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天纵的笑容看在众弟子眼中只觉得恶寒，小师叔祖真的不把周牧的性命放在眼里吗？

周牧本人却浑不在意，转而似是又想到了什么，再问道：“小师叔祖，输了只会死，不将我赶下山对吧！”

“不会。”赵天纵笑容依旧。

他没有通过推演去看事情的结果，这样有意思的事情，自然是眼看着一点点发展才好。

况且若在这期间周牧又问了什么，自己的回答可能会再次导致结果发生改变。

听见肯定答复，周牧放下心来。

他环视了求道山一眼，似是要将之牢牢记在心底，然后深深看了看高高在上的赵天纵，眼中不见丝毫愤恨。

就像他曾说的那样，所有人欺辱他时，只有赵天纵为他撑腰。

所以这命，小师叔祖要的话，拿去就好。

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不远处的吴馨身上，微微颔首，示意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周牧的所有行为都在给众人传递一个信息，他要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吴念母女的性命。

吴馨自然也看懂了周牧的意思，却丝毫未曾改变自己必将全力以赴的信念。

因为，她不是一个人。

眼见母亲朝自己点头鼓励，吴馨抽出背上的剑走入场中。

这也是她先前那般绝望的原因之一，作为见识过周牧纵贯天地的剑芒的人，吴馨不认为自己有哪怕一丝胜算。

可没办法，她从小学剑，也只会用剑。

“我这一剑，名为水中月，似虚非虚，取剑势缥缈绝尘之意。”吴馨主动示好，说出了自己修行的剑诀名字。

因为她觉得周牧是个好人。

她在欺负好人。

果然，周牧也做出了答复，“我没修行过剑诀，只会一式劈剑，我称之为砸剑式。”

是了，就是那一剑！

吴馨的唇角已被自己咬出了血，她不可能敌得过那一剑，所以还得再问清楚。

“水中之月，似虚非实，只需从漫天剑影中离似取真，便可破我这一剑。”

她这是在向周牧询问砸剑式的破解之法，反而惹得周牧迷茫起来。

这是小师叔祖教的剑法，我若是知道怎么破，岂不是说我能打得过小师叔祖？

这怎么可能？

他只能说道：“砸剑式，无解。”

吴馨翻滚在眼眶中的泪水差点就流了下来。

是自己一直咄咄逼人，让周牧改了主意吗？

他不打算放过自己和母亲了？

然而吴馨很快听到了周牧接下来的话，“所以我不会用这一剑。”

“你不是说只会一式劈剑？”吴馨惊疑，有种柳暗花明的感觉。

“是啊。”周牧也纠结起来，如果可以的话，他想让自己留在世上的最后一道痕迹是一式剑法。

毕竟，除了小师叔祖，剑道才是他活了十七年最喜欢的东西。

他觉得小师叔祖让自己保持了真我，而剑道，则让他找到了本我！

他就是剑道本源！

很快，周牧想到了解决办法，“要不，你教我水中月吧。”

“啊？现在吗？”吴馨讶然。

她不知道周牧没法控制自己的剑势，至少眼前不能。

就好像晨时斩出叛山弟子那一剑时，他本意只是想封住其去路，却没想到轻飘飘竟将之一斩为二了。

周牧点头。

能在死之前再学一式剑法，他只会觉得开心。

吴馨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很拙劣，她看得出来，周牧似乎真的想让自己和母亲活下去。

可，为什么呢？

萍水相逢，他怎么愿意为不相干的人放弃自己的性命？

她这样想着，便也问了出来，“我不懂，你为什么要救我们？”

“小师叔祖说随我，那便是随我心意的意思，我想救便救，有什么问题吗？”周牧觉得眼前的女孩很奇怪。

吴馨觉得周牧才更奇怪，“我是说，你天赋那般好，剑法又那么高，为什么想放弃生命，来救两个没有自己性命金贵的陌生人。”

吴馨并不是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只是需要再次确认，眼前的少年不是在诓骗她，而是真的想救自己。

“生命不分贵贱！”周牧的声音不轻不重，就像在说人食五谷这样朴实的道理，“二大于一，这就是原因。”

他说话时脸红了起来，因为这是第一次有人说他天赋好。

周牧有心辩解，想说这都是小师叔祖的功劳，话到嘴边却放弃了。

就这一次！

就让我天赋好上一次吧，小师叔祖应该不会在意这个，毕竟这世上没谁比小师叔祖的天赋更好。

二大于一吗？

吴馨喃喃自语不再多言，生怕周牧改变了主意，只站在原地一心一意演练了遍剑法。

水中月不是天上月，眼前人也不是心上人。

所以这一套剑舞得杀气凌然，万千剑影闪烁，似是要将风儿斩成碎片。

水中月是明月阁镇阁的剑法，虽然还不能和周牧那一剑相比，但吴馨觉得只是自己修为太差，并不是剑法的问题。

所以无论周牧是真情还是假意，这一套剑诀中吴馨没有丝毫留手。

一来是藏拙没有意义，两人的差距太大；

二来，身为明月阁大小姐，她也有她的傲气。

“可惜，现在是白天，不然剑诀威力还要强上一倍。”吴馨有些遗憾地看了看周牧，期望着能从他口中听到一声称赞。

这是种很微妙的想法，用一句话概括就是，弱者希望得到强者的肯定来证明自己没那么弱。

在吴馨眼中，周牧就是强者！

可此时，对面的强者却皱起了眉头。

“完了？”周牧疑惑。

“完了。”吴馨错愕。

周牧稍作思考缓缓点头，示意女孩可以出手了。

“你是说，你已经学会了吗？”吴馨完全不敢置信。

水中月共有二十四式，每一式又有数十种变化，对面的人哪怕天赋再高，又怎么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学会这等精妙的剑法？

“恩！”周牧淡淡点头。

他没觉得这剑诀有什么难的，就算再多上百式千式，又岂能比得上小师叔祖那一式砸剑的万分之一？

“我以水中月攻你，既是你的剑法，想必你也知道该怎么破招。”周牧光明正大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吴馨面色复杂，他自然对剑诀的每一式破招烂熟于心，纠结的是真的要让周牧替自己母女二人死吗？

虽说死道友不死贫道，可吴馨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但很快她就知道自己不需要纠结了，甚至还想破口大骂！

她觉得周牧一直在戏耍自己。

像那个一直站在不远处含笑看着场中变化的可恶之人一样，求道山上所有人都是一丘之貉，从里到外都是黑的。

但她没法骂出声。

因为对面的周牧动手了，他就像晨时那样，同样轻飘飘朝自己挥了一剑。

他用的的确是自己刚刚教授的剑诀，只是那股席卷天地的声势和自己使来不可同日而语。

他没留手吗？

刚刚都是在演戏骗我？

吴馨内心的吐槽很快化成了另一个疑问——

那道叫天地换了人间的一式剑，那抹遮天蔽日，仿佛斩去白昼的剑光——

真的——

是水中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