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清晨,身体虚弱的骆波一改往日的勤快,窝在床上睡懒觉。
一向被伺候惯的李茗溪起了个大早。
她凉拌个海带、粉丝、胡萝卜三丝,上面撒一层厚厚的蒜泥,均匀搅拌好,这是骆波的酷爱。
随即,煮了锅韭菜羊肉馅饺子,锅里的饺子翻腾着,怕冻饺的馅子煮不熟,她又舀半勺凉水倒进锅里。
就听到传来清脆的门铃声,李茗溪忙把煤气灶的火拧到最小火候。
她习惯性地把手在围裙上擦拭下,去开门。
门口站着一位陌生的维吾尔族巴郎子年轻男子,男子用不熟练的汉话问:“骆波,的家嘛?”
李茗溪忙把巴郎子让进屋,扭脸对着楼梯口喊道:“三十白,来客人找你。”
她连喊几声,没人应答。
巴郎子摆摆手说:“不用,我等会儿。”
李茗溪让巴郎子在客厅等候。
巴郎子打量着屋里的摆设,不住地称赞道:“亚玛牌子地很好的很。”
李茗溪把茶几上摆着的各类糖果、干果小罐朝巴郎子面前推,并把一盒未开启的香烟递给巴郎子。
巴郎子抓起巴旦木和开心果低头吃起来。
巴旦木是维吾尔语,南疆的一种干果,为xj四大干果之首,营养价值高,具有滋阴补肾、补脑安神、抗癌防癌、增强免疫力等功效,是不可多得的滋补佳品,有“圣果”“干果之王”“西域珍品”之称。
开心果亦是南疆的一种干果,也叫阿月浑子、无名子、绿仁果,类似白果,外壳开裂有缝,是一种健康的零食。
当李茗溪端着一次性纸杯的茶水放在巴郎子面前,巴郎子毫不犹豫端起来就喝。
李茗溪见状,心中不由一悦,忙从茶几的抽屉里取出一包雪茄递给巴郎子。
这昂贵的雪茄是骆波招待贵客用的。
既然巴郎子不嫌弃汉族人家的水和零食,实诚的李茗溪也就真心相待。
也不知什么时候起,李茗溪察觉到周围的维吾尔族同事开始不吃她购买的零食了。
放假前,她给同办公室的女同事一起分享沙拉阿姨做的酸奶疙瘩。
酸奶疙瘩是xj各族妇女最喜欢吃的一种乳汁品零食。
哈萨克语也叫库尔特,是哈萨克族妇女擅长做的食物。
做酸奶疙瘩要把鲜奶放入锅中自然发酵成酸奶状,这时每天用杵捣一小时左右,酸奶就会发生化学反应,脂肪和水自然分离,被分离的水倒出来。
随即把锅中分离出来的乳汁在火上煮,锅里的乳汁随着沉淀成像豆腐渣的物体时,关火把乳汁倒入纱布里,继续过滤水分,然后捏成团晒干就能得到酸奶疙瘩。
晾晒后的酸奶疙瘩营养丰富,男女老少都喜欢吃,更是各族女性的一种零食。
跟李茗溪一向关系不错的音乐老师那孜热木最喜欢吃的零食就是酸奶疙瘩。…
那天,那孜热木恰巧来办公室,李茗溪忙塞给她两个奶疙瘩。
可是等那孜热木离开办公室,李茗溪发现,不知道是那孜热木忘记拿了,还是故意放在办公桌上。
那两个用餐巾纸包裹的奶疙瘩原封不动放在那里。
当时,李茗溪心里有点不舒服,以前的那孜热木可是啥零食给她都吃的呀,不知什么时候,那孜热木竟然跟变了个人似的,在穿着和饮食方面的忌讳多了。
那天,她自嘲的笑笑,难不成,那孜热木嫌弃她不是清真的?
此刻,骆波趿拉着拖鞋懒洋洋走下楼,见来者是生人。
他用操一口流利的维吾尔语跟双目黏在自己脸上的巴郎子交谈。
巴郎子打量着骆波的外貌,眼窝深邃、鼻梁高挺、颧骨和眉骨突出,典型的维吾尔族美男子。
再仔细一看,骆波的脸部线条清晰流畅,五官深邃立体,乍一看就是个二转子混血儿。
巴郎子说明自己的来意。
骆波听说是热西丁让他送些营养品,先是客套地婉拒下。
巴郎子一脸真诚地告诉骆波,这是热西丁跟他父亲的心意。
骆波穿上棉皮鞋跟着巴郎子走出屋。
俩人来到一辆微型面包车旁,巴郎子“哗啦”一声拉开侧门。
骆波惊愕地望着车里满满当当的各类礼品。
真是太夸张了,难道热西丁把超市里的高档礼品全搬来了?!
当双目落在一个盛着内地水果的竹篮子上面的“祝早日康复”字眼,瞬间了然。
这些高档的礼品全是从阿布都许库病房拿来的。
骆波嘴角扯扯,心里冷哼两声,对着巴郎子说:“装我车上吧。”
五十多个礼盒塞了捷达车满满一车,就连副驾驶位也堆着两三个礼盒。
送走巴郎子后,骆波站在捷达车上犹豫片刻。
把能看出是慰问病人的礼品盒挑出来,留在自己家。
其余的都拉到阿勒玛勒村的爸妈家。
回到屋里,餐桌上摆着早饭。
李茗溪双手叉腰地监督着小米粒喝清早的“黄金水”凉白开。
她见骆波双手提着五六个礼盒,凤眼瞪得溜圆,调侃着,“还有人给你三十白送礼,稀奇事啊!”
自从骆波做各种生意,为了拉人脉关系,都是他买着重礼去巴结别人的。
骆波鼻子冷哼两声,“以后,反过来了,某个人现在想起我来了,哼”
见骆波鄙夷之色,李茗溪顿悟,指着他手中的礼品盒,讶异地问:“这礼品,是他送的?”
骆波把左手的礼盒放在门边,“这几个,你抽空给海子哥送去。”
他看着右手的礼盒说:“这水果,小米粒喜欢吃,车子里装了一车,都拉到爸妈家。”
李茗溪一听收了这么多礼盒,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跟在骆波屁股后面问:“三十白,这么多,是不是收的太多了?”…
骆波把礼盒放进厨房里,嚷嚷道:“多啥?!就当我三十白大年初一晚上出去卖血换来的,不多。”
听着这话,李茗溪心酸起来,心里并不是滋味。
她心里很敞亮,骆波对亲生父亲没点感情。
大年初一晚上的这次无偿献血,即便是不相识的陌生人,只要求到骆波面前,他也会毫不犹豫去献血。
这是骆家人的家教和骆波的本性促使他这样做。
骆波吃着水饺,把小米粒的饺子皮全吃进自己肚里。
李茗溪用筷子敲打下小米粒的碗边,想着骆波因献血身体还虚弱着呢。
她不悦地说:“骆菡萏同学,你能不能嫑这么挑食?!”
小米粒听见妈妈直呼大名,知道这是妈妈发飙的预兆,忙对着骆波挤巴下眼睛,乖乖地把一个完整的饺子含进嘴里,慢慢嚼着。
李茗溪是家里的权威,在骆波和孩子心中就是“慈禧太后”。
骆波对女儿做个鬼脸,小米粒对骆波吐下舌头。
李茗溪清了清嗓子,又长长地“嗯”了一声。
父女俩正襟危坐,一本正经地吃着早饭。
李茗溪问:“三十白,大哥和二哥今天都回村里,姑说,让咱早点回去,吃个团圆饭。”
大年三十的除夕之夜,骆江慰问社区贫困户、慰问开发区值班的干警、社区医院的医疗工作者,以及供热公司的执勤职工。
骆家团圆饭,他一家子缺席。
大年初三,骆江才好不容易才休息下。
李羽夫妇想着一家人再补回除夕的团圆饭。
骆波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对着磨磨唧唧的小米粒说:“米粒,快吃,咱还到奶奶家呢。”
他跟李茗溪商量,“要不,你先坐海子哥的车回,我去西域市接大哥大嫂,大嫂开车不熟练。”
廖云和骆川年前去lq市买了辆八万多的小白车,骆波担心廖云的车技。
李茗溪对着骆波撇撇嘴,“得了吧,大嫂的车技不赖,她昨晚就开车到村里了。现在,就剩咱家、哥家和二哥家了。”
骆波不敢置信地问:“就大嫂那乌龟的车速,能开到村里去?”
“别小看我们女人,人斯琴理发的水平越来越高了,女人能顶半边天。”李茗溪眉飞色舞。
骆波取笑,“就冲着三嫂提着一兜理发工具挨家挨户免费理发这劲头,她再没点进步,都对不起咱爸。”
从年二十三开始,斯琴为了提高理发水平,跟中了魔一般,每天上午去村民家给老人和小孩免费理发。
她下午在家拾掇下房屋。
李羽请沙拉来她家油炸馓子,炸江米条。
骆滨在“好巴郎合作社”和家里来回忙乎。
这下可累坏了骆峰,带孙子成了他的专职。
小点点在家待不住,非要爷爷抱着他出去溜达。
骆峰每天除了一天三顿饭在家,其他时间穿着一件长军大衣,把点点背朝怀里一裹。…
点点直露出个小脸在爷爷怀里,在寒冬中一点不冷。
幼儿的脸很娇嫩,在寒冬中没几天就红通通的,有时鼻子下流出一长串串鼻涕,他吸溜一下,又缩回去。
骆峰抱着孙子每天在村里溜达,各族村民见到爷孙俩忙过来逗弄会儿点点。
这个寒冬,骆峰抱着点点成为阿勒玛勒村的一道风景线。
大年初三,骆家楼前几个孩子喧闹着。
骆峰又抱着点点出去溜达一圈。
门厅内,骆川、骆江和骆滨兄弟仨围坐在茶几旁串着烤肉,午饭有道荤菜烤羊肉串。
廖云、牛娉和斯琴三妯娌在厨房都大展厨艺,每人准备各自的拿手菜。
廖云望着宽绰的厨房感慨,“幸亏当年盖楼时,厨房和餐厅连在一起留了个大间,咱家人到齐了,地方小点,都没地儿了。”
牛娉附和了声,转脸问正在做一道凉拌牛舌、肚丝、羊肝、牛头肉拼盘的斯琴,“斯琴,你真想好了,开个理发店?”
廖云接话道:“斯琴理发水平高多了,在村里开个理发店准能挣钱。等林叔的川疆百货一搬走,咱斯琴的理发店就能开张了。”
斯琴腼腆一笑,“三十白都托人到lq买了理发设备了,估计三月份就到了。”
牛娉摇头说:“斯琴光给老人小孩理发,能挣几个钱?最好把女同志的发型研究下。我这些年出差去过好多地方,发现上海的女人穿着打扮最时髦。别小看咱西域市的女性,算是仅次于上海女人了,打扮时髦,不亚于上海女人。你看我这个大波浪发型,年前在一把刀理发店整的,连焗油带烫发折腾了一天,花我300块钱。”
“300块?!”斯琴惊愕地盯着牛娉的头发看,“这么贵,跟抢钱一样。”
牛娉说:“斯琴,我觉得你先把理发店开起来,毕竟不是熟手,你先给老人和小孩理发,边理发边学习,争取半年时间学会烫发、焗油,告诉你,可挣不少钱呐,说不定,咱妯娌四个就属你真的钱高。”
廖云抬头望一下楼顶,“妈妈说,她睡个回头觉,12点喊她醒来,时间到没?”
斯琴看下餐桌上手机上的时间,“12点多了,大嫂,就让妈睡吧,过年可把她累坏了。”
廖云点头,“嗯,每年过年都把妈累得脱层皮。”
牛娉笑着调侃,“老人的通病,为了儿孙们吃好喝好,他们累并快乐着。”
厨房内的女人们说笑着,不耽误手中的活儿。
门厅里的男人们把一盆子羊肉串到钳子上。
骆滨归整着茶几上的物品,望着穿好的羊肉串,“大哥,这些羊肉串够吗?”
骆川笑眯眯点头,“够了,你嫂子她们每人两道拿手的菜,足够了。”
“嗨,哥哥们,我们来晚了,有我们的饭不?”骆波手牵着小米粒一进门就对着门厅喊叫。…
骆朴、骆森、骆闽三人也提着礼盒走进来。
随即,李茗海一家三口和李茗溪每人手中提着四五个礼盒进来。
宽敞的门厅显得拥挤起来。
骆川指着厨房说:“都放厨房吧。”
李茗溪对着厨房里忙碌的女人们喊道:“三位嫂子,我迟到了,剩下的活儿全交给我。”
就在这时,屋门的门铃响了,骆滨忙去开门。
看着门口站着的女人,骆滨微微愣了一秒后,忙让身邀请着,“乔总,新年好,进屋来。”
乔羽手提着一个小纸箱子递给骆滨,“这是给你媳妇的书籍和碟子,都是从上海邮来的。”
骆川听到熟悉的声音,忙走过来,一见是乔羽,诧异地说:“乔总?!”
乔羽原本把书籍交给骆滨就离开,见骆川也在,就走进屋跟骆川握手,“新年好。”
她透过骆川的身子看见对着她浅笑的骆江,忙招呼道:“骆主任,你们这是一大家子团聚呢?!”
乔羽真心感慨道:“我跟你们骆家兄弟真有缘啊!”
骆江淡笑着邀请乔羽落座。
眼皮子活泛的骆波端着一杯茶放在乔羽面前,“请喝茶。”
乔羽打量着骆波的五官,不敢确定地询问:“你好,你是骆家的。”
骆川忙介绍,“这是我最小的弟弟骆波。”
乔羽笑了,“这下,我可把你骆家兄弟都认识了,就差你妈妈没认识呢。”
骆江指指屋顶笑说:“我妈最近累坏了,正在楼上休息呢。”
乔羽眼羡地望着骆家四兄弟,落寞地说:“家里兄弟姐妹多了,真好,过年都有气氛,我家也就我跟我哥兄妹俩,今年过年我没回家,家里人过年更没有氛围了。”
骆江建议道:“明年过年,你邀请家人都来xj过年,那多好啊!”
骆川也附和着,“xj的冬天是比上海冷许多,可这里空气清新,是个散心的好地方。”
乔羽忙不迭点头,“也是,这个建议好。”
骆滨询问乔羽这些书籍和磁盘要花多少钱,他掏出钱包准备付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