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陈府养伤(1 / 1)顾朝聆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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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台睿妍看着躺在榻上昏迷不醒脸色苍白的南星,替她掖了掖被角,对立在旁边的陈青侥说到:“这孩子怎么还未醒?这毒这么厉害?”语气中充满了担忧和惋惜。

是前日将南星从东秀山带回来,到今天晚上整整三日,还未清醒。澹台睿妍日日过来看望,可就是不见人醒过来。

之所以日日过来看望是因为她怜悯南星是个姑娘家,又是为救自己侄子身受重伤,心里过意不去。

陈青侥看了一眼脸色惨白慎人的南星,心里闪过一丝愧疚,但面上还是神色正常的安慰道:“姨母宽心,浣溪说她不会因此而丧命。”

谢浣溪是化州苍山医派的弟子,医术高明,澹台睿妍听他这样说安心了不少。

谢浣溪其实与郑苍涑师出同门,是同门师兄弟,只不过他进派时,郑苍涑已然声名鹊起,师父恩准他外出自立门户了。

南星被带回来那日,陈青侥就让谢浣溪为她诊治。谢浣溪看了一眼塌上虚弱昏迷的男子,肩头中箭,唇色发黑,额头直冒冷汗。右手三指搭上脉,果不其然那袖箭上淬了毒。

现在必须得拔出箭头,清理伤口。他伸手解开了南星右衽衣扣,然而在他拉开外衣的一瞬间,他几乎嫌烫手似的,飞快又将衣服和上了。

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他转头朝坐在后边喝茶的陈青侥说到:“你果真是个禽兽!”

竟让女子替你挡箭!亏心不亏心啊你!

陈青侥面上一冷,眉头一皱:“你在说什么?”

“你不晓得她是女子?”谢浣溪看他一脸坦然,似乎毫不知情。

陈青侥一愣,放下茶杯。

“屋里所有男子除谢浣溪外都回避。”自己也带着手下陈旭也往外走,说完还让陈旭去多领了几个伶俐丫头进来协助谢浣溪。

屋里只剩下谢浣溪和几个丫头,他先退到了屏风后面,然后让她们小心翼翼的把南星的衣服剪开,然后裹上被子,只留下肩膀在外面方便他医治。

几个丫头在清理南星的衣服的时候,都吓了一大跳。血渍都浸过了大半外衣,里衣和伤口处凝固的血渍紧紧贴和在一起,只能生拉。丫头们都有些胆小,哪里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都有些怯弱不敢下手。

可不拉开衣服就无法得到及时救治,好在其中一个丫头胆大心细,明白救人要紧,就当下立断,拉开了伤口处的衣服,仔细清理。

谢浣溪给她拔箭的时候,醒过来一次,是被生生疼醒的。她虽然身子动不了,眼睛也睁不开,但她知道这是有大夫在救她。她在心里暗暗想到:好在那人不算丧良心,还知道给她找大夫。

谢浣溪处理完南星的伤口,出来看陈青侥的眼神都变了,心想这姑娘是干了什么得罪陈青侥的大事儿,竟让陈青侥如此对待。

他告诉陈青侥若是再多耗上半刻钟,南星就可以直接去阎王爷哪儿排队候场了,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回天乏术。真是歹毒,如此对待一个女子。

先前澹台睿妍问南星为何不醒,以为是她余毒未清,所以才昏睡。其实她哪里知道是陈青侥故意漫不经心的拖着,才耽误了最佳治疗时间。

陈青侥是武威将军的府的世子,身上流的是武将的血,生来一身傲骨。他一直以为南星是个没有骨气的软弱男子,所以打心底里瞧不上他。

可就是没想到南星是个女子,还如此血性,敢以身挡箭。先前故意拖着,耽误了救治时间,陈青侥心里也多少有些愧疚。所以这几日也同姨母一样日日过来探望,还吩咐丫鬟们要尽心服侍,每日喂药喂参汤。

澹台睿妍呆了一会儿就走了,吩咐丫鬟们好生照顾。丫鬟们都知道了这位姑娘不光世子格外在意,连皇后娘娘也格外关心,所以全都不敢怠慢,小心周到的服侍。

南星昏迷的这几日,陈青侥派人查了她一下,不过只知道她是自丰京汜寒堂来华理三五庄的医女,名叫南星,师从国医圣手郑苍涑,其他一概查不到。

饶是陈青侥这样有手段的人也查不到南星的身世,也就不枉郑苍涑当年费尽心思救下她们姐弟二人。

…………………………………………………

第四天清晨南星醒了,她睁开眼睛。想起来,可是堪堪一动,就感受到了那令人窒息的疼痛,“嘶~”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一旁守着的两个丫鬟看见南星醒了,两人面上都是一笑。一个连忙出去禀报给陈青侥,一个俯下身子轻轻按住南星担忧的说:“姑娘,您莫动,当心伤口。”

南星盯着眼前的丫鬟,她梳一个双环髻,眼睛圆圆的,样子乖巧的很。

她哑着嗓子开口问到:“我睡了几日?”

那丫鬟微笑着恭敬的说:“回姑娘,自您进府今儿是第四天。”

南星心里琢磨自己竟然昏睡了四天,若是云娘她们知道又该心疼了。本来就是去祭奠一下爹娘,结果差点莫名其妙的丧了命,这叫什么事儿啊,委实觉得憋屈。

陈青侥绕过屏风径直来到南星榻前,一双如同暗夜般漆黑的眼睛打量着床榻上的病人,目光丝毫不避讳,直直的。

南星与他对视,目光迎上他的,他一身玄色衣裳,束发金冠,棱角分明,干净白皙的面皮,漆黑如墨的眼睛,一看就是富贵人家长起来的公子哥儿。

不知道为什么南星突然觉得有些不自在,只一眼南星便败下阵来,将眼睛看向别处。南星肯定知道她的男子装扮只要一脱衣裳治伤就会暴露,也懒得去计较这些。

可陈青侥一个男子在知道她是女子的前提下还如此直直的盯着她,并且她还躺在床榻上,顿时她脸上渐渐的有些不好意思。

陈青侥看她别过眉眼,也终于意识到了有些失礼。虽然前几日也都是如此看着她,但毕竟人没醒,也无不妥。

“为何出现在东秀山?”陈青侥率先开口。

南星心里一顿,从那日他救她的身手看,她就知道此人不简单,多说多错。东秀山只有她爹娘的墓地值得她去,而许府当年在那场大雪中是满门被屠,全府上下死得不明不白。若是知道许蜚零还有子女在世,难保旁人不起歹心。可若是不回答的话,她看的出来陈青侥绝对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主儿。

“祭奠故主,年幼时老爷夫人于我家有恩。”南星看似诚恳的说。

这样一说既能解释她为什么出现在东秀山,也能将自己同许家摘干净。她出现在东秀山是因为祭奠许家夫妇,而她因为年幼时受过他们的恩惠,在知道了他们全家灭门,所以年年忌日来此处祭奠。

就算日后旁人查起来也只能说她南星重情重义,这世间除了郑苍涑知道她叫许南星、她弟弟叫许远洲之外,恐怕再没有第二个人了。

陈青侥看她谈谈的神色,不像是撒谎,加上对她有些愧疚,就不再追问。

他只说“你且安心养伤,缺什么只管跟府里丫头说。”

“多谢阁下,叨扰多日,还未曾问过恩人贵姓。”南星看陈青侥转身要走,就把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陈青侥顿了一下,眸子闪了闪道:“我姓陈,单名一个凡字。”

陈青侥觉得没有必要让一个陌生女子知道自己的身份,况且还和皇后姨母一起,难保她不会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他在宫里多年,对他存心思想攀龙附凤的女人,不在少数,这样也是省麻烦。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快得南星都还没来得及道谢。

府里的丫鬟也都明白一个道理: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嘴巴要紧,命最重要。所以陈青侥说自己叫陈凡那他就叫陈凡,反正平时里她们这些下人见了陈青侥也都是叫“主子”,所以不用担心南星追问。

南星自己本就是大夫也知道自个现下是个什么情况,所以就按陈青侥说的,天天好吃好喝的将养身子,府里的仆役丫头们也都十分尽心。她也不忘问自己的那四个护卫,听丫鬟们说,都治好了伤送回了三五庄。

南星的伤口每两日就得换一次药,南星回来的时候是谢浣溪处理的,换药也自然是谢浣溪的任务。今天晚上又到了换药的时候,前几日她没醒,也倒还好,可今个儿她醒了,这药怕是不好换。本来南星一醒就该过来诊脉的,可是他有事出去了就拖到了晚上,正好诊脉换药一起。

南星用过晚饭后,谢浣溪在傍晚时分过来了,手上拿着药箱。进门就先诊了南星的脉,面无表情的,诊完后也不说话就埋头自顾自的从药箱里往外拿些瓶瓶罐罐的药。

半晌后,南星实在是摸不准他的性子,就开口:“有劳阁下,请问我的伤势如何?”

“姑娘自个儿不也是大夫吗?想必伤势如何,姑娘一清二楚!”谢浣溪听见她开口,头也不抬,依旧摆弄他的瓶瓶罐罐。

这话说得倒是一点儿不错,她确实自己诊过脉,也感觉得到自己伤势有多重,还怀疑过这谢浣溪给她用的什么药,伤口好得如此快。但是就这么被人当面拆穿,还一扎一个准儿,面上多少还是有些不好看的。

南星有些惭愧的低下头到:“不瞒阁下,我的医术目前还抵不上师父的千分之一,也还未正经坐堂看诊,实在称不得‘大夫’二字。”

“姑娘不必妄自菲薄,古来女大夫本就因非议少不可闻,且姑娘师从国医圣手,自然是不会差的。”

难得谢浣溪一次性说这么多好听的话,还真是稀奇。谢浣溪说完,自己也是一愣,不知道为什么今日会说这番话,大概是觉得她与自己是同行吧,又觉得一个女子能够排除万难学医不易吧。

南星看着眼前这个月白长袍的男子,面上冷冰冰的,性子也冷冰冰的,就算是说着好听的话,也还是让人觉得冷冰冰的。感觉不像个大夫,倒像是个专在雨天杀人的剑客。

南星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大跳,自己是他的病人,如果他是杀人的剑客,那她是什么?

眼睛瞟到了他的那双手上,南星眸子一亮,果然这样一看才像个治病救人的大夫,骨节分明,葱白修长。

南星在丫鬟的帮助下在屏风后更了衣,盖了被子躺在了床上,谢浣溪始终目不斜视,只专注于伤口,换药的动作一丝不苟。二人都并未觉得尴尬,因为旁边也有两个丫鬟看着,二人也都同为大夫,不觉得有何不妥之处。

换完药后,南星索性就不打算起来了,反正也快天黑了,该休息了,就让丫鬟送了送谢浣溪。

晚上南星躺在床上,借着月色,眼睛盯着床帘子上的勾玉,脑子里边在盘算着什么时候离开比较好。她知道陈凡这一大家子人,身份都不简单,还是早日离开,免得多生事端。

这府里连下人都个个都守口如瓶连一点儿风口都探听不到,做事也是有规有矩的。每餐的食材也都是精心准备的有利于她恢复伤口的,谢浣溪给她用的药虽然她不认识,但从伤口恢复的速度来看,也绝对是上上层的膏药。

她又活动了一下肩膀,还是有些痛,但估摸着伤口也好了六七成了,上路应该没问题。

第六日谢浣溪又来换药了,不过这次他遣人提前通知了,南星早早的就在屋里等着了。谢浣溪来了也不多说话,如往常一样,诊脉、换药,依旧目不斜视,当真是个君子。

前几日澹台睿妍还日日过来看望,从南星醒了就再也没有来过了,陈青侥也再没来过了。因为宫里有祭祀活动,澹台睿妍作为皇后得回去主持中馈,不能事事都让贵妃“代劳”,不然还真以为她这个皇后就只知道日日青灯古佛。

南星知道这样的府里都是戒备森严的,所以她也就出房门半步,就老老实实的呆在屋里养伤,她自然也就什么都不知道。

南星对旁边的两个丫鬟开口到:“劳烦二位姐姐帮我问问,你们家主子何时能见我一面?我想当面跟他道个谢。”也道个别,这都养了为么久了,也该回去了,不然师父他们该出来找她了。

“小人惶恐”二人低头齐答。

“姑娘且再等一两日吧,主子同友人出城外打猎去了!”那个眼睛圆圆的丫鬟开口回答。

也是人家在外头玩得正兴头上,不好贸然打扰,攘了兴致。

下午,南星找丫鬟要了两身男装。丫鬟们在主子出门前还被叮嘱了,说南星姑娘要什么便给什么,要尽心服侍,所以就立刻给她找了两身身量小一些的男装。

第七日清晨,南星换了一身男装,再将写好的信见交给了那两个一直服侍她的丫鬟,让她们二人待她们主子回来后交给他,还跟她们两个道了谢,感谢她们这些日子以来对自己的照顾。

这下两个丫鬟急坏了,知道了南星这是要走的架势,急忙说到:“姑娘的伤口还没好利索,可不能这么折腾。”

“我伤口好得差不多了,出来也有些日子了,若再不回去家里人该担心了。”南星有些为难的说到。

说完南星就走出了屋子,这些日子一直在屋里没出来过,这下连大门在哪里都不晓得。这座宅子挺大的,南星的也不好到处乱窜,只能站在原地,无法动作。

这时候那个眼睛圆圆的丫鬟过来对她说:“若姑娘执意要走的话,小人来为姑娘带路吧。”

“有劳了”南星有些促狭。

送到了大门口,南星回头对她说:“我叫南星,你叫什么?”

“回姑娘,小人贱名采薇”她眉眼带笑的说。因为这是第一次有人问她的名字。

“多谢你,采薇,再见。”南星笑着对采薇说。

既道了谢,又道了别,这下是真的要离开了。

南星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牌匾,上面两个大字:“陈府”。南星眯了眯眼睛,嗯,果然是有钱人家,连牌匾都是鎏金的。

南星前几日就向采薇问了回三五庄的路,知道了陈府坐落在华理城南。而三五庄在城中心,想走回去并不难。

南星一路在街上行走,兴致好得很。走到了南二街,就看见一行骑马的人,呼啸而过,个个意气风发,真当得起春风得意四个字。

南星不得不跟着人群退到了边上,她认得为首的嘴角轻笑的那个人,正是她的救命恩人“陈凡”。

看着他们疾驰而过,她弯了弯唇角,眉眼俱笑,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得见的声音说了句:“多谢,有缘江湖再见。”

……………………………………………………

三日前,华理城郊外,夜晚。

“青侥,听说你捡了个姑娘回府?怎么样,长的俊不俊?”余奉黔实在是按耐不住好奇心,贱兮兮的问了。

南星长得俊不俊?这个问题还真是难到了陈青侥。现在回想起来她的那张脸,只有一个字:白,因为受伤了所以有些惨白。但是五官倒是很端正,尤其是那双剪水的眸子最是好看,还有……陈青侥突然意识到,自己是疯了吗,竟对一个陌生女子肖想。

“有功夫关心我,不如回去劝劝你们家老爷子,趁早放权给你爹,也好让你少受些窝囊气。”陈青侥捏着茶杯不紧不慢的说到。

要说陈青侥这人真是够歹毒的,一句话就直戳人心窝子。

余奉黔是冠勇侯府的嫡长孙,他爷爷冠勇侯余裴也是个厉害人物,都七十古来稀的年纪了,还不肯放权给他爹,好好安稳的度过晚年,偏偏要跟着内阁的人瞎掺和。就怕到时候站错了队,将全府的人都赔进廷尉府。

余奉黔就知道他陈青侥一开口,准憋不了什么好屁。可是一想到自己家那个执拗的老爷子就泄了气了,不说话了。要是他有一丁点儿办法能劝,也不至于惨兮兮的有家不回,天天跟在陈青侥屁股后边儿晃。

“话说那姑娘什么路数?值得你亲自出手?”连一向稳重的慕云平也不禁好奇的开口问了。

慕云平是化州刺史慕言的儿子,按理来说以他的地位是够不着陈青侥这样的人做朋友的,但是架不住人家表姑是皇后啊,在加上自己也是满腹才华,又与陈青侥身世相近,所以二人惺惺相惜成了知己好友。

“那日是姨母让我出手相救的,姨母可怜她无辜被牵累,保她一命。”

只是没想到她是个女子,还是个有几分血性的女子。陈青侥说这话的时候眸子里闪着一点儿不同平常的光亮,在篝火的映照下,那双眼睛格外明亮勾人,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

慕云平看他的样子,知道他对那个女子有几分不同,甚至是感觉到他对她有了一丝欣赏。慕云平也不再说话了,轻轻勾了勾唇,眼睛看着篝火上的烤鹿肉,看着它滴下一滴油脂,落在火中,滋滋作响。

陈青侥一行人回府了,刚在堂上落座,采薇就告诉他南星走了,也把信交给他了。

“啧!虽然人走了,但还留下了一封‘知音’信,青侥你这手段高明啊,教教我呗!”余奉黔看着采薇将信陈青侥的时候,嘴又痒痒了。

“知音”信,陈青侥不用脑子也晓得是什么意思,因为打他嘴里说来的能是什么好词儿?

他余奉黔在丰京的时候,那名号也是响当当的,只要随便打听打听就知道,哪个花楼里没有他撩拨过的“知音”妹妹?

陈青侥看着手里的信,是空白的封面。

“你们家书塾里的先生就教了你这些?看来着实是位‘大家’!”陈青侥挑眉看了一眼坐在下首位置的余奉黔。

余奉黔家里的长辈,花了大心思才才将那位“大家”从岭南请回来,甚至还威胁他,不准再把先生气跑,不然将来就不让他继承爵位,余奉黔可不敢得罪那位“大家”。

“奉黔,不可如此孟浪!侮人姑娘清白。”慕云平在一边也开口给余奉黔讲道理。

南星是从他陈青侥府里正大光明走出去的,是人人都看见的。余奉黔说话不过脑子,若是被有心人逮住了话眼子,说他陈青侥侮了人姑娘清白,又不负责任,姑娘一怒之下留信出走。

那他陈青侥这个“负心汉”的名头是跑不了的。

陈青侥将信拆了,打开看见了几行娟秀的簪花小楷,标标准准的闺秀字体。

“恩人敬启: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若日后公子有用得着南星的地方尽管开口,以命相酬也可。”落款汜寒堂南星。

短短的几句话跃然纸上,仿佛会说话的小人儿一样,字字句句在陈青侥脑子里跑来跑去。

以命相酬?

这姑娘真是血性得很,这世上肯为他陈青侥卖命的人不少,肯为他卖命的女人更是不少,陈青侥看着信突然生出了些笑意,弯了弯嘴角。

余奉黔偷瞟了一眼陈青侥,顿时眼睛一亮,朝慕云平拼命的挤眉弄眼,让他看陈青侥。

慕云平被余奉黔弄得一头雾水,转头看了看陈青侥,看他嘴角漾着明显的笑意,瞬间明了余奉黔的意思。

陈青侥被二人弄得有些局促,看余奉黔那贱兮兮的样子,就知道他肯定在憋着想调笑自己。

所以在他开口之前,陈青侥将信拍到了余奉黔的脸上。余奉黔也没客气,又不是他硬要看的,是他自己非要塞过来的。

他看了一眼信的内容:啊,居然不是“知音”信,没有一丝八卦的味道,真没意思!

慕云平看余奉黔读完信失落的神情,就知道那姑娘写的信的内容再正经不过。接过余奉黔递过来的信,读完后,也不由的对信里的姑娘有了几分好感,大抵是“以命相酬”这四个字从一个姑娘家嘴里说出来,莫名觉得有几分侠气。

慕云平将信收好后又递回给他,也不做评价,因为姑娘的信也是写给他的,怎么处理是他的事儿。

“徐水一事你怎么看?”慕云平看着陈青侥正色说到。

陈青侥说到:“这事儿八成又是钟离暮冬的‘手笔’。”

钟离暮冬是当朝圣上的第五子,母亲阮氏是贵妃,背后有强权外戚阮廉这个治粟内史做舅舅,大概是全天下最有钱的娘家了。

“哼”余奉黔冷哼一声,不屑的说到:“不用想也知道肯定少不了钟离暮远的推波助澜。”

钟离暮远是圣上第三子,母亲是岚嫔尚氏,尚氏在成为妃嫔之前还只是内侍局的一个小宫女,不过是皇帝那天宫宴喝多了,看她长得漂亮,就临幸了她。而她肚子也争气,一举得男,就封了个嫔位,生下钟离暮远后一直搁置在岚裳宫里再没管过了。但是为了活下去她不得不巴结风头正盛,又有钱的阮贵妃。她们娘俩只能攀附着阮氏过活,这些年没少帮着钟离暮冬做坏事儿。

而余奉黔最看不上的就是这钟离暮远,倒不是嫌弃他出身不好。

九年前他跟着爷爷余裴第一次进宫参加宫宴,小小年纪对宫里充满了好奇,就和趁他爷爷不注意,溜下了宴席。一路好奇,到处窜,不想恰好在假山后面撞破了他和宫女在干坏事儿,坏了他的兴致。他年纪小,没经历过这种场面,有些慌神儿,又好死不死惊动了钟离暮远。他也看见了余奉黔,就让手下的人去将他捉住,想灭他的口。

余奉黔吓坏了他本就是一个人偷偷溜出来的,所以身边一个人都没带。他就只顾拼命的跑,一路跑到了陈青侥的院子里。

陈青侥爹是将军,娘是公主,又自小是皇后养在身边的侄子,也算是半个皇子,身份比他钟离暮远也到底是尊贵上几分,所以他还是有些忌惮陈青侥。余奉黔在陈青侥的帮助下躲过一劫,二人也因此成了朋友,他还经常进宫陪陈青侥一起玩儿。

“也真是难为你了,都这些年了,你还记恨他啊!”慕云平有些好笑的看着余奉黔。当年的事情他也知道,还是陈青侥当初介绍他二人认识的时候,他亲自说的。他还笑话余奉黔说是:“救命之恩”,慕云平也调笑说让余奉黔对陈青侥报恩要以身相许。

“我呸,他个没德行的狗崽子,也值得爷爷记恨?”余奉黔嘴上说着不记恨人家,言语间却还是满满的怒意。

“我后日要亲自去趟徐水,不能让他们将这脏水泼到三哥头上。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就开始犯贱,我看他们是嫌日子过得太舒坦了”陈青侥怒意明显的说到。

陈青侥口中的三哥,是他姨母澹台睿妍的儿子,三皇子钟离暮江。本来太子之位应该是他的,但是他自生下来就体弱多病,身体不好。朝中大臣都说他将来恐难堪重任,所以都反对立他为太子,就这么着这太子之位才落到了老大钟离暮楚身上。

陈青侥和钟离暮江自小一块长大,陈青侥小时候完全就是个切开黑的小混账,谁都治不住,没少让他皇后姨母头疼,但是他最听他三哥钟离暮江的话。

钟离暮江让他往东他绝不往西,也不顶嘴,在他面前简直乖巧的像个小兔子。连皇后姨母都觉得有些神奇,所以每次一生气她就让钟离暮江治他。

“那我和你一起去?”慕云平开口到。

“这次就不必了,你回丰京吧,三哥那边情况不太好,你多看着点。”陈青侥说到。

“那我和你去吧?”余奉黔一脸兴奋的看着陈青侥。

“也不必,这次我带浣溪去,你就留在华理,盯着钟离暮冬的人,当心他的狼爪子伸到这边儿。”陈青侥一口回绝。

谢浣溪是大夫,本来这次就是关于药材的事儿,带着他也确实方便些,余奉黔就算去了也着实帮不上什么忙。

余奉黔不高兴了,觉得每次有好玩儿的都不带他,他瘫在了椅子上,撅着嘴不言语,似在表达不满。

其实并不是陈青侥嫌弃他笨,所以每次不带他,而是为他好。他是冠勇侯府的嫡长子,又是他爹的独子,若是发生点儿什么危险,他爹娘日子如何过得下去。

“你若是不想呆在这儿也可以,和云平换过来,你回丰京。”陈青侥狡黠的看着余奉黔说到。

“哎…还是不用了,我…我觉得华理山清水秀,实在是最适合我这般风月高洁的人了…。”吓得余奉黔连忙从椅子上坐正了说到。

余奉黔疯了吧,回丰京?那他还不得被他老子剥掉一层皮?众人皆知他是气跑了他们家书塾先生,怕他爹生气,才偷摸跟着陈青侥跑来华理的。这时候回去,他怕是想不开!。

陈青侥和慕云平对了一下眼色,相视一笑。慕云平就知道他三两句话就能将余奉黔治得服服帖帖的,只怕比小媳妇儿还听话。

……………………………………………………

南星回到了三五庄。

云娘和红棉这些日子都担心坏了,她一进门,红棉就开始哭。红棉听那四个护卫说她受了重伤还中了毒,天天哭,眼睛肿得跟兔子一样,南星哄了好一会儿她才消停。

“云娘”南星唤了云娘一声,“我回来了。”

云娘不理她,也不说话。

“云娘,我错了,好不好?我保证绝对没有下次了”南星讨好的在云娘面前撒娇。

“瞎逞什么能?你万一有个好歹……你要我有何颜面去地下见你娘?如何跟她交代?我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云娘边说边哭。

这下好了,哄好一个又弄哭一个。

南星:“云娘,我会保护好自己的,您也会长命百岁的,我娘也不会怪罪你的。”

这些年,自从父母过世后,南星感受到的为数不多的温暖有多半都是云娘她们给予的。她相信她爹娘如果泉下有知的话,一定会很感谢云娘她们。

哄了好久才终于“医”好了云娘的心病。红棉本就少年单纯,南星陪她玩了一会儿也全好了,也不再心焦了。

第二天早上红棉帮着南星换了药,红棉看着南星的伤口,又哭了一阵儿,满眼都是心疼。最后哭得没办法了南星就只得叫了一个丫鬟进来帮忙换了药。

“我都这样了,我还没哭呢!你怎么就先哭了?”南星换完药逗着红棉。

“南星,你得多疼啊?我光看着就心疼得要命。”红娘关切的看着南星说到。

南星看着她的眼睛说到:“红棉乖,不哭,南星不疼。”

因为最疼的时候是那年爹娘离开的时候,那个时候她觉得心里疼、内脏疼、脑袋疼,哪儿哪儿都疼,经常疼得整宿整宿的睡不了觉。

“禀小姐、姑娘,老爷和大少爷回来了,夫人请二位过去。”是大丫鬟阿栀的声音。

“好,马上就过去。”南星做出回答。

南星等红棉洗了脸才一道儿过去。

进了大厅里,“见过五叔、闳羽大哥。”南星朝赵五勋和赵闳羽行了礼。赵五勋虚扶了她一把,让她起来。

“南星见谅,你来的时候五叔不在家,这些日子又忙碌就没顾上你,你别说五叔不疼你啊!”赵五勋开口说到。

“五叔哪里话,南星知道五叔和云娘是最疼南星的。”南星甜甜的回答到,宛如一对父女。

“哈哈哈……好孩子。”赵五勋笑着说。

“得有一年多不曾见过你了,还是这般懂事。”一旁的赵闳羽看着南星说到。

“闳羽大哥生意兴隆,真真是大忙人呢!”南星说到。

“这丫头,嘴巴还是这般厉害。”赵闳羽拿她一点办法没有,只能当亲妹妹样宠着。

“这几年你一直托我们找远洲的下落,可一直没有消息。前些日子在徐水谈生意的时候,从坊里一位兄弟口中打听到他现在在徐水军营中,只知道在右大将范德宁营中,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们也再打听不到了……”赵闳羽有些惭愧的开口告诉南星。

自从三年前南远洲留书出走后,南星就一直在托人找他的下落,可一直没有消息。前几天赵闳羽他们商队去徐水洽谈的时候,从坊里听到隔壁桌的人议论说他们营里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英勇无畏,为了取敌首级,命都不要了。

赵闳羽就使了点儿银票,从他们口中一打听,他们说的人叫“南远洲”,前几日立了大功,一举斩获了敌将的首级。目前在右大将范德宁的营中。

赵闳羽觉得他十有八九就是南星的弟弟,他想混进军营中打听清楚,可是那二人也只是小兵小卒,也没办法带他混进去,只得作罢。

“多谢闳羽大哥,真是太好了,终于有他的下落了。”南星有些激动的说到。

无疑,南星心里是高兴的,这是她三年来第一次听见南远洲的消息。她当下决定要去徐水寻找南远洲,就算带不回来他,也要看看他是否平安无恙。

可是她的伤口还没好透,云娘死活不答应她去徐水,但是他们也都知道南星决定的事情一般没有回头路,只能心疼的说到:“我可怜的儿啊,真是苦了你了。”说完还抹了把眼泪。

南星手搭上云娘的,“云娘,我不苦,那是我亲弟弟啊。”是在这个世界上她唯一的亲人了。

云娘南星娘俩儿头挨着头,各自落下两行清泪。

南星回到三五庄后就给写信回汜寒堂,告诉郑苍涑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也将自己打算去徐水寻找南远洲的事情一并说了,但是唯独没有提自己受了重伤的事儿,怕他担心。

赵五勋和云娘心疼她伤没好利索,就让赵闳羽陪她一起去,也随便再把徐水运药材的事情收个尾。

走的前一天晚上云娘来看她,偷偷给她包袱里塞了一些金叶子。云娘知道她这些年在汜寒堂日子过得清俭,身上根本没少银钱。

云娘自然也知道她跟着赵闳羽一起可能会让她委屈呢,可是就是想给她带上,一个当娘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第二天早上南星收拾了几身男装,还有伤药,就和赵闳羽他们的商队出城了。

另外一边陈青侥和谢浣溪明天也要启程了。

晚上陈青侥来到了谢浣溪的院子里,也不用找,直接就去了药房。

“浣溪,明日同我去趟徐水吧,药材的事儿你最在行。”陈青侥倚在门框上慵懒的看着谢浣溪说到。

“上次救了那姑娘你还没给报酬呢,这次又要出远门。”谢浣溪有些怨念说到。他手里的药碾子没停过,还不时加入些干药材。

“一套素水理。”陈青侥一口点明。

“成交!”谢浣溪终于抬起头,眼里止不住的笑意。

乖乖,一套素水理啊,可真大方!

那素水理是前朝茶艺大师郓阳亲手制作的一套茶具,世间仅此一套,后来前朝没落,这套茶具几经流转到了民间,明珠蒙尘,不知所终。

如今却被陈青侥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捞在了手里边儿,还拿来随意送给谢浣溪。

陈青侥拿着这个东西也没什么用,他不懂茶也不爱瓷具,他收集这些东西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收买像谢浣溪这样的为他做事的人。

谢浣溪爱茶,也爱茶具,前身家里也是茶商出身,可是后来到了他这一代就没落了,他也只得听从家里安排弃茶从医。

谢浣溪在陈青侥走了之后才反应过来:陈青侥明明早就得到了素水理,但就是不告诉他,等到需要他做事他又拿乔的时候再用来收买他。

哼,城府不是一般的深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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