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蚰烟嘴角那一抹浅笑始终挂在脸上,有些淡淡的距离感,却又让人感到一股子舒心,距离把握得十分到位。
她是一年前认识薛蝌的。
邢蚰烟的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那个让人无比安全的背影。
父亲出门做工,母亲让她出门给父亲送饭。
她并非大户人家的小姐,家中也没有什么小厮与侍女,很多事情都要她亲力亲为,所以也就没有什么不得抛头露面的破规矩。
父亲在一家裁衣铺子里做功,那里离着她家有两条街,对于她而言是一段不短的距离。
其中一条街上泼皮无赖,闲汉乞丐多如牛毛,她每次都会避着那条街走,可那一天因为母亲让她顺便带壶油回家,她便只能硬着头顺着那条街走去。
即便她已经非常小心,便连容颜也包了个严严实实,可还是被一群闲汉拦住了去路。
她脸上的面巾被人一把拽开,惊恐与慌张萦绕在心头,她的脑海一片空白,不知道反抗也不知道躲避。
当她抬起头时,一支粗大的手已经伸向了她的前胸,她的眼泪已经模糊了双眼。
直到现在她依旧记得,那日的阳光无比刺眼,刺得她几乎昏厥过去。
便在此时,一道身影挡在了她的面前,挡住了那道刺眼的阳光也挡住了那群面目可憎的泼皮无赖。
周围仿佛安静下来,没有了周遭的调笑声,没有了街巷里货郎的呼喝声,她只听到一个坚毅且温和的声音。
“这位姑娘,你可还好吗?”
她也不知想了什么,竟是顺从地说道:“没事。”
她脸上的汗水已经顺着她的脸流淌下来,虽然前面的背影依旧有些单薄,却很挺拔,使她产生了莫名的安全感,她不由自主地将身子靠向那坚毅的背影。
也不知怎的,只听的砰砰几声,周遭竟变得越发明亮。
她再次抬头看向四周之时,那些可恶的泼皮无赖已经离开了。
她又看向身前之人,那人竟已转过身来,露出了她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明媚笑容。
“以后别一个人来这里了。”
“我知道......”
“知道还来?”
“你还怪我?”
少女忙捂住嘴,她不知为何语气竟变得有些撒娇。
“叫什么名?”
少女埋怨地看他一眼。
“哪有这般问女儿家的闺名的?”
“我叫薛蝌,记住了。”
少女有些诧异,她竟然对眼前这个少年莫名的亲切,仿佛一点陌生感都没有,就在少年即将离开之时。
她缓缓开口说道:“蚰烟。”
少年似是愣了片刻,又似是没有听清一般。
“什么?”
“蚰烟,邢蚰烟,我叫邢蚰烟,你也记住了。”
眼前的少年郎突地哈哈大笑起来,就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
邢蚰烟十分生气,脸颊微微鼓起,很是可爱。
“笑什么?”
薛蝌摇了摇头,俯身过来,蚰烟吓得连连后退。
“缘妙不可言啊!”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十分潇洒。
邢蚰烟不在生气,远远听着少年与那老仆絮絮叨叨,偶尔还能听到一两句。
“奇怪,霸道总裁范不起作用了?”
俗套的英雄救美,让这对年轻的男女在人海茫茫里相识。
似乎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那日他看见那个少女被人欺负的时候,他不知怎的便冲了上去,那一刻感性冲破了理性。
即便他心有正义,平日里也绝不会以身犯险,可是那一天他还是冲了过去。
邢蚰烟,这个女子的名字他也曾数次念叨过,因为在原本的红楼里,这便是他未来的妻子。
所以他不可能不好奇这个女子的一切。
之前,他从不相信缘分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所以他那日才会发出那等感慨。
以他那时对金陵底层的影响,想要找一个姑娘并不难,在得知了邢蚰烟的住址之后,他便光明正大地前去拜访,还特意挑了个邢蚰烟父母在时前去拜访。
在自报家门之后,邢蚰烟的父母露出了十分开心的笑容,这种笑容薛蝌很熟悉,那是猎人看见猎物时的样子。
虽然邢家与薛家八竿子打不到一边,可那对夫妇依旧凭借着贾家这层关系与薛蝌攀上了亲戚。
邢蚰烟几乎要羞愤得昏死过去,可她看见薛蝌那张似笑非笑的可恨表情时,突然便没有了愤恨。
她并非愚笨之人,对于眼前这人的心思一清二楚,光是看他那毫不掩饰的目光就能窥伺一二了。
只是她并不厌恶,也不知道是那一日的英雄救美还是这薛蝌本就长得极为出众。
总之不那么厌恶便是了,甚至于还有一些窃喜,虽然她并不自卑,可是对于一个如此优秀之人费劲心思打她主意的时候,她还是很开心的。
可是这么些年,她与市井人间打了许多交待,深刻明白一个道理,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她对待这种事情出奇的理智,即便那人的家世人品甚至是才学早已闻名金陵,她依旧要保持矜持,决不能让他看轻了去。
虽郎有意女有情,可薛蝌还在孝期内,如何能言婚姻大事。
这事便就耽搁下来了。
回到这间屋舍内。
薛蝌见邢蚰烟迟迟没有答话,便从脖子扯下一个玉坠,递到她的手中笑道:“我娘送我的,让我送出去。”
邢蚰烟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通红,她不再淡定疏离。
“这是何意?”
“这事总要有个信物才好,不然若是我将来做了那负心薄幸之人,你也有东西好去衙门里状告我。”
邢蚰烟轻轻啐了他一口。
“呸,你可真不害臊,这事怎能私定,你去与我爹与我娘说去,别和我说。”
“那你是不应?”
邢蚰烟不答话,转身向屋内走去,似乎是有些生气了。
薛蝌摇了摇头,无奈地转身离去。
可就在他走到门口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薛蝌转过身来望向那人。
邢蚰烟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他,便不在多言,转身向屋内走去。
薛蝌低下头看着手中的物件,猛地发出一阵哈哈大笑,极为爽朗与畅快。
那手里的物件竟是一片被掰断的剪刀,那是少女的守节刃,也是两人的定情信物。
他大声说道:“我知道了,等着,考完科考便来找你还有你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