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腊月后,难得有这么几天天气不错,老吴抱了锦垫放在阳光下,盘腿坐下打算把自己里里外外好好晒晒,起码把身上那味道稍微晒干一些,省得总被李家那臭小子嫌弃。
入了大理寺,安长月便催着李淙赶紧去查三年前长安城外东南方有没有一场烧死一家的大火发生,李淙哪里敢耽搁,立刻转身就走。
安长月自己熟门熟路往敛房去,大理寺的敛房有一个单独的小院子,她想八成其他人都不太想靠近,才单独给老吴弄了这么一个幽静的地方。
走进小院儿,安长月一眼看到坐在锦垫上的老吴,他被暖暖的阳光晒得昏昏欲睡,连她走进院子都没察觉。
“吴叔好悠闲啊。”安长月挂起招牌笑脸,站在院门内跟老吴打招呼,老吴慢慢的睁开眼,见是一个身穿银朱儒裙的小娘子,看这打扮他不熟,但那张脸倒是印象深刻。
“小月呀,你这么一换装我差点没认出来,没想到你这儒裙一穿可比袍服更娇俏了。”老吴呵呵的笑着试图起身,谁知道坐的太久,腿有些麻了。
安长月赶紧上前扶了一把,她没有长安城里那些闺秀们的拘束,也不在意这些人之常情的帮助,扶的自自然然,老吴更是受的毫无愧色。
安长月见他站稳了,笑嘻嘻的说道,“今日前来叨扰是有事想请吴叔帮忙,当然,对你而言只是一个小忙而已。”
老吴捋着胡须吧唧嘴,这动作十分不雅,可他不在意,“小丫头这时候找我,是不是为了杨萍的案子?她是暴毙的,只是暴毙的有些蹊跷。”
安长月嘿嘿笑了两声,她知道这个说辞,李淙已经告诉过她了,她想知道的不是这个,而是另外一个,“杨氏的身上可有烧伤?”
老吴愣了一下,掕着锦垫诧异的看着安长月,心想她怎么会知道杨氏身上有烧伤,他检查杨氏的时候确实见到过一个不起眼的烧伤,就在后腰位置,寻常人不该知道的呀。
“有,看伤痕约莫两三年了,是旧伤,就在后腰处,这么私密的位置,你是如何知道的?”他想了想,确定没跟李淙那小子说过,倒是跟李寺卿提了一嘴,不过也只是闲聊,相信李寺卿不会这么无聊跟个小丫头说这些。
安长月点了点下巴,若有所思的道,“杨氏户籍造假,不是因为觉得自己出身配不上段毅,而是她想掩盖自己的过去,这个过去或许会毁了她现在拥有的一切。”
老吴啊了一声,觉得安长月说这番话的时候看起来像极了一个人,说起来这人还是最初跟李寺卿认识时候见过一次,后来就再也没见到了,难道这丫头跟那人有亲缘?
咝如果这么说,倒是能理解李寺卿破格让一个女娃出入大理寺,更默许了她插手这些案子,小公子跟他们兄妹俩混在一处,说不定将来真能继承了老家伙的衣钵。
“如此说来,杨氏暴毙定然是另有玄机,如果是凶案,那我需要再把尸身检验才行,好在段家阿郎是个好说话的,要是碰上别的,说不定会冲进大理寺把我这一把老骨头暴揍一顿。”
老吴说着已经进了敛房,那门一开就有一股直击神志的味道,安长月站在门外稍微适应了下,才抬脚跟了进去。
“你确定要看我验尸?”老吴有些诧异,安长月这丫头至多不过十六七,这个年纪虽然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但到底是个女子,看尸体尚且勉强,更何况验尸?
安长月耸耸肩,“我无所谓,如果吴叔有什么不传的绝技,那我倒是可以回避一下。”她在西域见过不少尸体,有些是诸国与突厥战死的士兵,有些是被马帮砍杀的商旅,总之形形色色什么都有,到长安看到的尸身可是比那些好多了。
老吴哈哈笑了两声,深吸一口气整肃了脸上的表情,便拿起自己的工具走到停放杨氏尸身的桌前,“那我开始了。”
安长月点了点头,站在稍远的地方,以免打扰老吴的验尸经过,她看的十分仔细,在杨萍后腰上确实有一道手指粗细的烧伤,不过看样子并不是纯粹的烧伤,倒像是被什么抓过。
这一点老吴早就有察觉,不过说是烧伤也没有不对,伤口毕竟是旧伤,两三年前造成的,一个女子身上有这样的伤疤,这些年肯定没少为它费心,不仔细检查便也看不出上头的抓痕。
安长月盯着那伤盯了好一会儿,到底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才能抓出那么重的伤,三年都不能愈合?或者说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能使人抓出那样的伤。
老吴照顾到安长月在场,便把自己所查一一说了出来,当说到杨氏瞳孔有血丝,手指缝儿里有一丝浅粉色的痕迹时,他停顿了片刻,抬头看着安长月,“小丫头,你想让我帮的小忙是不是就是这个?”
“是也不是,不过我还是很意外,吴叔认真起来果然很专业。”安长月说着笑了起来,老吴也跟着笑起来,他对眼前这小丫头十分看好,如果是她的话,杨氏的案子恐怕真的有望抓到真凶。
从大理寺出来已近黄昏,安长月慢慢往西市踱过去,反正离夜禁还有些时间,她不着急,正好可以一边走一边想想今日所得。
杨氏的过去到底隐藏了什么,跟她暴毙有多少关系,她又是如何暴毙的?是道士?还是游医?
这两者安长月更倾向于后者,道士只在段家片刻便被赶了出来,而后再也没出现在长寿坊过,倒是那名游医一直行踪不定,连大理寺几次都给扑了空,到如今都没人知道这游医长什么样。
正想着,手臂被人突然撞了一下,一下子将安长月的思绪拉了回来,她还没来得及抬眼,就被人一巴掌推了出去,重重摔在了地上。
“放肆,连本夫人的路都敢挡,真是瞎了你的狗眼!”一道略显高亢的女声从头顶传来,安长月按着擦在地上的手掌,终于看清推她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