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小丑，倒立呢，脱衣服呢，没人愿意看你这样跳舞！”

一个小孩不满的说道。

但落在此时的亚瑟耳中，却变成了另外的意思——

“你跳的真棒，我太崇拜你了，我爱你！”

“谢谢，谢谢你的支持。”

亚瑟朝孩子的方向轻轻鞠躬，脸上满是沉浸与自满。

“疯了，这个小丑疯了，快去叫老师来，把他从这里赶出去！”

看到亚瑟一脸愉悦的表情。

孩子禁不住感觉后背一阵发凉，赶忙跑出房间，去寻找老师了。

剩下的几个孩子，虽然没有走开。

但看着亚瑟此时的样子，心里不知为什么有些发毛。

先前那些恶毒的咒骂话语，也都不敢说出口了。

他们就那么坐在原地，仿若被施了定身咒一般。

静静的看着亚瑟跳舞。

看着他抬手、踢腿、转身、回旋，最后以一个极为美丽的弧线，潇洒的剁脚落地。

踏踏。

咚！！

亚瑟剁脚落地的那一瞬间。

一件黑色的金属物体，毫无征兆的掉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孩子们的目光，第一时间聚焦到了那件金属物体之上，然后，瞬间瞳孔猛缩。

那是……

枪！！！！！

“啊啊啊！！！！”

“有枪啊！！！他是杀人魔！大家快逃啊！！！！”

不知是哪个孩子，喊出的第一声。

当那刺耳的尖叫声贯穿了整个房间，打破了亚瑟沉浸舞蹈中的幻想时。

他目光顿时变得慌张起来。

“等等，孩子们，这不是……”

亚瑟还想解释些什么。

但已经晚了。

孩子们四散而逃，冲向医院安保部门所在的地方。

而亚瑟，只得看着空空荡荡的房间。

心底“咯噔”一下。

完了。

他或许又该找一份工作，或者，再也不用找工作了。

亚瑟心如死灰，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将黑色的手枪重新拥入怀中，沉默的低下了头。

他就知道。

手枪不会改变什么。

他的人生，永远不会顺遂，永远会变成糟糕的样子！

“玩具手枪？”

“亚瑟，蓝道早就告诉我你买枪的事了，我刚刚问你问题，只是想考研一下你是否诚实罢了。

“直到现在，你竟然还想着骗我，这种行为实在太过恶劣，抱歉，我只能将你解雇了！”

“你今天的薪水，就当做补偿儿童医院的赔偿费，现在，立马回来收拾好你的东西，我不希望明天早上，还能看到你那张该死的脸！”

笃笃笃——

电话里传来一阵忙音。

亚瑟呆滞的望着手机的画面，陷入了一阵恍惚。

不出所料的。

在经历了一番哄闹和争抢后，他丢枪的事件传到了老板的耳中。

因此。

这份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工作，又丢了。

到现在，亚瑟的兜里只剩下最后的十美元，最多只够今天的晚饭。

但这不是他在意的重点。

他真正在意的是——

蓝道为什么要出卖他？

明明将手枪卖给自己的是他。

拍着胸脯说不会泄露给任何人，说自己只是希望让亚瑟有自保能力的，也是他。

“他骗了我。”

“从一开始，他就没把我当做朋友。”

“之所以说了那么多关心的话，只是为了打动我，让我在他那里买枪而已。”

亚瑟很快就想通了一切。

在这个时代，任何人说谎都像吃饭喝水一样轻松，蓝道也不例外。

他看似关心自己的话语，实际上只是为了卖出手枪而使用的【话术】罢了。

这种话术，他每天都要和数以百计的人说。

只是那天上当的，刚好是自己罢了。

“呵……呵呵……”

亚瑟顿时觉得身子有些冷。

好在怀里还有那把手枪。

虽然蓝道欺骗了他，但起码这把枪是真的，它真的能射出子弹，能夺走人的姓名。

对于现在的亚瑟来说。

这种功能，是唯一能温暖他的东西了。

“回家吧。”

亚瑟举目四望，看着医院空荡荡而又狭长的走廊，一时间失去了方向。

还是回去吧。

虽然母亲依旧会骂他，接下来的日子会变得更加艰难。

但也只有蜷缩在那个角落。

他才能找到一丝，活下去的惯性。

……

亚瑟搭上电车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他依靠在最后一节车厢的角落中，眼睛微微闭上，想要小憩一会儿。

今天发生的一切，让他身心俱疲。

睡吧。

睡着了之后，就能忘掉这糟糕的一天，继续艰难的生存下去。

只是，这种永远也看不到希望的日子。

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哎。”

亚瑟深深的叹息一声，一阵倦意涌上心头，只感觉眼皮一阵沉重，便深深的睡了过去。

电车穿过深夜的哥谭。

霓虹灯广告牌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芒，打在来来往往的人们脸上，倒映出几分妖治的色彩。

红的黄的蓝的绿的。

无数中张扬的色彩，仿若在无声的宣言着——

疯狂而堕落的夜，开始了。

亚瑟不记得自己睡了多久了。

只是，当他被嘈杂的声音吵醒，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时。

整节电车车厢，只剩下了五个人。

一个是蜷缩在角落里的他。

一个是打扮的青春靓丽，看上去安分守己的普通女人。

另外三个，是打扮浮夸，从脸上就写满了“我不是好人”的混混。

又是混混。

亚瑟小心翼翼的斜视了混混一眼，内心深处不由的抱怨起来。

最近哥谭到底是怎么了，对社会不满，对世界不满的黑帮和混混越来越多了。

有的混混虽然暴力，但勉强还算是一腔热血。

他们打砸着商人的店铺，抢掠着富人囤积的大量财富，兴奋的呼喊。

但更多的混混。

只是单纯的释放内心的邪恶，将城市搅得一滩浑水，混沌不已。

亚瑟讨厌这些混混，也羡慕他们。

讨厌他们欺负自己的样子。

也羡慕他们欺负自己的样子。

起码。

他们有勇气释放内心的邪恶，即便被督查一次次的抓捕入狱，也依旧能发出“法克”的嘲笑声。

“小妞儿，这么晚一个人坐电车，是刚刚‘下班’吗？”

“要不和哥儿几个玩一下，今天加个班，价钱好商量嘛。”

“啧啧啧，看你的样子，客户应该都没怎么满足你吧，放心，我们几个绝对有实力，保证让你翻白眼。”

混混们围绕在女人的身边。

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扭曲，有的还吹起了轻浮的口哨。

这样的现象。

在哥谭不算少见。

只要你不是富人，雇佣不起成群的保镖，或者让督查二十四小时为你出击。

你都可能遇上这种事情。

混混们会肆意发泄他们的本能，在任何时刻，任何地点，邀请一位能看得过去的“人”——是男是女都无所谓，与他进行人类最原始的行为。

而这位搭乘深夜电车的女人。

很不巧，正好在“看得过去的人”的范畴内。

“你们……”

女人哪里不知道混混们的心思。

她一向安分守己，只是今天因加班到太晚，才不得已搭上这部电梯。

谁曾想。

居然这么倒霉，遇到了这种事情。

哎，罢了，在哥谭这座城市，遇上混混的几率也不算小。

要怪，只能怪自己还是有侥幸心理，舍不得那搭出租车昂贵的费用。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

女人也不想自己的身体，就这么被混混们所糟践。

她乞求的眼神，直勾勾的指向了电车角落里，那个除了他们之外唯一的人——

亚瑟。

感受到女人求助的目光，亚瑟一阵手足无措，然后紧接着……

深深的低下头，躲开了女人的目光。

他只是个普通人。

不，或许连普通人都算不上。

只是一个无能的、懦弱的、废物的，接连搞砸两份工作的小丑角色！

像他这样的存在。

没法给女人任何帮助。

“哈！”

然而，就在这时。

不知是亚瑟的生理性缺陷再次发作了。

还是他那蠢蠢欲动的原始本能，就是想要这么做。

他发出了尖锐的笑声。

不是偷笑，不是窃喜。

而是光明正大的，十分刺耳的嘲笑声。

听起来，就像是在挑衅一般。

混混们听到了笑声，很快转过头来，恶狠狠的望向亚瑟的位置。

亚瑟无比紧张。

他想要解释，想要说明这只是他的生理反应，并没有任何嘲笑两位大哥的意思。

然而。

这份紧张，反而加剧了他的病情，让他发出了无法抑制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

亚瑟放肆的笑容。

瞬间激怒了三位小混混，他们离开了女人的身边，将亚瑟围了起来。

恰好。

此刻电车刚好到站，女人立刻慌张的跑下电车，没看亚瑟一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亚瑟再次不受控制的发出笑声，眼泪都顺着眼角流淌了下来。

不过这一次，他抬起了头，望着女人离去的方向。

脸上的笑容，在电车昏暗灯光的映衬下，显得三分滑稽，七分悲戚。

“喂！该死的小丑，你到底在笑什么？是瞧不起我吗！”

一位混混终于受不了亚瑟的笑声，将他的衣领拽起来，怒声呵斥道。

因为太过疲惫。

亚瑟没有卸去小丑的妆容，脸上还挂着那厚厚的颜料，夸张且滑稽。

而这层小丑的妆容，也让亚瑟大笑的嘲讽程度达到了顶峰，彻底让小混混们坐不住了。

“哈哈哈……不是这样的……哈哈哈……先生……请听我解释……”

亚瑟刚想要辩解。

红鼻子上面，就挨上了重重的一拳。

在混混们看来。

亚瑟一边大笑一边解释的样子，更是在嘲讽他们——

你们就是一群小丑。

对于亚瑟这样不要命的家伙。

混混们想做的，就是把他往死里打，让他认清谁才是小丑。

“法克！谢特！到手的小妞跑了，都是一个该死的小丑害的！”

“大半夜的，一个人打扮成小丑的样子到处嘲讽，你能活到现在，还真是个奇迹。”

“不过现在好了，你的奇迹就要结束了，我很快就会把你送进医院，让你再也发不出笑声！”

混混们的殴打相当卖力。

他们一身无处发泄的精力，原本是打算发泄在那个女人身上的。

现在女人走了。

亚瑟又那么欠打。

当然要把这股子恨意和戾气，全部释放在这个小丑身上。

拳头如雨点一般落下，重踹也不断的轰击着亚瑟的腹部，让他的内脏感觉一阵翻腾。

剧痛，瞬间传遍了亚瑟的全身，让他发出痛苦的呻吟。

他甚至连求饶都做不到。

他只能像个真正的小丑一样，不断的笑，笑得越滑稽，越让混混们愤怒无比。

“妈的，都被打成这样了，居然还敢嘲笑我们！”

“今天不把她揍得妈都认不出来，我就不是哥谭出生的！”

亚瑟被打得有些精神恍惚了。

迷乱之间。

他感觉自己仿佛变了一个人。

他被一个混混按到窗户上，不断的抽打着他的背脊。

透过窗户。

亚瑟看到了一张陌生的面孔。

他叫小丑。

那张小丑的面孔，狼狈但却从容，没落但却癫狂。

小丑被揍着。

小丑在笑着。

亚瑟已经分不清，那个大笑的人，到底是他，还是小丑了。

他只感觉。

他爱死了窗户中的那张面孔了。

就如他羡慕的黑人女孩那样。

即便被生活痛击，依旧能抱之生活以微笑。

窗户里的那个小丑也一样。

尽管，他是因为生理性缺陷，才不得不露出如此夸张的笑容。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并不妨碍亚瑟迷上了这种笑容，迷上了他眼里的癫狂。

亚瑟的幻觉症又犯了。

混混们的形象，开始与自己这些天遇到的种种人，不断重叠。

“妈的，服不服！你还敢笑么！”

一个混混怒吼着，眼眸中闪烁着愤怒的光芒，挥拳朝向亚瑟。

他的形象，与那天抢走他广告牌的混混，完全重合。

一个混混把亚瑟夹在身前，好让后面的人痛揍他。

亚瑟看着他的脸，逐渐与那个鄙夷他的黑人母亲，形象重合。

还有那个不断对他吐着唾沫，一脸高傲模样的白人少年。

形象与儿童医院中，那些嘲讽他的可恶孩子们，完全重合。

亚瑟的内心，陡然一阵颤抖。

都一样。

他们全都一样。

鄙夷自己，践踏自己。

用痛揍他的方式，来证明他们在哥谭的地位，来抒发他们无处发泄的愤怒。

“为什么……每一个人……都要这样……”

亚瑟的肩膀开始不断颤抖。

他眼前的幻觉与现实不断重叠，内心中自己的形象与小丑的形象开始不断交织。

他想成为小丑。

只有他。

才能解决掉面前的三个混混。

也只有他。

才能突破内心的壁障，释放他最纯粹的恶意！

某个时刻。

亚瑟的表情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