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朝,大安二年。
山东东路,潍州。
四月初一,夜。
一支粗大的蜡烛,一把硕大的太师椅,一位五大三粗的独眼大汉。
此人名叫刘安,乃是潍州一占山为王的响马大当家。
看着被押到跟前的陌生年轻男子,刘安眯起了那仅剩的一只眼。
“短毛啊,你叫什么名字?”
今天下午,山寨里闯进了一个不速之客,便是眼前此人,衣服鞋子是从没人见过的布料和款式,怪异极了,且头发很短,当时便被痛揍一顿拿下,后都以短毛相称。
“我叫江辰,长江的江,日月星辰的辰。”
“从哪儿来?”
“南宋。”
“啊?”
“呃……抱歉抱歉,其实我说得是南边的大宋朝。”
“不是女真狗?”
“当然不是!吾乃大宋人士,祖宗十八代都是纯正汉人。”
“那咋跑咱潍州来了?”
“迷路了,在山里转了两天,饿得不行,头晕眼花的一头撞进了贵寨。”
“我是说,你身为宋人,千里迢迢来金国地界的潍州干嘛?”
“这个……机密要事,请恕在下不能相告,且大当家的知道了也没啥好处,所以还是不知道的好。”
被噎了一记的刘安哼了一声,拿独眼不善盯着。
“机不机密、有没有好处都先放一边,我刘某人若真想知道,撬不开你的嘴巴刘字倒着写!当务之急是,你怎么证明你江短毛是宋人,而不是女真狗?最近狗崽子们可不怎么老实,难保你不是奸细。”
江短毛……
江辰哭笑不得地用被绑着的双手挠了挠脑袋,“大当家的,这咋证明?难道我的口音长相还不够证明我乃汉人,而非女真狗?”
“不够!”刘安大手一挥,嘿嘿笑着——或者也可以叫狞笑。“咋证明是你的事,我从不介意手下是否多一条冤魂。”
江辰沉默了。
他本是一个个体工商户——搞网店和实体店的,最近与女朋友分手,情绪比较低落,便独自一人背个包出去游玩散心来着。
到山东玩了几天,最后也不知是在一个什么山中转着时,竟意外发现一个发着光芒的奇怪山洞,心中好奇便进去了。
但山洞里除了石头啥都没有,也不知为啥会发光。
万万没想到的是,等出去,山洞已不再发光,眼前一切也已变了模样。
电线杆不见了。
盘山公路不见了。
手机信号不见了。
属于工业文明的一切,全都不见了。
他穿越了……
心头的惊涛骇浪以及怨天尤人自然免不了,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毕竟时间永远是抚平创伤的最佳良药,今天已是穿越的第二天,他已接受这个既定事实。
可再次万万没想到,在苦苦寻找出路时,他竟一头撞进一群土匪山贼的老窝……
被一顿揍,接着捆了起来,直到现在才被押来见这位名叫刘安的山贼头子。
在等待的时候,他不是没考虑过对策——山贼的交道可不好打,一个不慎被宰也就只能落个客死异乡,这种地方没有任何道理和法律可讲。但现在刘安要求他证明自己不是女真狗,这特么怎么证明?
他冥思苦想着。
好一会后,他弱弱道:“大当家,要不我给您……唱支曲子?”
“哟,你还会唱曲儿?唱曲儿能证明你不是女真狗啊?”
“呃……不是大当家您熟悉的那种曲子,调子很怪,我自己写的,可能很难听,但不重要,主要是词儿。”
“那就试试?”
江辰便清了清嗓子。
“精忠报国!
狼烟起江山北望
龙旗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心似黄河水茫茫
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恨欲狂长刀所向
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
何惜百死报家国
忍叹惜更无语血泪满眶
马蹄南去人北望
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
我愿守土复开疆
堂堂中国要让四方
来贺……”
一曲终了,江辰长出了一口气。
屋里除了他和刘安,还有押他进来的手下,此时全都沉默着,一点声音都没有。
看来有成效?
在山里转悠时,他倒也见着几户土著人家,与人聊了,语言上勉强听得懂,交流没啥问题,就是问出来的金国大安二年究竟对应南宋哪位皇帝始终一头雾水。
宋史他还多少有些了解,金史就完全不懂了,想来这玩意儿除了专业人士就没几个懂的。他只是从土著口中得知,女真人入主中原已近百年。正是这句近百年,让他想到用这首精忠报国来证明自己。
唱岳飞的,既然金国已统治这么长时间,那南宋已进入中后期,岳武穆便早已离世,不会因此露馅。
沉默半晌后,刘安的手指开始在桌上有节奏地敲打。
“岳爷爷?”
“对,女真狗对岳爷爷恨之入骨,若我……怎可能写出这种曲子嘛,对不对?”
又沉默半晌,刘安笑了。
“看起来倒是一位忠义之士,未料南朝竟还有长卵Z之人。也罢,今夜尚有要事,便暂且放过你,日后再审。”
说罢其向江辰身后招了招手。
“孙恒啊,将他带走,仍是由你亲自看守,不许任何人靠近他,待我……对了江短毛,你多大了?”
“刚好二十。”
其实江辰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多大,本来他已二十好几,但现在的他看起来绝对不是一个已经快要而立之年的人。
那个发光的山洞不仅让他穿越到了古代,还让他变年轻了,现在的他看上去顶多二十来岁。
那便二十弱冠吧。
刘安挥了挥手。
……
夜渐深,万籁俱寂。
一间低矮的茅屋。
一张床,一张桌子,两张凳子,一盏油灯。
江辰默默看着那扑闪扑闪的微弱灯火,眉头紧锁。
他人生前二十多年,上学、工作、创业,所经历过的最大挫折是高考未发挥好,最大危机是最初创业时决策失误加用人不识,险些将裤衩都亏掉。这两桩事,当时都一度一蹶不振,觉得整个天空都似乎失去了光彩,可与现在相比,曾经种种全都不值一提。
因为如今他所面临的,是如何活下来。
正思索着时,有脚步声响起。
是负责看守他的小山贼孙恒回来了?
说起来这个小山贼还挺不错的,十七八岁的模样,对他挺客气,好比刚才被押到这里时,他说肚子好饿,能不能给些吃的,其便让他等等,说去找找看。
比那位二当家好多了。
他误闯山寨时,便是被那二当家逮住,当时不由分说地带人上来就是一顿胖揍,到现在身上还有好几处隐隐作痛。
恨,当然恨!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门开了,进来的人并不是孙恒,而正是那二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