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已经拿到手,早就惦记女儿的张文远哪里还按捺得住,又是一番千恩万谢的旅馆老板提着长袍的下摆,一阵风似的往天主堂的大门那边去。
然而,正在林锋以为拿了钱的张老板能把女儿领出来,并替他探清楚情况——这家伙却一脸怏怏地跑回来了。
“哎,你女儿呢?”林锋蹙眉,“怎么,收了钱又是坐地起价了吗?”
听到这话张文远快哭了:“要真只是多要钱就好了——我这身上也还有十几块大洋,怎么也打发了——里面的管事的说,负责分管这事的长官跟小鬼子喝酒去了,怎么也得明天才能回来了。”
也就是说,管事跟小鬼子花天酒地去了,就弄不出里面的女孩来。
林锋暗忖着,不过如此说来也侧面印证了他的想法……管事还真的能跟小鬼子扯上关系的。
“走吧,既然如此现在呆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咱先回去。”林锋双手抄在马褂的兜里,一边走一边又对张文远发问,“绸缎庄那位掌柜还能找得到吗?他最初也是直接跑天主堂这边要人的吗?”
张文远略是想了一想:“那倒不是。我听他说是找了一个叫刘兴的保长……对了,他跟管事的好像是连襟。”
如果真是连襟,那么弄走女孩子们这事,他是有搀和的。
林锋点头又道:“那这个刘兴你能找到吗?”
“找是肯定能找到的,可是……”张文远有点忐忑,“爷,咱就没必要直接他啊!”
这话说的倒让林锋听不懂了:“不找他?那不找他你女儿怎么办?”
“瞧您这话说的,我也急着想找我女儿啊。”一阵小跑跟在大步流星的林锋后面,张文远小心地回答着,“可咱太原有句话,叫一个菩萨一炷香;找他不得花钱吗?咱既然都认准门了,明儿再来就是了。”
林锋摇头:“你这话有几分道理。可这事夜长梦多,耽误时间越麻烦。你寻思,这人现在已请小鬼子吃饭去了……多半是谈这些女孩的事,还是赶早见见这人。”
张文远一向这话也对,还是赶紧见见此人,能把女儿早点弄出来也少受点罪。
赶紧一路带着林锋往刘兴家去——林锋一见这处气派的小院不由乐了:“嘿,这小子倒有钱,能在太原来这么个院儿,倒也算个人物了!”
张文远摇头笑笑:“您不知道情况。这小子老丈人叫卫峰凯,是太原河东这头警察署的署长蔡元胜。家里就三个女儿,二女儿就嫁给了这刘兴。据说前年一病死了,但这刘兴跟俩连襟处的都不错,也会拍蔡署长的马屁,这宅子也就没有让蔡家收回去。”
看来还真是一群带路党搞出来的幺蛾子。
林锋无声地点头,大概收拾了一下外衣和领子,而后带着张文远上前敲门。
开门的男人明显是个管家,山羊胡子的老头子,简直两人陌生二话不说急着要关门;林锋一把将门推住,脸上却笑嘻嘻道:“您别急着关门,我们是来找刘先生的。”
必然是最近找他的人太多了,管家听了反倒没有客气,反倒换了副极不耐烦的模样,连连摆手道:“不在不在,什么刘先生!你再不走……我可要喊人了!”
“看您说的,我还是找事的不成?”林锋摸出几个大子儿塞给老头,“您给通融通融,不过就是进门给我们回一声的事。”
老头收了钱,脸上的不耐烦虽然退却了几分,可是眼中依旧带着戒备:“我看着你不像好人。”
林锋心里问候了一遍他家人,大着力气推门进去,待张文远跟进来后把大门顺上才是笑笑:“我是来找你们老爷的,您总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吧!”
老头拿他没办法,先是把他带进客厅坐着。
敞厅里倒颇有些明清的老样子,一切看起来倒是干干净净……只是博古架上面就放着一两样陈旧的花瓶,连桌上一套茶具看起来也古旧得很;
至于悬挂的什么字画啥的,也都是些不值钱的山水,敞厅里连张文远的旅店都不如,都没个电灯。
林锋眼睛快速转了转,已是有主意了。
“两位稍坐会儿,我去禀告一声老爷。”老头拐着一条腿艰难地出了门。
一旁的张文远压低声音问林锋:“爷,您看这靠谱吗?”
“靠谱。”林锋言简意赅地回了一句。
等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一个身材高大,眉眼分明的中年男人进了门;林锋见了笑着起身做了个抱拳的手势,男人蹙眉道:“在下刘兴;这位先生怎么称呼?星夜来舍下可有见教?”
听他这一番话,再对上他这身书生长褂,林锋更加确认他的身份:“在下姓林,来先生这里……哎,看您也是爽快人,在下便是说了。亲戚家里的女儿,叫人带走了,来请您斡旋。”
刘兴拧了拧眉,偏头就看身边低眉顺眼的管家,眼底厌恶是掩盖不住的,就差来一句:不是早就告诉你这种人一律不放进来吗。不过还是说道:“林先生这话我就听不懂了……什么女儿不女儿的?至于什么斡旋我就更不明白了。”
张文远一听这话反而是急了:“你,你说什么!我都知道的,前几天凤起绸缎庄的董掌柜还找过你,把他们家二丫头救回去的!你,你怎么就不认账了!”
明显被他这话刺激到了,张文远立时就翻脸了:“什么绸缎庄的掌柜?我不知道!你们,你们血口喷人……老张,送客!”
林锋瞪了多嘴的张文远一眼,心道这要给撵出门去,恐怕再想进来就难了。
赶紧劈手抓住管家老张的手,然后拿出大洋来亮给刘兴:“刘先生我这亲戚脾气急躁,您别跟他一般见识……这些都是些孝敬,您先拿着!”
说着不由分说给他塞进手里,后者的脸乍然间就稍稍收敛,老半天抬着略显赤红的眼睛问道:“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林锋见他这见钱眼开的样子真有点意思,马上挤眼笑道:“古来孔方一说,如今不也一样是袁大头说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