辰。”
说着,杨柔身先士卒,直接取出豆子嚼碎咽下。
袁毅捏着小麻袋,口里含进那颗胡椒味的小豆子,来到石桥的中央,有感而发:
“桥豆麻袋,我老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