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老爷给的人事是县衙人人皆知的事情，谭老爷给的银子是要分给大家的，而林氏母子给的银子，大部分装进茅知县的腰包，一小部分分给下面办事的人。

在歇马镇，谭家这棵大树生长了很多年，而且越来越枝繁叶茂，谭家富甲一方，自然会吸引很多人的目光。茅知县也不能免俗，单靠朝廷那点俸禄肯定是不行的。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十万雪花银从哪来呢？

相当一部分是从谭家这样的豪门大户的手巧取豪夺来的。

林蕴姗和谭为义母子俩之所以对谭家大当家的位子垂涎欲滴，也是因为大当家的位子太有力了。

而林氏母子要想得到大当家的位子，单凭自己的力量肯定是不够的，他肯定要借助外部的力量，而知县大人手的权利，林氏母子是不会视而不见的。

苍蝇叮烂肉，林蕴姗母子和茅知县走到一起，这一点都不怪。

在欧阳若愚看来，单凭侯三这样的小角色，是做不成这么大的事情的。

所以，欧阳若愚觉得，要好好审视茅知县这个人，还有尹县丞和何师爷。

两个人走到镇南桥的时候，回头看了看身后，眼睛看到的地方，空无一人，除了县衙台阶站着两个衙役以外，没有其他人。

欧阳大人留了一个心眼，他没有将赵长水领进兴隆客栈。

怀仁堂的西边有一个包子面条铺，欧阳若愚将赵长水领进包子铺，要了两碗羊肉面，一笼汤包。

赵长水从怀掏出一小卷白布来，慢慢打开来，认认真真地看了两遍，然后塞到欧阳若愚的手。

欧阳若愚将东西放进衣袖之桌子的旁边坐着两个吃面条的人，这时候是不方便看的。

赵长水的肚子真有点饿了，自从仲被抓以后，他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

今天早，老伴下了一碗鸡蛋面条，他只吃了一点面条，喝了几口汤出门了。

今天的探监是有收获的，所以，赵长水的心情好了许多，心情好，胃口好，是该好好吃一点东西了。

看赵长水的胃口不错，欧阳若愚又要了一笼汤包。

欧阳若愚一边吃，一边看看街有没有跟踪他们的人欧阳大人行事一向谨慎。

侯三不让他和赵长水一同探监，有两种可能：

一者，侯三并不知道欧阳大人的身份，但他担心赵长水把不妥当的人带进牢房。

二者，侯三已经知道欧阳大人的身份这种可能不是没有，把赵仲关进大牢并不是侯三等人的最终目标，要想早点定案，必须防止节外生枝防止赵仲和家人串供。

赵家和谭家走的很近，赵仲被打入死牢，谭老爷不可能袖手旁观，所以，对方一定会格外谨慎。

旁边两个顾客吃完面，喝完汤，起身走出店铺。

欧阳大人刚准备将小布卷拿出来看，突然看见一个衙役出现在镇南桥，欧阳若愚定睛一看，此人原来是孙虎他东张西望，像是在寻找什么。

赵长水也看见了孙虎。

这时候，孙虎应该呆在衙门里面，他突然出现在镇南桥，难道是侯三或者其他什么人派他来跟踪赵长水和欧阳大人的吗？

欧阳大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幸亏他没有把赵长水领进兴隆客栈。否则，他的身份暴露了。

不一会，孙虎下了镇南桥，慢慢溜达到包子铺的门口，朝里面瞥了一眼，然后继续往前走他应该是看见了坐在包子铺里面吃饭的赵长水和欧阳若愚。

欧阳大人放下筷子，走到店铺的门口，看着孙虎进了斜对面一家茶馆茶馆的名字叫“富春茶馆”。

孙虎一定是在茶馆里面等赵长水和欧阳若愚，他想继续跟踪，看两个人特别是赵仲的舅舅究竟往什么地方去。

侯三对赵仲舅舅的身份有些怀疑。

吃完包子和面条之后，两个人抹抹嘴，然后走出包子铺朝北街走去。

不一会，当两个人走到镇北桥的时候，孙虎果然走出富春茶馆，远远地跟了来。

孙虎很谨慎，他跟的不是很紧，只远远地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欧阳大人还看到了两个熟悉的面孔，他是跟在孙虎身后的曹锟和赵庭臻，孙虎做梦都不会想到被人跟踪欧阳大人这次带曹锟和赵庭臻来，是有自己的考虑的。

这大概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吧！

欧阳大人吃的是这碗饭，要说跟踪这种事情，谁也别想在他面前玩花样。

两个人走出街，了北街，经过谭府，朝西街走去，然后右拐了去李家铺的路。

孙虎继续跟踪。

两个人穿过一片松树林，在松树林前一条三岔路口分手，赵长水朝李家铺走去，欧阳若愚则朝刘家堡走去。赵仲有三个舅舅，都住在刘家堡。既然欧阳若愚是赵仲的舅舅，他自然要回刘家堡了。

前面有一个杂树林，欧阳若愚走进了杂树林。

孙虎在松树林里面猫了一会，看着欧阳若愚走远之后，然后，卷了一支烟，划着火柴将烟点着，吸了三口之后原路返回，他这是要赶回县衙向侯三或者其他什么人汇报跟踪的情况。

欧阳大人在一片杂树林里面呆了一会，确定孙虎没有再跟踪之后才走出杂树林。

在三岔路口，欧阳大人和曹锟、赵庭臻相遇。

孙虎的跟踪更确定了欧阳大人先前的判断，赵仲的案子没有他当初想象的那么简单。

隐身幕后的人，除了谭府的内鬼之外，还有县衙人，两股势力勾结在一起导演了一出杀人命案。

三个人走西街，在二亭桥的北桥头左拐朝镇南桥走去，然后进入兴隆客栈。

回到房间，欧阳若愚从衣袖里面拿出赵长水交给他的东西，展开来一看，原来是一块口袋布。

这块口袋布应该是赵仲从衣服撕下来的。口袋布有巴掌长，也和巴掌差不多宽。

口袋布写着三行字，字迹很淡，但仔细辨认还是能认出来的：

“从抓药到熬药，我都不曾离开过，刘明堂的大床旁边有一个大衣橱，床头还有一个绣帘，绣帘里面放着一个木柜子和两个木箱，把砒霜放进药罐里面的人不是躲在大衣橱里面，是躲在绣帘后面。”

“我给刘明堂喂药的时候，他老婆不在跟前，往常，我每次给刘明堂熬药喂药，她都在跟前，我离开刘家的时候，也没有见到她。”

“要想查清楚案子的原委，须在这个女子的身找答案。”

字不是用笔写的，在死囚牢里面，是不可能找到毛笔和墨水的，欧阳若愚将口袋布放在鼻子闻了闻，口袋布有较重的药材的味道。

赵仲是一个郎，跟药材打了几十年的交道，字应该是用一种能碳化的药材写在口袋布的。

赵仲果然是一个聪明人，他写在口袋布的内容为欧阳大人侦破此案提供了非常重要的线索。

凶手这一招很阴毒，仵作在药渣里面查出砒霜，而配药、熬药和喂药的人都是赵仲，问题肯定出在赵仲的身。

刘家人报案，衙役抓人，这种看不出一点毛病来。

药渣是铁证，赵仲是浑身长满嘴巴，也没法说洗清自己的杀人罪名，这需要从刘明堂的老婆身撕开一个口子，而件事需要人去做，拿不到证据，赵仲难于脱身，值得庆幸的是欧阳大人的适时出现。

直接到刘府去调查，肯定不妥，能直接到刘府调查的人只有县衙里面的人，欧阳大人的身份在案子水落石出之前或者说在拿到证据之前是不能暴露的。

在没有想好对策之前，欧阳大人决定到李家铺走一趟，在想出办法之前，先要对刘府的情况做详细的了解。

夜幕降临之后，欧阳大人和赵庭臻走出兴隆客栈，右拐，到二亭桥，出西街，然后去了李家铺。

曹锟不在欧阳大人的身边，他另有任务，欧阳大人派他跟踪侯三，夜幕降临之前，他已经在县衙对面的“楚汉棋社”静等侯三了。

侯三不是对跟踪感兴趣吗？欧阳大人要让侯三领教一下什么叫跟踪。

我们先来说说曹锟跟踪侯三的情况。

被曹锟跟踪到的人不只是侯三一个人，还有何师爷。

傍晚时分，侯三走出县衙以后，步行去了聚俊楼，曹锟一直跟踪到谭记伞铺。

在谭记伞铺的前面，在昏暗的灯光下，有一个捏面人的小摊子。

捏面人的是一个老头子，小摊子周围站着五六个小孩子，旁边还站着一个女人，女人的手抱着一个一岁大的男孩子。

曹锟站在女子的旁边，一边看老者坐在板凳捏面人，一边看聚俊楼的大门。

不时有人进出聚俊楼。

约摸半盏茶的工夫，两个人抬着一顶轿子停在俊贤楼的门口。不一会，从轿子里面走出一个头戴黑色瓜皮帽、身穿黑色棉袍和马褂的老者来。

老者走到俊贤楼台阶下的时候，侯三从大门里面走了出来：“何师爷，我们等你好一会了。”

“二少爷到了吗？”老者道。

曹锟跟随欧阳大人将近十三年，他随欧阳大人到谭家来过几次，他对谭家的情况了如指掌。

谭家也有一个二少爷，他是三太太林蕴姗的大儿子谭为义。但这个“二少爷”是不是谭为义，曹锟现在还不能确定。

“还没有。”

曹锟很想知道这个“二少爷”到底是什么人。

侯三搀扶着何师爷走进聚俊楼，不一会，侯三又从里面走了出来，他应该是在等“二少爷”。

这时候，在聚俊楼二楼临街的阳台站着两个人，曹锟看得分明，其一人是何师爷，另一个人，曹锟不认识。很显然，这两个人也在期待“二少爷”的到来。

二楼临街一面有三个包间，只有一个包间里面有人，另外两间包房空无一人，只有灯光独自闪烁。

不一会，从谭记伞铺里面走出一个人来。

曹锟定睛一看，此人是谭家二少爷谭为义。

幸亏曹锟易了容，否则，猫在谭记伞铺的谭为义一定会认出曹锟来敢情谭为义早来了谭为义小小年纪，竟然会有这种心计。

侯三也看见了谭为义，本来，他是朝街眺望的，谭为义突然从谭记伞铺里面走出来，他感到很意外：

“二少爷，你早来了，怎么不楼啊？何师爷已经来了。”

“我知道了。走，楼。”

谭为义一边说，一边朝二楼看了看，他还朝二楼点了两下头，他是朝二楼阳台的人点头，站在二楼阳台的两个人朝谭为义招了招手。

谭为义和侯三走进店堂，了二楼。

此时，正好有四个食客走进聚俊楼，曹锟便跟了去。

曹锟直接了二楼，楼一共有六个包间，临街一边有三个包间，间一个包间叫蓬莱聽。

此时，两个店小二正在往桌放菜。而何师爷和另外一个人站在包间前面的阳台。

蓬莱阁的南边是瑶池轩，曹锟拨开珠帘走了进去。

紧接着，一个店小二走了进来。

“店小二，这个包间有人定吗？”

“回客官的话，没有。”

“我一个人方便在这里吗？”

“方便无妨当坐无妨。”店小二的右手拿着一个紫砂茶壶，左手拿着一个茶杯，他给曹锟倒了一杯茶，然后从墙拿下一个菜谱递到曹锟的手。

曹锟放下剑，接过菜谱，点了一个冷盘，两个炒菜，一碗汤，要了一壶酒。

“客官请稍等片刻，酒菜一会到。”店小二退出包间，掩房门。“噔噔噔”地下楼去了。

紧接着，楼梯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还有说话的声音，但说话的声音很低。

严格地说应该是当谈话涉及到具体内容的时候，声音非常低，而提到彼此称谓的时候，则是一点都不避讳。

从几个人的称谓可知，楼来的一共有两个人，一个人是侯三，一个是翟少爷。曹锟对这个翟少爷不了解这个翟少爷是尧箐小姐的表哥翟温良。

两个人得楼来，从瑶池轩前经过，然后进了蓬莱阁。

两个包间之间是木板墙，隔音效果较差，如果是正常说话或者声音稍微小一点的话，曹锟应该是能够听见的，但五个人除了喝酒的时候声音大一点之外，其它时候都是窃窃私语。

曹锟将耳朵贴在墙，还是什么都听不见。这本身很不正常，如果是正常喝酒的话，说话的声音也应该是正常的音量才对。

在这时候，在赵长水探过监之后，这几个人在聚俊楼的包间里面窃窃私语，说的一定是非常隐秘的事情。

蓬莱阁里一共坐着五个人，其一人的身份，曹锟始终无法确定。

从头至尾，此人很少说话，说话最多的人是谭为义。

不一会，两个店小二推开门，掀起珠帘走了进来，一个人端着一个木盘子，木盘子放着一盘冷菜，两盘炒菜，一碗汤，还有一双筷子。

另一个人的手拿着一壶酒和一个酒杯。

酒菜放好之后，两个人一前一后，点头哈腰之后，退出房间。

曹锟端起店小二倒好的一杯酒，一饮而尽，拿起筷子夹了几块牛肉放进嘴里。

曹锟拿起酒壶准备倒第二杯酒的时候，门被推开，一个人拨开珠帘朝曹锟看了看，然后说了声“抱歉，走错门了”退了出去。

曹锟认得此人，他是侯三。难怪几个人声音那么低，敢情是怕隔墙有耳。

不一会，隔壁包间的嘀咕声突然戛然而止，应该是侯三示意他们隔壁有人。

曹锟走到包间外面的走廊，站在走廊，或许能听清楚隔壁说话的声音，遗憾的是，一点都听不见。

曹锟将房门虚掩着，然后坐到椅子自斟自酌起来，他迅速将一盘大蒜炒肚子吃了个一干净。

不一会，两个店小二端着菜推开蓬莱阁的门走了进去。

曹锟迅速闪出房间，走到蓬莱阁的门外，透过虚掩着的门缝，曹锟看到了坐在桌在的五个人，侯三、师爷和谭为义，曹锟认识，另外两个人一大一小。

小的年龄在二十五岁左右，此人应该是翟少爷。

大一点的在三十五岁左右，戴着一顶狐皮帽，下巴还有一小撮胡子，右嘴角下方有两颗绿豆大小的黑痣。

此人和翟少爷坐在一起，只顾低头喝酒吃菜，并不说话，和另外四个人很少有眼神的交流。

在两个店小二退出房间之前，曹锟回到了自己的包间。

今天晚，想听到什么，已经不可能了。

约摸两盏茶的工夫，先前的店小二走进包间：“客官，您还有什么吩咐，要不要再来一壶好的茶来？”店小二是来结账的。

“多少银两？”

“得罪客官，纹银二两一钱，客官付二两吧！”

曹锟从衣袖里面摸出一大三小四块银子，放在桌：“这点散碎银子给师傅做跑腿费吧！”

点小二点头哈腰：“谢谢客官客官慢走。要不要小人扶您下楼？”

“不用了。”曹锟拿起宝剑，下楼去了。

今天晚虽然没有听见侯三等人说些什么，但能知道侯三和何师爷、谭为义在一起，应该算是有些收获的。

曹锟走到南街和街交汇处的时候，四顶轿子从身旁急匆匆走过，最前面一顶轿子的旁边跟着侯三，很显然，轿子里面坐着的应该是何师爷。

侯三一边走，一边和坐在轿子里面的人说话：“师爷不要着急，谭家的戏到戌时才开锣。”

“今天晚唱的什么戏啊？”

“听二少爷说是七仙女。”

这几个人敢情是到谭家大院去看戏的。

曹锟沿着街一直往北走，然后左拐进入北街，路过谭家大院的时候，石阶下面停着十几顶轿子，还有几辆马车。

不时有人走进谭家大院，谭家大院的门头挂着五个大红灯笼，灯笼贴着一个大大的“寿”字。

从谭家大院门前路过的时候，能听见院子里面传来的嘈杂之声，这些声音应该是从防雨棚里面传出来的。

戏要开演了。

了西街之后，曹锟直奔李家铺而去。

我们再来看看欧阳大人这边的情况。

欧阳大人和赵庭臻赶到赵家的时候，赵长水正在给一个病人配药。

赵仲被抓之后，照样有人到赵家来看病，赵家在李家铺一带行医三代人，口碑非常好，乡亲们也不相信赵仲会在药里放砒霜。

过去，都是赵仲门为乡亲们服务，现在，赵仲被下了大牢，赵仲的父亲年老体衰，走动起来较困难，所以，十里乡的乡亲们自己跑到赵家来看病。

听到敲门声，赵长水急忙跑出来开门，看到门外站着的欧阳大人和赵庭臻，他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老伴也从屋子里面跑出来。欧阳大人是赵家的大恩人，夫妻俩手足无措，不知道说什么好。

老两口将欧阳大人请进堂屋。

赵长水将抓好的几包药递到一个老汉的手，准备将他送出堂屋的时候，被欧阳大人叫住了：“老人家，请您等一下。”

“您叫我？”老汉打量着欧阳大人，停住了脚步。老人的年龄在七十岁左右。头发胡须，皓白如雪。

“老人家，您是哪里人啊？”

“回先生的话，小老儿是李家铺人。”

“您能坐下来和我们说会话吗？”

“行啊！”老人将药放在桌子。

赵长水挪了一下椅子，让老人坐下：“老蔫，老太婆正在下面，你留下来吃碗面，我们一边吃面，一边说话。”

赵长水知道欧阳大人挽留老人的意思，“老太婆，，把那块五香牛肉切，再从坛子里面掏几个咸鸭蛋。”

“长水兄弟，我们已经吃过饭了。”欧阳大人道。

“吃过饭，再吃一碗面条无妨，你们走了这么远的山路，肚子早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