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按年龄大小排序，路童稳排第一，王萧排第二，苏人智排第三，沈小南排第四。

但如果按身高排序，后面三人不变，路童倒数第一。

这是他的先天缺陷。

估计在成为神通广大的神仙之前是几乎没有办法改变的事情。

为了避免再次引人注目，他换上了那套能裹住全身，只留一双眼睛的朴素夜行衣。

尽管如此，他的瞳色依旧淡透得极其明显。

这个村子的人不多不少，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村民基本靠放牧或挖矿为生，幸好地形平坦、交通便利，和周围的七八个村落之间每两天就有一次买卖集会，能换到一些米面粗粮。

路童在村子里买了一匹马，便骑着它到村子外四处乱逛。

今天正是赶集日，他不知道集会在哪个村子，又拉不下面子去问，只能跟着一大串新鲜的脚印走。

按理说，这会儿他应该找个没人的地方静静，但他就是喜欢自己逆自己。

心越想安静，脚就越是要去吵闹的地方。

日落时分，他终于佛系到达目的地。

——白杨村。

村口拉着一条明显的横幅，黑底白字，写着“百鬼祭典”。

路童将马拴在白杨树林里，再悄悄地混入了进村的人群之中。

此时还有源源不绝的人赶来，看样子都是周边的村民，结束了一天的疲惫劳作之后还不忘到这里来参加集会，可想而知这个集会在人们心目中有多么重要。

路童的身高和正常人的视线不在一个水平线，加上来来往往的人员密集，倒是没几个人会注意他。就算偶然看见了，也当是哪家调皮的孩子在和家人玩捉迷藏。

路童环顾四周，很快注意到了一个奇特的现象。

那就是每个人都带着面具。

而且最重要的，这些面具还都清一色是些妖魔鬼怪的脸，一眼望去还真是“白鬼夜行”名不虚传。

“他们这是什么毛病？”路童不解。

正常情况下，正常人对于妖魔鬼怪的态度都是唯恐避之不及，但这种毫不避讳的聚会，显然透露着一股令人费解的诡异气氛。

即便如此，路童还是不想问人。

最后为了显得“合群”，他也买了一个儿童鬼面具戴上。

这样一来，他也算彻底融入这个祭典的氛围里了。

天黑得很快。

路童刚走到集市中心，夜幕之上就已经月亮高挂、繁星满天。

“卖符咒！驱鬼辟邪——”

“护身符买一送一！买一送一啊！”

“什么买一送一？你这骗子！”

“我没骗你呀，买一送一，买一个护身符，送一根护身符绳子，这不就是买一送一吗？”

“大家快看！这不是骗子是什么？退钱！”

“就是！退钱！”

……

路童看着路边小摊贩的商品，听着各种不一样的叫卖，其中偶尔有一些不和谐的声音，但也很快被整个热闹的集市掩盖。

“这些东西都没灵力啊……买卖这种东西有什么意义？”路童有点后悔没叫上其他人。

至少大家一起迷惑也不会显得自己没见识。

和他的心情完全相反，周围的村民都是兴致冲冲，完全赶得上过年抢购年货的热情。

一些口号喊得好的商品，这会儿就已经准备卖光了，剩下一些瑕疵品降价销售。

“老板，那个能抵挡发女的桃木梳还有没有了？”

“有！不过就剩这三把，你要牛角梳的话这边还有很多。”

“不，我就要桃木梳，谢谢！”

“二十铜。”

“给。”

“拿好咧！”

……

“哎老板！那个桃木梳我也要！”

“还剩两把了。”

“都要！”

“六十铜。”

“怎么涨价了？！”

“最后一把当然要涨价，要是拍卖，还不止这个数呢！”

“这……好吧。”

“要不要？”

“要！”

路童在后头默默看着这名显然刚从地里回来的农民，似乎是因为收工迟、来晚了而感到无奈不已。

不料，这个农民还没走出两步，买梳子的老板突然又从桌子下的木箱里拿出十来把桃木梳。

一旁的标语一直写着：最后几件！欲购从速！

路童脖子一歪。

“老板，木梳多少钱？”他故意走上前问。

老板是个微胖的中年男子，带着一个口罩似的面具，手里拿着一把蒲扇不停地驱赶着身边的蚊虫，听到有人询问便抬头一看。

“小娃娃，喜欢就叫你爹娘过来买。”

“我自己有钱，你说多少？”

“五十铜一把，这可是上好的品质，而且有知名道长开过光，想要就叫你爹娘过来买吧！”老板显然不觉得他的身上真有这么多钱。

“比其他梳子贵这么多，那它到底有什么用呢？”路童直言不讳。

“它的用处可大着哩！”

“那你随便说一个？”

老板不能忍受一个小孩子质疑的口吻，这会儿的语气明显急切起来：“它可以抵挡发女的攻击！”

“不就一把普通的木梳吗？想要用来抵挡攻击，小小梳子，还不如一根树枝木棍。”路童一本正经地辩论。

老板十分不屑的冷笑一声：“那是你爹娘怕你半夜吓到尿裤子，才没跟你讲过发女的故事吧！”

“那你倒是给我讲讲，你要是把我讲怕了，我立刻就买。”路童双臂环胸，好像就赖在这里了。

“这可是你说的！半夜尿裤子可别赖我！”

“说吧。”

“哼！”老板清了清嗓子：“在我们整个北沙郡，最有名的鬼就是发女！一个什么都没有，只有头发的女鬼！”

“啥？”

“怎么样？怕了吧？还没完呢！”老板就像一个赌气的孩子，接着说道：“她的头发可以从房梁一直拖到地上！然后把碰到的人悬挂起来，直到这个人的尸体被人看见的时候，才会发现吊死他的仅仅只有一根头发！”

“远远看去，就像有一具尸体，漂浮在那里！”老板恶狠狠地瞪大了眼睛：“最重要的是，尸体的头发已经被吃光！连带着头皮一起！”

路童皱着眉点点头，等半天等不到他的下文，便问：“然后呢？”

“然后？你还要什么然后？”老板露出了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那这个‘发女’现在呢？”路童问。

“你这是什么话？！谁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啊？！”老板只要一想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头皮发麻。

原先答应给他讲“故事”的本意是想吓一下他，没想结果却吓到了自己。

“那行吧。”路童又问：“你还是说说你这梳子的用处吧，如果真有用，我也会买。”

听了他淡定的话，老板显然一副吃鳖的表情，半晌解释道：“发女会出现在人们面前，其实就是想让有手的人，帮她梳头。”

“哦。”路童明白了。

“如果你看见了她，一定要用桃木梳去帮她梳头，而且不要多，只梳三下就行！”

“这是什么道理？”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道理，有人遇见过发女，就是这么做才活下来的，不然我们现在还不知道发女长什么样呢！”

“哦。”路童若有所思。

“怎么样？跟你说了这么多了，你到底要不要买？”老板虽然嘴上这么问，但其实心里也没抱什么希望。

“好，那就买四把。”路童一边说一边掏钱：“如果没用的话，我会回来找你的。”

“没问题！我就是这个村子的！要是没用你就回来找我！假一赔十！”老板拍着胸脯打包票。

“你可能没懂我的意思。”路童故意瞥了他一眼：“按理说，如果你的东西无效，我当场就殒命了。”

“呃……”

“所以我的意思是，如果我死了，我会变成鬼，回来找你。”

路童的声音依旧很稚嫩，但在老板的耳朵里就像一个已经活了千百年的邪恶妖精。

“呸呸呸！小孩子家家怎么可以说这种不吉利的话？！”老板又怒又怕。

“我说的是事实。”

“哎！啧！你这个调皮捣蛋的小鬼！”老板咬牙切齿，最后竟然大手一挥：“拿走拿走！四把梳子都拿走！我不要你的钱了！你也别回来找我！”

“什么？”路童正准备付钱的手一顿。

他发誓自己从来没想过这点钱还要讲价，更何况是碰瓷免费。

“看你还是个小屁孩的份上，就当是叔叔送给你的礼物！人的福祸自有天定！你要是真倒霉遇到了，那也只能看你的造化了！唉……”

老板又是叹气又是摇头，不知道是心疼送出去的四把梳子，还是突然感慨命运无常。

“行，那我也不能白要你的东西。”

路童从口袋摸了摸，拿出一个拇指大的酒葫芦放在桌上。

“小葫芦里的酒，可解百毒，当作是交换吧。”

“解百毒？”

“信不信由你，正如信不信这木梳也由我一样。”

说完，路童拿起四把梳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留下老板一个人一头雾水。

-

走在人群中，路童捏着一把梳子摸了摸。

做工不算粗糙，上面还雕刻着一些驱鬼的符号。为了方便穿绳，梳子的一角还钻了孔。

路童拿着梳子，突然低下头。

在腰间挂着酒葫芦的绳子上比划比划。

目测刚好合适，就顺手将它串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