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像老皇帝这么脸皮厚的。
简直能从京都厚到北疆营地里来,啊不,还能厚到北突木的地界。
简直连孟侠都要承认技不如人。
关于脸皮厚这个技能,孟侠向来自鸣得意,孟侠第一,没人敢说第二,但现在却因为老皇帝的这通圣旨而甘拜下风。
马自己给自己拍屁股,孟侠还真是第一次见。
什么抚慰民心,什么激励三军?
为什么圣旨通篇都在夸老皇帝自己励精图治至圣至明励精图治节俭爱民仁厚礼贤云云?
通篇圣旨有两三个《出师表》那么长,老皇帝自己夸自己的词句竟然可以一个字都不重样。
孟侠憋着笑竖起耳朵假装自己很严肃,实在忍不住就轻轻咳嗽两声掩饰一下。
听了好一阵子,终于顺带着听到一句和北边几位镇守的将领有关系的话:
“朕知人善任,任人唯贤。”
好吧,孟侠承认这个关系找的很牵强。
徐启达徐老元帅领着一堆官吏将士又磕头又“万岁”,感恩戴德着接了圣旨。
孟侠和李福此行的任务也完成了一半。
在皇宫之外,宦官就是皇权的象征,两个太监来一趟,差不多就代表老皇帝亲自来了一趟。
宣读完圣旨又紧接着是军中准备的接风宴。
孟侠和李福早就在那个歇脚的边陲小镇里吃饱喝足,席吃了一点就已经撑得不想动筷子,于是孟侠抬头左瞥右瞧,闲得无聊。
谁知道,这一闲可真闲出事。
孟侠和李福因着代表皇帝宣读圣旨,安排的座位紧紧靠着主席位。
主席位子上坐着的,是徐启达徐老元帅。
哪怕孟侠从没来过北疆,也知道这位老将军是铮铮铁骨,有着几十年里一仗一仗挣出来的赫赫战功。
所以孟侠心里还是很尊敬这位老将军的。
把徐启达和朝廷里某些只会刷嘴皮子例如冯侍郎这样靠左右逢源来步步高升的人做比较,简直就是亵渎徐老元帅。
所以孟侠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太监到底是怎么招惹这位自己很敬重的老元帅了?
为什么自己一眼正好瞄到老元帅,老元帅竟然泪眼汪汪看着自己这个方向?
孟侠往左右连带后面瞅了瞅,这个方向就自己一个人啊,李福和自己挨的最近,也在五六尺以外的地方。
孟侠突然觉得自己可能是在逛那个边陲小镇时胡吃海喝了什么红伞伞白杆杆的小毒蘑菇,然后产生幻觉了。
不然为什么自己重复确认好几次,都老是能看到徐启达老元帅冲着自己热泪盈眶?
孟侠曾听宫里一位略懂医术的老公公说过,有的毒蘑菇吃完会直接嗝屁,有的吃完会产生幻觉,然后嗝屁。
完了完了完了,铁定是中毒了,不过找军医是不可能找军医的。
孟侠不懂医,万一就像他曾经偶然翻过的阿福私藏的话本里一样,把脉能把出什么来,那他就算中毒没死也要欺君死罪了。
对了,和自己吃了一模一样东西的,还有阿福。
说时迟那时快,一看接风宴马上就要结束,孟侠揪起李福赶紧喊人领着往军医帐篷里钻。
军医皱着眉,抓着李福左手右手左手右手把脉好几次,也没把出个什么,真要是吃了毒菇,脉象哪里可能这么平稳。
出了军医帐篷的孟侠一颗心终于放下去,没中毒,没中毒就好。
但——老元帅为什么那么看自己?
孟侠自认为作为一个太监,他目前还不算敬业,并没有魅惑圣上为非作歹做大奸大恶之事。
跟北疆也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
尽管揣着心事,却丝毫不影响孟侠的好觉。
不过比起心事,更折磨孟侠的依旧是他那双腿。
北地不比京都,皇宫里的地龙每年冬日里总能给孟侠的老寒腿抵一抵寒气。
人生中第一次睡帐篷的孟侠被冻醒了,准确来说是被老寒腿疼醒了。
当翌日孟侠跟着众位将军和大人巡视北疆军营时,只能悄悄抓着李福的胳膊借力,努力使自己尽量走得平稳,努力地装作不瘸的样子。
在皇宫里还能偶尔坐一坐轿子,但现在在营地里若是弄个马车来代步的话,孟侠觉得自己会被众多将军士卒的唾沫星子淹死。
不知道是不是孟侠看错,那位老元帅偶尔看着自己时,怜悯可惜充溢可见,简直恨不得抱住孟侠哭一哭。
巡视完军营以后,孟侠在人群中瞥见宋昀和老元帅两人好像在交谈些什么,似乎是相熟。
很好,孟侠确实不敢直接冲上去问徐启达老将军自己到底怎么招惹他了。
但是迂回一下,套一套宋昀的话也是不错的。
这一想法一直坚持到夜幕降临时分军营里篝火冉冉,一小部分士卒将领和几乎全部官员围坐在篝火周围。
孟侠见李福低着头专注地跟‘小老伴儿’唠嗑,没注意自己,于是没和宝贝徒弟打招呼。
毕竟自己不知道事情详细,万一牵扯上无辜的徒弟,那就得不偿失。
趁着夜幕之中,所有人都看着士卒们唱和逗乐。
孟侠悄悄地,悄悄地,溜到宋昀旁边,坐在宋昀旁边。
左瞧右看,本来还准备找个什么借口支开冯侍郎,结果冯侍郎已经去攀附别的高枝去了。
那就不用孟侠再费心让宋昀落单了。
“小宋大人?”
宋昀凝着篝火出神出的认真,压根没注意到旁边的冯侍郎已经换成了孟公公。
“孟公公,你怎么上这边来了?”
语气不再像应付冯侍郎那样淡漠,而是变得温和。
“啊……这我吃太撑了,溜达溜达消消食,一不留神就溜达来小宋大人你这儿了,想着都走过来了,就跟你打个招呼。”
宋昀应了一声,想到白日里徐伯伯的猜测,像是随口不经意一问,“孟公公看着年纪小,是什么时候进的皇宫?”
“让我好好想想……大概是八九年前的时候?就南州郡饥荒那一年吧。”
宋昀还想多问一些,但忧心问得太多叫孟侠生疑,正琢磨着怎么继续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