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九天啊！落九天！”

袁毅高呼一声，右手遮住上衣的两个破洞，口里轻吐黑色的烟雾。

此时，入眼所望，尽皆是焦黑的断肢残骸。

他闻到了BBQ烤肉的焦香，两脚一前一后踩着干涸的血泊。

还有紫色电弧从自己的步鞋炸响，都一一被肌肤外闪烁的金芒吞噬。

“大，大人。”

“前，前辈。”

“神，神了。”

这三句话都被百米开外的围观群众说了出来，且愈演愈烈，直到排山倒海的欢呼，淹没风声拂过的尸野。

袁毅向前虚推，示意众人不要过来。他轻轻摇头，不声不响地俯腰下去，伸手向淌在一堆肠子内的人头捣鼓了一番。

扯出一串绿色琥珀项链，上面还挂着碎裂的心脏，猛地甩一甩，便握在了自己的手心。

“这枚东西，是那个年轻人的护身符吗？”袁毅自问，想到了一个荒唐的猜测。

他抬头定睛一看，只见自己身前聚集了大量的猿猴，还有四五只白鹤低空翱翔。

镖车队伍那头的百米虚幻大山，渐渐衰退，随时化作青烟消散。

而那里当先站着黄子奚与王野，表情都流露病态的狂热。

还有那镖车上的杨柔，表情却十足复杂，眼神透露无尽的绝望。

左手一抬，一只白鹤高高鸣叫，飞速降落，蜷缩身子，压下高贵的头颅。

这柄扇子已经被他抹掉杨柔的痕迹，重新滴血认主了，所以自然能随手号令。

“诸位，杀生要不得，可杀生若能拯救天下苍生，贫道甘愿沾染因果！”

袁毅大笑，拧着垂摆的衣角，飘飘然跨过白鹤的背部。

于是，在王野他们眼里，这个刚刚唤来雷劫，挥手湮灭上百生灵的大能之辈，端着仙人的姿态，坐上原地升空飞舞的白鹤，从空中左摇右摆地飞了过来。

“这不是仙人是甚么？”十几个镖师激动大喊，欢呼声此起彼伏。

王野也同样虔诚地朝空中的袁毅挥手，但随即低下头，不着痕迹地朝黄子奚问道：

“老黄，他掐指算命是道，引来雷劫也是道，可张口又是杀生，又是因果的，这不是佛陀之言吗？”

黄子奚也注意到了，苦笑一声：“还有那什么第一层龟山甲，第三层湮灭剑指，第五层荒古圣甲……我自恃走南闯北三十年，这天下何处没去过？可硬是没记得哪个功法记载这些神通！”

“那，他到底是何方的高人？”

“我怎晓得？我劝你好自为之，不要多管闲事，打听前辈的身世。”

黄子奚语气逐渐严厉，他见王野眼神闪烁不明不白的意味，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年纪也快五十了，不要一时兴起拜师的心思，我早就说过，你的灵根太杂，任何山门都不会收你做宗派弟子。当一个镖局总头也算是混出人样了！”

他内心考虑的东西，远比兄弟多。

先不论前辈的身世，因为前辈搭上路而引起的事端，就足够他生出诸多疑虑。

那些宋国骑兵为何深入百里？劫镖是不可能的，镖物连他都不知道有什么，宋国人怎会无端端来抢，除非庙堂大人物通敌……委实荒谬了些。

还有那血尸宗，前辈刚谈及血尸宗，那‘四十九尸祭’的第七门白尸就在前头埋伏，若不是前辈指引，只怕自家镖局又得死透。

压下疑虑进肚子，黄子奚厮混江湖一生，最是懂得高人的忌讳，能不问的，绝对不问；行事越是怪异的，越契合高人应有的风范。

“可我的武道也练到头了，若终生止步于后天铁骨境......我不甘心！”王野握了握拳头说道。

“闭嘴！”

黄子奚猛然呵斥，抬手按下王野的脑袋，一起作起拱手状，笑脸迎接那天外飞仙的到来。

“前辈！可否答应鄙人一件小事！”

远在二十米高空的袁毅挺直了腰板，把卡在喉结的痰咽了下肚，才从白鹤背上冒出了头：

“哦？何事之有？”

黄子奚摸出了随身的腰牌，高高举起它，喊道：“鄙人谨代表王家镖局大掌柜王勉，正式邀前辈做镖局大当家，赵国十八城三十六分舵两千六百人，都将听从大当家的号令！”

语出惊人，连同王野在内的镖师，都开始惊疑不定，但很快，所有人都抱拳，一起附和黄子奚。

“唯赤游前辈是从！”

“赤游前辈武功盖世，仙人下凡，他若当不了大当家，我刘麻子当场自刎！”

这……

袁毅属实是眼馋了，可他先前好像胡诌了几句自己不念红尘之类的话。

这一答应，人设不就崩了吗？袁毅不由想到上辈子所经历的网络流量时代，谁谁欧巴塌房脱粉，那定是人设崩了。

因此，他撇撇嘴，掐着白鹤的长脖子，继续在半空盘旋飞舞。

“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他憋了半天，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黄子奚不解，只管举着手中的铁牌。

袁毅见状，沉声道：“要借着我打响王家镖局的名声，这一茬子事，那一百三十年前的皇帝小儿就做过了。”

“赵国皇帝？前辈和赵国皇帝接触过？”

“不是赵国，是大周，当时我路过大周宫殿，皇帝小儿直接带着全家老小要我留步，说只要做他大周的守护神，宫中三千妃子都可以送我，还答应为我修筑神坛，你猜最后怎么着？”

王野抬着头，小心翼翼问道：“怎么着？”

袁毅眼里流露追忆的思绪，长叹了一口气：

“自那三年后，三千妃子频频诞下子孙，有一个算一个，都说是我赤游机的血脉，全都送到后辈的各大仙家宗门，藉此踏上仙途。”

“你说，皇帝小儿这打的如意算盘，直接让他的皇朝崛起于乱世，此后大周连连征战诸国，凭着仙家法术吞并了十几个国家，直接做上了中原最强。”

王野回忆大周的发家史，发现确实如此，大周就是自一百三十年前昌盛至今。

而且，这也解释了大周为何拥有着大量的名门大派和宗门府邸，包括那天下第一剑之称的洛河宗。

袁毅打了个响指，见身下十几米的诸人都久久不能消化自己捏造的……野史，沉声说道：

“要我做大当家，也不是不可以，我只当那甩手掌柜。不要打着贫道的幌子招摇过市，也不要大肆宣扬贫道的丰功伟绩。至于繁琐的凡间事宜，都交给王野打理罢。”

袁毅俯瞰官道上的镖师，发觉他们连连颔首，应承不断，但凡手里多出一捧香烛，他们都恨不得给袁毅上香朝拜，香火供奉三天三夜。

真是好满足，上辈子没体会过的人上人，今儿个是体会足了。

他满意地打起哈欠，驾着白鹤，飞到那柄宝扇的上空。

天不如人愿。

袁毅一个不稳，只见身下白鹤蓦然消失，全身微薄的灵力被抽空，让他一头栽了下去。

“前辈！小心！”

“大人！”

突如其来的意外令所有人大惊失色，方才好好的腾云驾雾的仙人，忽然给来了这么一出。

袁毅哪能容忍这个闪失？

他冷哼一声，硬是在空中转体三百六十度，以奥运冠军跳水的姿势，双掌直直前屈。

“轰！”

黄沙溅飞，一个大坑顿时出现。

黄子奚当先带头，快步冲了过来。

只见袁毅重新出现众人视野，撑着沙地，摆起了奇异的旋转姿态，像是一颗陀螺溜溜地转动。

“这托马斯回旋踢，倒是许久没做，贫道刚刚大战完，想疏通一下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