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四日夜,纤娘早早便把要一起夜游的人都叫了出来,至于剩下的那些,她十分冠冕堂皇的下了留守命令,也就是说不跟她夜游没关系,那就哪里也别去了,老老实实开着店挣钱吧。
可即便如此,还是没人愿意加入夜游的队伍,总之最后出门的还是他们几个。
叶云深穿着一件圆领袍服,上下打量几眼自家妹妹,她很少穿这么正式的衣裳,月白色上襦和青碧色罗裙,再加上一条绣着桃花的帔帛,从背影看倒是个纤纤淑女。
“今日阿月的妆容格外好看,这桃花眼画的尤其好。”纤娘抚了抚自己的大袖衫,腕间的臂钏叮当作响,引的周围几人转头来看,一下子目光就再也移不开了。
叶云深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纤姨这样的容貌本就容易让人看痴,如今这般盛装打扮,更是没几个人能抵抗的住啊。
安长月嘿嘿笑了两声,她咧嘴一笑的瞬间,整个人的淑女之气便散了大半,“纤姨说笑了,我就算是真的桃花,也比不上纤姨这个花神呐。”
纤娘显然很享受这样的夸赞,掩唇笑的十分欢愉,“还是小月儿会说话,今夜看上什么就买吧,纤姨给你记账。”
安长月嘴角抽了抽,还以为就凭一句话便能享受纤姨掏钱这等好事,没想到是她天真了,“多谢纤姨,我就先看看好了。”
她和兄长出门时阿娘只给了一千钱,离开洛阳后在许州遭遇埋伏,身上的钱在那时掉了,如今手头能用的不过三十钱,别说随便买,就是只挑一样都得好好掂量掂量。
叶云深更惨,他不仅没钱,还欠着溶月楼二百钱,说是上元节夜游,其实就是来干遛腿的,顺道再充当一把苦役。
几人一路从西市往兴庆宫前的广场去,玄宗皇帝这些年都会在兴庆宫宫外举行盛大的观灯会,到时候会有数千舞姬和杂耍技人表演。
“等会儿去吃个粉果吧,咱们出来还没吃过东西呢。”叶云深鼻尖闻到了一点甜甜的香味,一下子肚中馋虫作祟,忍不住提了句嘴。
纤娘嗯了一声,一行人就在街边小巷中的一家食肆里叫了几碗粉果,正吃的兴起,突然听到外间有惊叫声,安长月还没来得及反应,七寸和六福已经快速朝外奔去,不多时七寸回来说没什么大事,只是汝阳王的车驾到了此处,引来路人围观罢了。
安长月眨了眨眼,宁王李宪第一子汝阳王李琎,听闻此人雅好音乐且姿容妍美,可是皇族第一美男子,这样的人引来路人惊叫一点也不奇怪。
“是花奴啊,他倒是出来的早。”纤娘将最后一个粉果含入口中咀嚼,片刻后催促其他几人尽快吃完离开。
安长月注意到纤娘那句花奴,她跟汝阳王李琎的关系似乎很亲密,这个花奴之称足以说明一切,“纤姨是约了汝阳王一起夜游吗?”
话音一落,其余几人的眼睛瞬间都落在了纤娘身上,纤娘倒是神情自若,嘴角微微一扬道,“我可不敢,花奴那般姿容,若是被旁的小娘子看见了,还不把我给吃了呀。”
说是这样说,纤娘脸上一点担忧都没有,她早年到长安结交的第一个人便是李琎,那时候他不过一个小小少年,羯鼓打的十分娴熟,他们两人便是因为羯鼓才成为至交。
“不过花奴从那边过来,想来是一早去了别处,此时倒是正好回兴庆宫一同观灯。”纤娘说着起身往外走,十四夜游的人不会很多,只要早些过去,还能占到一个好位置。
穿过各坊一行人用了约莫一个时辰,走走停停终于到了兴庆宫外的广场上,几人还未站定,便已经被周围各种华丽的灯架给吸引了目光,许多灯架要明晚才会被点燃,但仅仅只是看着就已经让人惊叹不已了。
“纤娘来了也不同花奴说一声,这般见外是为何?”
安长月听见有人叫纤娘,便下意识顺着声音扭头看过去,一下子便被那个身穿蓝色华服的男子给惊艳到了,那人的姿容世间不该有,该是天上的谪仙啊。
纤娘也扭头去看,见是李琎从车驾上走下来,忙上前行了一礼,却被李琎虚虚挡了回去,“说你见外还真是见外,我们都是老朋友了,别来这些虚的。”
“郡王所言极是,不过这实的今日未带来,先用虚的敷衍一番,总不能这么干巴巴的什么都不做吧。”纤娘意有所指,才回过神来的安长月立刻便明白她说的是溶月楼的醉梦,传闻汝阳王好酒,看来果然不虚。
李琎哈哈笑了两声,转头打量起站在一侧的安长月和叶云深,溶月楼的伙计他都识得,倒是这两个少年模样的没见过。
纤娘抿唇一笑,很自然的介绍道,“这是大名鼎鼎的汝阳郡王李琎,别称花奴,可是个神仙般的人物呢。”
被纤娘这般调侃,李琎也不恼,满脸笑意的道,“我再神仙般的人物,也没纤娘姿容的百分之一呀,尤其是今天,宛若百花之仙。”
纤娘摇头失笑,拿手拍了拍安长月挽着自己臂腕的手,“这是两个自西域来,是我一个故交的后人,以后在长安要是有什么好玩的,可别忘了带他们俩去体验体验呀。”
这话有玩笑的成份,李琎虽然是郡王,但他父亲大人宁王殿下毕竟做过几天皇帝,为了让玄宗放心,那可是绞尽脑汁,可惜这儿子太过优秀,想藏拙都藏不住呀,连玄宗都十分喜爱他,常宣入宫中一同探讨。
“那是自然,我说他们怎么看着有几分像胡人,原来自西域而来,不过仔细看更像中原人啊。”李琎对着兄妹二人点点头,有些疑惑的说道。
安长月旋即行了一礼道,“郡王说的是,我们确实是中原人,祖籍洛阳,不过自幼便随长辈居于关外,所以身上难免有几分胡人的意思。”
安长月觉得这位汝阳王倒是有几分仙人的气质,没有其他贵族那股子居高临下的傲慢,与他说话胸中没有憋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