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吗?谭家大院要么不出事,只要出事,肯定和三太太母子俩有关。依我看,谭家要么不出事情,只要出事,一定是大事情。”
“蒲管家,您何出此言?”
“林氏母子已经放出风来,说大少爷为仁不是老爷亲生的。”
“林氏母子是想把为仁少爷大当家的事搅黄吗?”
“不错。不仅如此,我看他们还想把为仁少爷赶出谭家大院。”
“把大少爷赶出谭家大院,此话怎讲?”程班主道。
“您想一想,如果为仁少爷果真不是老爷的骨肉,他还能在谭家呆下去吗!”
蒲管家干咳了两声,接着道:“我们老爷虽然宽厚仁慈,但眼里容不得半粒沙子即使老爷不计较,那老太爷和老太太也不会答应啊。”
“这种事情可不是小事啊!所以老爷在血脉这件事情绝不会有半点含糊。”
“老爷特别是老太爷和老太太一旦知道这件事情,为仁少爷可不得离开谭家大院!”
“为义不但想当大当家,他还想娶尧箐小姐他不是和为仁少爷在争尧箐小姐吗,为仁少爷一旦离开,那盛家还会把尧箐小姐嫁给为仁少爷吗?”
“蒲管家,为仁少爷当真是林氏母子说的那样么?”程班主道。
“为仁少爷当真不是谭老爷亲生的吗?”魏明远道。
“程班主,绝非如此你们把事情弄拧了,听我慢慢跟你们说。”
“这些日子,有些话已经在谭家大院传开了,说二太太第三胎也是一个女孩子。”
“冉秋云为了保住自己在谭家的地位,掐算好日子,私下里寻好了一个男孩,孩子一生下来,冉秋云将两个孩子调包了生产前,冉秋云借回青州的机会偷偷找两个老医搭过脉,结果都是女孩子。”
“这种事情可不能随便乱说,得要有证据才行。”程班主道。
“他们说的有鼻子有眼,我看不是空穴来风,俗话说的好,无风不起浪。空穴必有风。”蒲管家眉头紧蹙,言语之透露出对谭府的担忧。
“蒲管家,您怎么看这件事?”
“我说不好,我看他们不是说说而已,估计他们的手已经有实锤,时机一旦成熟,他们会把证据抖落出来。”
“谭老爷知晓此事吗?”
“老爷还蒙在鼓里,这种事情,没有人敢跟老爷说。”
“您是谭府的管家,您应该告诉老爷啊!”
“事情的真假,我不清楚,如果林氏母子说的是真的呢?”
“从面相看,大少爷为仁确实不像老爷。不但相貌不像,连皮肤和身高也相去甚远。”
“老爷是国字脸像程少主这脸模子谭老爷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为仁少爷是瓜子脸,尖下巴老爷身材魁梧高大,为仁少爷身材单薄矮小。”
“老爷皮肤很白,为仁少爷皮肤偏黑,如果二太太皮肤黑一些,也能说的过去,可那二太太的皮肤白如凝脂,相反,林氏生的三个儿子倒是和老爷长的非常像。”
“谭老爷难道看不出来吗?”
“说不好,也许老爷早看出来了,可谭家是大户人家,面子什么东西都重要,不到万不得已,老爷是不会自己捅破这层窗户纸的。这这里面还有一个顶顶重要的原因。”
“什么原因?”
“在四个儿子,只有大少爷为仁性格像老爷,性子慢,脾气好,待人宽厚,行事稳当。”
“他对老爷和大太太最孝顺老朽是看着为仁少爷长大的,我看他不是装出来的,谭家的生意都是他打理的。二太太和大太太走的很近,二太太天天到大太太的院子里面去伺候她的饮食起居。”
“自她进谭家大院后,把大太太当成自己最亲的人。”
“二太太莫不是咳咳别有用心吧!”魏明远道,他嗓子沙哑,还有点咳嗽。
程班主拍拍魏明远的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在谭家大院,下下都很喜欢二太太。那二太太话不多,对下人从不发脾气和善着呢。”
“另外两个少爷都不打理谭家的生意吗?”魏明远问。
蒲管家抬起头,将烟锅头在脚底板磕了几下:“船快靠岸了程班主,有时间,我们再接着聊。”
此时,雨小了许多。船舱里面的人走到甲板。女孩子们叽叽喳喳地钻出船舱撑起伞。
这时候,大家才看清楚,歇马镇三面环山,一面临湖。
烟雨笼罩下的镇子若隐若现,唯一能看清楚的是三个延伸到水的长长的栈桥,湖岸边停泊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大大小小的船只,长长短短的桅杆如林而立。
码头立着一面大牌坊,书“歇马镇”三个隶书大字。牌坊面是几十级的石阶。石阶面还有一个更大、更气派的牌坊,“泽被桑梓,永世昌隆”个魏碑字赫然在目。
石阶面隐约可见一些商铺。
栈桥,一些木船,一些人在忙着货或者卸货。
船快靠近栈桥的时候,一个人一边走下石阶,一边大声喊道:“蒲管家蒲管家!”此人的手打着一把土黄色的油布伞此人一边喊,一边将手的雨伞举了几下。
蒲管家也朝此人举了几下雨伞,算是回应。
老艄公放下船桨,拿起船篙,将船靠栈桥,扔下船篙,从船头拿起一圈船绳,跳栈桥,将船绳系在木桩,然后回到船,走到船尾,拿起另一圈船绳,第二次跳栈桥,将船绳系在另一根木桩。
最后再次回到船,将两块跳板的另一头伸到栈桥,并排靠在一起。另一条船的艄公也和赵师傅一样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程班主,谭老爷派人来接我们了。您招呼大伙儿把箱子抬到船头甲板来,”蒲管家转而大声道“二墩子,你把马车停到牌坊下面来。”
和蒲管家打招呼的人叫二墩子。
“蒲管家,我这去。”二墩子一边大声回答,一边转身了石阶。
不一会儿,六辆带篷子的马车停在大牌坊下。紧接着,有十几个头戴斗笠,身穿蓑衣,脚穿草鞋的人在二墩子的招呼下走下石阶,了栈桥。
他们的手拿着绳子和扁担。
程班主、魏明远和梅其宝指挥大家将油布盖在木箱,然后将木箱抬出船舱,放在船头甲板。
程向南和两个女孩子也在一旁帮忙,箱子,她们弄不动,拿些小东小西还是可以的。
另外两个女孩子一个叫曼子,一个叫舜卿,这两个女孩子和程向南情同姐妹。
二墩子招呼十几个工人将木箱抬栈桥,直奔停在大牌坊下面的马车而去。
两条船,一共有十五个大木箱,程家班所有的行头和道具全在里面。刀剑和长枪短棒等武生所用的兵器和彩旗等道具用绳子扎成五捆。
两个伙计模样的人,将二十几把伞递到蒲管家和程班主的手伞全是新的。
蒲管家将伞分发给程家班每个人:“箱子不能淋雨,得装马车,委屈诸位,撑起雨伞,跟着马车走是了。”
“蒲管家,我们自己有雨具,用不着雨伞。”程班主道。
“拿着,我看见了你们的雨伞早该换了,这是咱们谭家的作坊做出来的雨伞,用个三年五载都不会坏。”
“这也是我们谭老爷定的规矩,凡是到谭家来做客的,只要遇到下雨,都要送一把我们谭家的雨伞。你们也是我们谭家请来的尊贵客人。”
谭家果然是大户人家,待客之礼也与众不同。
程家班的人也确实需要雨伞。他们的雨伞是两三个人合打一把,而且都是补丁摞补丁,雨大会漏。”
“走南闯北,无非是讨一口饭吃,无需诸多的讲究,缺东少西,是常有的事情,能凑乎凑乎了。所以,大家正需要雨伞。
大家撑起雨伞,跟在蒲管家的后面了栈桥,程班主和程向东则留在船,看看有没有东西遗漏在船舱里。程家班除了身穿的衣服,所有的东西都是吃饭的家伙,少一样都不行。
魏明远本想留在船搭把手,结果被程班主推了栈桥:“明远,你的嗓子刚有点好,千万别淋了雨,千万不能再受凉了。”
程班主还示意曼子和舜卿将魏明远扶栈桥。
东西全部卸下船的时候,雨突然大了起来,谭家送给大家的雨伞还真起作用了。
程班主和程向东仔细检查了两个船舱以后,告别两位艄公,了栈桥,跟在大家的后面走下栈桥,了石阶。
程向东的右腋下夹着一个用油布包起来的木箱子,不管走到哪里,程向东都不让任何人碰这个木箱子。
程向东唯一的爱好是,木箱里放的全是书。
二墩子走来,想接过程向东腋下的木箱。
程向东朝二墩子摆了一下手,然后亲自将木箱放在最后一辆马车。
六辆马车走在前面,赶马车的一手扶着车把,一手牵着缰绳,码头人来人往,马车只能缓缓前行。
程家班的人撑着伞跟在马车后面。
大牌坊的北边有一个丁字形路口,路边全是商铺,在丁字形路口东边有一个非常醒目的门脸,一座两层楼的古建筑,屋脊突兀,飞檐高翘,木门雕刻着各种不同的浮雕,窗户镂空雕刻着一些图案。
在二楼的镂空栏杆外挂着一个很大的牌匾,牌匾写着四个楷书大字:“谭记伞铺”。
在牌匾两边还挂着两个黄底红字的布幌子,幌子的红字也是“谭记伞铺”四个楷书大字。
在“谭记伞铺”的对面即石板路的对面,是一家饭店,其门脸的阔气程度不输“谭记伞铺”,饭店的门头也挂着一个同样大小的牌匾,牌匾写着三个魏碑字“聚俊楼”。
马车和一行人从“谭记伞铺”、“俊贤楼”大门前经过的时候,程向东注意到,在俊贤楼门口的台阶站着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男子。
眉毛很浓,眼睛很小眼泡浮肿,颧骨下面有两块赘肉这块赘肉和他的年龄很不相称,只有年人才会有这样的赘肉,只有那些纵欲过度的人才会有这样的赘肉年龄不大,法令纹却很深。
此人的头顶戴着一顶咖啡色的狐皮帽,身穿一件黑色带暗红花的长棉袍,身外加一件黑色毛边的坎肩。此人的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玲珑的紫砂茶壶。
他不时扬起脑袋,将壶嘴放进口,好像他手的小茶壶里面有喝不完的茶。
蒲管家认得此人:“翟公子,您忙着呢?”
“是蒲管家啊!您老这是?”翟公子笑容可掬道。
“回翟公子的话,大太太五十寿诞,老爷从青州请来了程家班。翟公子得空的话,请移贵步到谭家大院去看戏。”
“要得要得,大太太寿诞,我翟温良肯定是要登门道贺的。歇马镇许久没有来过戏班子了,我好的是戏。这回可要一饱眼福了谭家有这么好的戏,我翟温良绝不会错过的。”翟温良说话有点阴阳怪气这大概和他的娘娘腔调有关。
“可不是吗?盛家小少爷办百日宴,也要请向家班去唱三天戏。咱们歇马镇的人这回算是有眼福了。”
“是吗?程家班还要到盛府去唱三天?我怎么没听姑母姑父说呢。”翟老板脸的笑容立刻收敛了许多。
“谭家请程家班是前两天才定下来的事情。”
“这也难怪,我有几天没有到盛府去了。”
“翟公子,明天见。”
“明儿见蒲管家慢走。”在蒲管家转身的瞬间,翟公子堆在脸的笑容立刻消失。他将壶嘴放进口,喝了一口茶,然后眯着小眼睛目送马车和一行人朝北走去。
程向东望了一眼翟温良,然后继续往前走。
蒲管家也回头瞥了翟温良一眼:“此人是尧箐小姐的表兄,他叫翟温良,家在京城,他爹是翰林学士,官至兵部尚书,虽然已经告老还乡,但和朝廷权贵仍然瓜葛着,朝有不少官员都是翟尚书的门生。刚才,你们看到的俊贤楼是翟公子开的。”
“家在京城,他跑到这偏僻的歇马镇来作甚?”程班主道。
“他是盛夫人的娘家侄子,尧箐小姐的表哥,翟老板一直有意于尧箐小姐。”
“翟家是京城有名的豪门大户,他哪里能看得俊贤楼这点银子,在歇马镇开了酒楼,他留在歇马镇名正言顺了翟公子无非是想和尧箐小姐多接触呗。”蒲管家低声道。
“虽然谭盛两家有婚约在先,但这个翟公子仍然不死心他像一个黏黏虫似的,一直黏着盛家和尧箐小姐。”
一行人走到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程向然停下脚步。
程班主回头看着程向东:“东儿,你怎么不走了?”
“义父,向东想到各处转转。”
“向东,时间不早了,咱们千万不能让谭家人等咱们啦。”
“刚到申时,时辰尚早,我是随便转转,义父,不会耽搁太久的您放心,向东心里有数。”
蒲管家看到师徒俩落在后面,转身走了过来。
向南也跟了过来。
“蒲管家,歇马镇有几条街?”程班主问他明白程向东的意思程家班每到一个地方,只要程向东的脚一落地,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到处转一转他要寻找小时候的记忆。
“有三条南北走向的大街,两条东西走向的大街,我们现在站的地方是街和南街的十字路口。从这里向东走一袋旱烟的工夫是东街,向西走是西街。”
“小镇的北边还有一条北街,除去这条街,小镇的街道成井字形。”
“蒲管家,镇有石桥吗?”程向东问。
“有啊!有两条河从东向西穿过小镇,东街、街和西街都有两座石桥,盛府前面也有一座桥镇一共有七座桥。”
“晚,我们老爷摆酒设宴为大家接风洗尘,程少主,你看这样行不行?明天早,我安排人领你到镇好好转一转程少主想转多长时间转多长时间。”
“蒲管家,您不要担心,我不会耽搁太久的,现在还不是吃晚饭的时候,我是随便走走,要不了多长时间我只要半个时辰。义父,您放心,向东知道分寸。”
蒲管家犹豫片刻,转身朝前行的队伍大声喊道:“二墩子,你过来一下。”
二墩子走出行进的队伍,一路小跑到蒲管家跟前:“蒲管家,您有什么吩咐?”
二墩子的头扎着一个灰布巾是用灰布巾扎成帽子的模样,身穿一件蓝色的棉袄,腰系着一根灰布腰带,下身穿一条灰布裤子,裤脚一直捋到膝盖下方,脚穿一双草鞋。
“二墩子,你领程少主到几条街转转,记住,千万不要耽搁太久啊!”
“蒲管家,您老放心,我晓得的。”
蒲管家一行沿着街继续向北程向东则跟着二墩子朝东走去。
程向南紧走几步,追了程向东。
梅其宝站到路边,望见了程向南和程向东的背影,又看了看师傅程五州,犹豫片刻之后,继续跟着队伍往前走。
“向南,你怎么来了?”看到程向南跟过来,程向东停下脚步。
“向东哥,我陪你在这小镇转转。”
“你跟着我作甚?在爹跟前照应着才是正理。”
“向东哥,爹有其宝和明远他们照应。你放心,我只是跟着你,绝不会闹你的。”
“这样吧!你把梅其宝也叫。”
程向南总想和程向东腻在一块儿,可程向东却常把向南和梅其宝往一块凑,这正是程班主对程向东放心的原因,即使他不接受向南的感情,也不会伤害自己的义妹。
“向东哥,叫他作甚?”
“有其宝在,我们可以安心地转了万一遇到地痞流氓,我们不用担心了。”
程向南在犹豫,她只想单独和向东哥在一起,多个梅其宝,这这算怎么回事啊!
“向南,你叫不叫?不叫,那你随义父他们到谭家大院去吧!”向东故作怒态。
向南撇了撇嘴“向东哥,你你等着,我这去叫梅其宝。”
程向南一边往回跑,一边大声喊道:“梅其宝,你快过来。”
梅其宝的耳朵一向好使,他迅速闪出队伍,瞥了程班主一眼,然后朝程向南跑了过来。
程班主看了一眼雨的三个年轻人,转身跟在蒲管家的后面继续往前走。
雨越来越大了,而且是很有耐心地下着。
程向东和二墩子并排走在前面,程向南跟在程向东后面梅其宝跟在程向南的后面,有梅其宝在跟前,程向南的举动不能太过放开了。
梅其宝身高过七尺多,他身材魁梧,虎背熊腰,和程向东一般高,较而言,向东显得单薄了一些。
他的头扎着一个黄色汗巾,身穿紫色加黄边的对襟袄,外加一件棕色的皮坎肩,下身穿一条米色灯笼裤,脚踝处缠绕着绷带,脚穿一双布鞋,这完全是一副武生的打扮。
街道稀稀拉拉地走着一些打着雨伞和戴斗笠、穿蓑衣,或者只戴斗笠的人,偶尔也会有几个没有带雨具的、在雨奔跑的人。
沿街是窄窄的只能走马车的石板路,路两边是一两层搂的古建筑,马头墙,蹲兽脊黑瓦顶,青砖墙带窗门,高门头,画廊雕栏石门槛,高台阶。
举目远望,看到的是参差不齐的马头墙,高高翘起的飞檐,抬头向,有时候还能看到楼的人隔空说话。
程向东没有想到,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地方,竟然会有如此繁华的街市。眼前看到的仅仅是歇马镇的冰山一角,窥一斑而见全豹,可见歇马镇一定是一个有年头的古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