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将村中所有房屋搜索了一遍,并未见到什么人,这才回到了留宿的屋中。
进屋后,只见那青年紫袍上沾了些灰尘,面有倦色,仍在睡。
连玉想了想,倒也未曾扰人清梦,只是走上前,掏出包裹里携带的伤药,解开他的绷带上药。
兴许是连玉手法轻柔,那公子竟然未曾疼醒。
“这位少侠?”连玉轻唤,手在他肩上推了一推。
那人似是累极,并无回应。
滕英见此情形,出其不意,只用脚尖碾了青年腿伤处。
青年顿时疼的龇牙咧嘴,醒来了。
连玉不赞同地看着滕英,语气却不自觉带了宠溺:“莫要淘气。”
滕英一脸无辜。
“连玉你这贱人,我*你老子。”青年张口就骂。
滕英两手一摊,朝连玉道:“看你一番苦心还不是喂了狗。”
“这位公子,若我何处得罪了你,还请明说。”连玉无奈地笑,又道:“即便你要杀我,也要让我死的明明白白吧。”
青年冷哼,一字一字咬牙切齿:“我当然会细细告诉你。四年前,你游历至莲花村,住在王婆婆家,当时,千佛门搜捕民女,看上了莲花村的周好姑娘,而你,连大侠,自然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打跑了千佛门那群喽啰,还信誓旦旦保证千佛门再不会来找麻烦。是也不是?”
连玉点头。
青年满眼讽刺:“你离开之时,满村老小为你送行,周姑娘专程求来平安符送与你。大好人,你可知,你离开不过半年,千佛门门徒便卷土重来,这一次,不再只是抓个民女这么简单,他们要报复,他们要杀鸡儆猴,他们要告诉千佛门境内所有百姓,反抗千佛门便会得到惩罚,他们毁了莲花村。凡年六十以上者,凡六岁以下者,皆被杀,其余人皆为千佛门奴役,置身炼狱,生不如死。”
即使连玉早已隐隐约约猜到了结果,真正听闻时,还是如坠冰窟,一瞬间,仿若灵魂离体,躯壳沉重如铁。
“怎会如此?”连玉喃喃,“我明明……”我明明已经将他们惩戒一番,三令五申,告诫千佛门莫要再欺侮百姓,他们明明也答应我的呀!为了保险起见,连玉告别乡亲们,还特地隐在附近观察了几天,确认无虞才放心离开。连玉想不明白事情为何落到如此境地,然而面对青年的眼光,却怎么也说不出这番辩解。
他此刻脑海里盘旋着的,全是是滕英那句,“你可知,他们生前死后要怪的,便又多出了一个你!”
“哈哈哈哈,如今我魂已入地狱,只剩空荡荡躯壳在人间。”青年道。
“你也是莲花村人?”连玉艰难启齿。
“当然,”青年依旧满眼讽刺,阴阳怪气:“在下千佛门治下莲花村人士,李在舟。连公子这样的人,自然记不得我等小角色的。”
连玉沉默。
滕英说道:“你是莲花村的人,将我们堵在此地,就是为了骂几嗓子?”
李在舟咬牙切齿:“当然不是,如果可以,我要取你们的狗头来祭奠父老乡亲,只可惜,我学艺不精,否则……”
滕英见连玉仍旧失魂落魄,便朝李在舟道:“刚才听你说,莲花村的人有的被抓去千佛门,成了奴役,你可知道他们所在何处?”
“何处?”听到此处,李在舟诡异一笑:“自然是物尽其用了。对于千佛门来说,不同的人,自然有不同的用处,人有三六九等,去的地方自然也就不同了。比如,像姑娘你这般标致的,只需乖乖的,任人玩弄,苟且偷生……”
“你!”
滕英气急,眼神如刀,一记手刀就要劈向李在舟。
同时,只见白光一闪,连玉的剑已架在李在舟脖颈。
此时连玉恢复了神智,少有的,神色间难掩怒气,正色道:“李在舟!我实有愧于莲花村,你要骂我,我无话可说,只是你若再将污言秽语加之滕英姑娘,我定饶你不得。”
李在舟满不在乎,反而嗤笑道:“呦,前有一个周好,后一个滕英,连玉你他妈是护花使者当上瘾了是吧!你要砍我脑袋是吧,来呀!来呀!我死了,在没有人知道你做的这些好事,你就可以继续做你的大圣人了,哈哈哈哈……”
连玉放下剑,竟出奇的冷静道:“我不会杀你,更应该杀的,是千佛门中作恶多端之人,这些人,我自会去料理。”
“是吗?”李在舟笑的诡异,“连大侠这一次可不要心慈手软。”
“此事恐怕牵连甚广,很可能千佛门上下皆是沆瀣一气。”滕英分析道。
“有人来了!”连玉警醒,突然说道。
李在舟懒洋洋地说道:“是千佛门的人,来寻我的。”
“你是从千佛门逃出来的?”滕英问。
“没错,我逃出来已有三日,他们才找到此地,也真是蠢得要命。”
李在舟嗤笑。
连玉走上前,解了李在舟穴道,对滕英说:“英姑娘,我出去解决那些人,若情况不对,你便带着他先躲起来。”
滕英点头,目送连玉离开。
连玉出门,飞身上屋檐,只见一行十几个手拿兵刃的千佛门人凶神恶煞,正在到处搜寻,本来已经波折的莲花村再一次被砸了个稀烂。
连玉见那几人虽满身横肉,却脚步虚浮,当下松了口气,这几个人武功并不高,应该是千佛门下的普通弟子。
连玉打定主意,要去探探千佛门的虚实。于是也不躲了,直接横刀立马,立在千佛门一众之前。
那些人一吓得激灵,急忙摆出架势。为首一人见连玉气质温和,随即又嚣张起来。
“你可见一紫衣男子?”为首的男子问道。
连玉摇头。
那男子随即不耐烦,摆摆手:“好狗不挡道,千佛门找人,你哪凉快滚哪去。”
连玉倒不生气,只是摇摇头:“你既问了我问题,那么,该我请教阁下一些问题了。”
“叫你滚,你是听不懂吗?”那人走上前,一掌劈向连玉。
连玉竟不动如山,生生受了一掌。
那男子奸笑,心道这是个傻子吧!
谁知,一掌落下,连玉未动分毫,只有风吹动了他几缕发丝。
忍着掌心的阵阵麻意,男子愣愣地看着连玉。
“兄弟们!上!”男子一声令下就要群而攻之。
连玉本不欲与众人动武,只是得知莲花村一事,心中又悔又气,对自己一直秉承的道义也产生了怀疑。如今正愁无处发泄,见这群人嚣张跋扈,顿时不躲不闪,以未出鞘的君子剑为武器,正面迎击。
不多时,千佛门众人皆被打倒在地。
“好汉饶命!”众人见不敌,皆道。
“我等是来找人,与大侠无冤无仇,您为何要伤我们啊!”领头那男子委屈道。
连玉冷哼一声,道:“此事原是你们先动手,若遇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恐怕你们可不会跪地求饶了。我早已见识过贵派的作风,不过是欺软怕硬罢了。”言罢,连玉冷剑出鞘,直指为首男子,厉声道:“说!莲花村可是被你们屠戮的!”
“大爷冤枉啊,我们只是来寻人,谁知道这莲花村怎么连个人影儿也没有!”
“还敢狡辩!”刀锋划过男子脸面。
男子摸到血,登时吓得屁滚尿流,“大爷,莲花村是二堂主命人屠的,我们这些人并未在场啊!”
“二堂主?”
“是呀,千佛门二堂主,褚秀。”
“你可知莲花村的人被带到何处了?”
“那可不一定了,不同的人去处可不一样,寻常的青壮年大都在采石场之类的地方,若是个美娇娘,又或者是个俊俏的少年郎,有的被送去了秦楼楚馆,有的则养在千佛门的下院,若是孩童嘛,大部分应当都被发买了吧……”男子说着,见连玉脸色越来越不好,心里不由惴惴。
“千佛门强抢民女、买卖孩童,压榨百姓,是不是早有惯例?”连玉低声问道。
“这……”那人犹豫。
“你还不快如实道来。”连玉挥剑就要斩。
“我说,我说!”那人慌忙道:“千佛门称门内有千尊佛要供,自然老百姓们要受些苦楚,不过这世道,哪哪不都是这样吗?隔壁一向清高的衡山派,不也是要卖儿鬻女吗?”
“你还在狡辩!哪有千尊佛,不过是一众贪得无厌的恶棍吧!你们这些恶徒,竟还敢攀扯起衡山派了!”连玉气急。
那人见连玉气势陡增,不敢再言,几个想要偷跑的喽啰,此时也腿软的倒在地上,走不动路了。
“你叫什么名字?”连玉突然问。
“我?”男子惊讶地大叫,见连玉点头,结结巴巴道:“那个,张,张三……”男子本名李山,听得连玉突然问起姓名,担心他要循着名字再报复,于是信口胡诌了个。
“张三,你也有父母,也有妻儿,也有朋友亲信,千佛门如此丧心病狂,视人命如草芥,你为何要为虎作伥?”连玉痛心问道。
李山偷瞥着连玉,只见这位大侠满面痛苦之色,眼中既无惧怕,也无厌恶,有的只是深切的追问。李山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他们便是这样默默地看自己成了千佛门的走狗。
“大侠,此处是千佛门境地,我们哪里敢忤逆他,不过是树大好乘凉,若我等今日不是千佛门教徒,那我等的父母妻儿岂不是惶惶不可终日,说不定哪天也如这莲花村一般,任人戕害了。”李山说道。
“你说的对,”良久,连玉怆然,“如果一方的首领坏了,我又则能期望这里的人能好呢?”
李山莫名其妙,“世事如此,公子何必叹息呢?”
连玉道:“或许,从前,不是这样吧。你们走吧,我这儿没有你要找的人。”
几人听得命令,如蒙大赦,连玉再不看他们,一人走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