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章 张还民还是个老实人啊(1 / 1)十年不封侯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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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魂魄附在了山神像上,过去了三日有余。

这些天,贾生不断尝试挣脱蛹缚,虽然没能移动一寸,却对这副泥塑的身躯愈发熟悉起来。

他大概搞清楚了一件事,自己似乎变成了类似地缚灵的东西。

从各类民间传说来看,假使没有老道士、白面书生、千年狐狸诸如此类的强力外援进场襄助,自个儿就只能老老实实当个木头人了。

虽说如此,贾生倒也不是无计可施。那日妖怪生啖人肉的恐怖景象还历历在目,当时,在刺激之下,贾生便明悟了几类法术。

追魂,假形,射覆,嫁梦。

追魂比较好理解。那樵夫进了庙,对他敬拜有加,便算是给予了香火愿力。单个人的愿力虽是细若游丝,贾生却能借此追溯本源,勾连那樵夫的魂魄。

三天前,贾生便是籍此看到了樵夫疲于奔命的样子。

假形之术,是说贾生能够变化物体的样子。比如把瓦片和癞蛤蟆变成斋饭,自己在摇身一变成为女妖怪,来骗,来偷袭路过的唐朝和尚。

正是通悟了这门法术,贾生方能辨别出被妖怪们伪装成佳肴的血食。

至于射覆,是占术的一种,即在桌上倒扣三个大碗,让人猜哪个装了牢饭,不是,小球。

嫁梦不必多言,即是托梦。

此外,贾生心灵福至,这座骑虎岭每一处山峦、水文、地脉,以及扎根栖息在此的林木百兽,似乎都与自己有游丝一般的通感,任何风吹草动,山神庙便反馈给他如羽毛搔弄手足一般的轻痒。

一只野猪雄赳赳地冲进草丛,哎呀,那草压得疼,来告状。

土地上厚厚的枯黄松针被穷民薅干净了,也来哭诉。

屎壳郎找见一坨不可描述之物,哎呀,真香,不是,好恶心。

……

抛开杂七杂八的反馈,贾生心想,若是自己有一些香火,便能复苏更多的法力了。似乎,便能撬动这方圆百里磅礴的自然伟力。那求雨也就有眉目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再说到那樵夫。

他本是骑虎岭下羊泰村的村民,叫张还民,年纪不到二十五,有妻有子,一天天穷过且过,虽然没有赌钱喝酒的习惯,但也和那些好吃死懒的闲汉没什么分别。

羊泰村,人无三两银,地无三尺平,可谓是穷出了新高度,新面貌。

一个村子百十户人家,如狼似虎,收成好时吃自己家米,收成不好分地主家粮。方圆百里的大善人,无不闻之落泪,咤其老母。

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黄四郎开放粮仓,招待数百持刀悬斧的乡亲,曾感动昏厥,曰:张还民还是个老实人,知道抢完说声公侯万代。

没想到,老实人张还民进山打柴,柴没打着,差点小命交代了。

张还民三天都不曾出门,整日把头闷在被笼里,神神叨叨。

村正和乡老来看望,笃定他这是丢魂了。人有三魂七魄,缺一不可,乡老便嘱咐张氏,待天完全黑下来,要站在门槛后面叫魂。

羊泰村地处偏远,张还民家大门对开,不远就是一圈坟包,树影朦胧,一到晚上便阴森森的。

叫魂过后,张氏有些瘆得慌,空气中多了一股叫人莫名神清气爽的檀香,心中觉得奇怪,关了柴门,急忙往屋里走。

说来也怪,这张还民天黑之后,便挺尸一般躺下,半点声响都没有。

“樵夫,樵夫。”

张还民听见了有人叫自己。

是梦,还是已经到了阴曹?

“樵夫,睁开眼睛,看看我是谁。”

张还民随之坐起身,睁眼四顾,悬挂的草帘,飘荡的泛白黄符,诡异笼罩的神龛。不错,他又回到了那座山神庙。

张还民恢复澄明,瞬间又跪下了,咚咚磕头,口中熟练道:

“妖……山神大人,大人您有大量,小人不要下雨啦,您放俺回家吧,山神大人呐!”

贾生见这樵夫龙精虎猛的模样,啧。

一看就是个能吃苦耐劳的好苗子啊!

在这嫁接的梦境中,贾生念头电转,让自身散发出道道金光,神异非凡。

那樵夫张还民看呆了,这是真山神呐,不像是害人的妖怪。

他惊了,虎躯一震,也悟了。

话本里说菩提老祖敲了孙猴子三下,是要他夜半三更前去传授法术。莫非山神大人吓了我三天,就是要三更半夜来面授机宜?

是了,怪不得算命先生说我五行圆满,乡亲们都说我为人实在,必有厚报……果不其然,噫,我张还民是山神选中的男人!

张还民嗫喏着嘴,似乎心中有一番激烈交战,随即做出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嘹亮亲切地喊道:

“爹!”

唉!

贾生差点就应了樵夫的鬼话,有便宜不占,还是人吗?

但他终究是忍住了,不能破坏山神高深莫测的形象。于是,贾生颔首,故作深沉道:

“樵夫,我看你骨骼惊奇,你我有缘,便认你做个……干儿子。

“你近前来。”

张还民眼眶微红,眼中蒙了一层水雾。他万分激动,膝行至山神脚下,磕头道:

“山神爷不嫌弃俺,只要爹您一句话,要俺做啥,俺便拼了这条烂命!”

古人真是朴实啊。

贾生面露欣赏,淡然道:

“你要求雨?”

到了这等节骨眼上,笨拙如张还民也想通了,不再害怕,点头如捣蒜:“爹,俺们乡里旱了三月有余,水田都干的冒烟啦,求爹救千百户小民于水火!”

只听那山神声若雷鸣,呵呵笑道:“下雨有何难,不过,我却有一桩大事交你去办。”

“啥?说这么多,是要俺们去祭拜那座山神庙?”

回到开篇,茶摊上,挑夫佃农们眼睛瞪得和铜铃一般,面面相觑,七嘴八舌的议论转为一声声叫苦。

“獾子哥,俺没读过书,你莫不是骗俺们。”

“是啊是啊,咱们县又不是没做法事,县令可是请了青鹤观有名的道爷,光香纸就烧了不止七八十担!俺叔家就住在县城,他可看得真真的。”

獾子是张还民的外号,地里刨食的佃农们斗大的字不识一个,便依照土话谐音将“还”认作“獾”了。

张还民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但山神爷爷交代的大事不能不做啊,他可有几天水米没沾牙了,咽了口唾沫,硬气道:

“咋的,你们不信?俺方才说过,山神爷神通广大,随便动动指头,一道青雷轰下来,两人合抱粗的大树”

话没说完,一个姓李的外乡掮客吹了吹茶汤,煞有介事地道:“你们这些乡巴佬,晓不得青鹤观那道爷的神通啦,我在当日观礼,道爷一声咤喝,天上当即压下一大片乌沉沉的黑云,你们那县令县丞和一众皂隶,一个个喜不自胜,呼啦啦全跪县衙门口了。

“道爷的本领,自然无可挑剔,那是连龙王爷都能请的动的人物,依我看,不出三天,这旱魃便会畏威退去。还有山神什么事情?”

李掮客翘着二郎腿,呲溜呷了口茶,环视一圈,拿捏着从地主东家那里学来的学究口吻,摇头晃脑道:“这野神淫祠,不足为信!”

张还民这莽夫窝了一肚子火,卷起袖子要打这掮客。

他娘的,老子吃你家大米了,这般跟我唱反调?

“直娘贼,你竟敢骂山神淫荡?”

“么个?我是说……”掮客见四散蹲着的庄稼汉投来不善的目光,便有些慌了。

“管你说了什么,今天你莫想走了!”

“哎呀,你,小兄弟,我真没说这话呀。”

哗嚓嚓,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本地庄稼汉们,挤开凳子站了起来。

外乡李掮客脑袋一嗡,呀,今天要栽这群丘八手里!

张还民脸涨红了,额头青筋根根绽凸,“你知不知道,山神爷爷托梦与俺说,因为俺敬他,他老人家许俺以后能当官,还要给俺再讨八个婆娘!”

樵夫一脚踩在板凳上,把桌子拍得哐哐响,众人的目光便都落在他身上。

人生第一次扯谎啊!爹呀,俺可都是为了您老人家!

这一撮平日懒散惯了的庄稼汉,眼睛都欻欻冒出绿光。啥,拜一拜山神爷,还能当官取媳妇?唬鬼的吧?

听张还民吹那山神爷如何如何能求雨,这班懒汉都觉着索然无味,老子连秧都懒得插,那几块薄田干了就干了呗。

可一提封官讨老婆,光棍闲汉们可都来了精神。

小民大多迷信,宁可信其有,不就是给山神上香烧纸吗?这种便宜事不占,那还是人吗?

李掮客被讹上了,不想在外乡生事,干脆背过身不理这庄稼汉,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鼻孔朝天冷哼一声,扔了几文钱在桌上,哗嚓一摔衣袖,抬腿要走。

可他刚弓起腰,张还民故意崴了脚,哎呀一声怪叫,“他踩俺!”

穷乡僻壤出刁民,闲汉们知道混水摸鱼的时候到了,吆喝一声,闲汉们一齐嗷嗷叫着冲上去,打作一团。

也不知哪个缺德的,一板砖呼在那掮客脑门上,接着一双黑手便不干不净地掏进了掮客的衣领。

“别抢,别抢,俺先捉到!”

“直娘贼,那板砖是老子的!”

掮客生得矮壮,却也不敌这些仗势欺人的丘八,被推搡倒地,雨点般的拳头砸在面门上,痛得他连连求饶。

半柱香后,闲汉们或拿了铜钱细软作,或喜滋滋地扯了布条,鸟兽四散。掮客身上被剥得赤条条的,眼角肿得老高,骂骂咧咧地被同乡拉走了。

当晚,三个动了贪念的闲汉,聚在张还民家堂屋。

张还民自是鼓噪了一番,几个庄稼汉被他的迷魂汤灌的神魂颠倒,真心觉得,山神爷显灵了,跟着沾光的日子到了!

几个人一合计,第二天一早就预备好香火裱纸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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