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集市走一圈，路童总算明白了这个祭典是怎么回事。

百鬼祭典，每隔一百天举行一次，举行时间在夜里，不与平常的集市活动冲突。

祭典上除了一些必要的仪式之外，还专门供人买卖驱邪避凶之物。

这不单单是北沙郡的习俗，也是整个严国持续了两百年的习惯。

“似乎，这里的鬼比妖魔多……”路童细细感受着周围的环境，确实有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气。

“人一多，鬼就多。厉鬼一多，冤魂就多。在凡间，这可能已经自成循环了。”路童暗道。

整块大陆除了东三国，几乎都是人烟稀少，甚至在大多地方都毫无人迹。

没有人，自然就没有鬼。

但东三国集中了绝大部分的凡人，相较之下，这里的鬼魂也确实会比其他地方多得多。

好比路童活了快三十年，不算沙河关的鬼鱼，见过的鬼也仅仅只有两位，倒是从小对各种妖魔习以为常。

“怪不得凡间的道士和相士这么受欢迎，原来是这边三天两头就要抓鬼……”

路童微微颔首，已经散够心的他准备打道回府。

无论道士还是相士，武师还是文人，哪怕有三教九流之分，只要能修炼出灵气，在大陆上都可以统称为修士?

因为灵气是对付妖魔鬼怪的根本，而且是唯一的方法。普通手段很难置它们于死地。

-

-

“这么晚才回来？”

沈小南在村口和当地的村民聊天，看见夜色里路童独自骑着马回村，便打了个招呼。

“嗯。”路童点点头：“王萧呢？”

“也散步去了吧，你找他？”沈小南问。

“我刚在集市上买了点东西，想叫他帮看看我是不是被骗了。”路童解释。

“噗……”沈小南愣一愣后突然笑了出来：“那我跟你一起去找他吧。”

“好。”路童没有拒绝。

沈小南暂别了村民，也牵来一匹马。

由于在这里御物飞行容易引人注目，如果可以的话，还是低调一些比较好。

二人绕着村子找了一圈，愣是没见着王萧和苏人智的人影。

“真是奇了怪了……我明明感觉到他在这里。”路童拉住缰绳，将马匹停在道路中央。

“是有那么一点反常。”不远处的沈小南同意。

小小的村子被夜色笼罩，远处隐隐传来几声狗吠，和偶尔的一声婴孩啼哭。

“他俩都能抓鬼，应该没事吧？”路童仿佛在自言自语。

“抓鬼？”沈小南不解：“你的意思是？这里有鬼？”

路童摇摇头：“也不一定，不过听说北沙郡的鬼还蛮多的……”

……

……

距离二人不远处，恰巧是村长的院子。然而此时却大门紧闭，屋内一片漆黑。

半个时辰前，苏人智感觉这个院子将有事发生，便敲开了王萧的门，二人商量着出来调查一番。

王萧身上贴了苏人智刚画的符咒，如果有鬼魂接近，符咒将会燃烧，苏人智也能在第一时间感应到位置。

一切准备就绪后，二人便在院子里分头行动。

老村长全家都已经睡下了，只有一个大女儿在房间剪纸。

王萧就站在这个女人的身后。

“沙沙沙……”

“喀嚓，喀嚓，喀嚓……”

“沙沙沙……”

女人在一片漆黑的房间里忙碌着，连眼睛都没睁开。

王萧已经在这里看了她很久。

“梦游吗？”他手里拿着笔，心里十分疑惑。

如果不是苏人智说有问题，他早就回去睡觉了。

随着女人的剪刀一起一落，王萧也慢慢看清了她究竟在剪什么图案。

“这……”

虽然他是第一次见到这些东西，但也不难从风格上猜出这是死人的“用品”。

“这？这一户没死人啊……”

王萧一脸狐疑，于是想着干脆再等等，看她剪完之后还要做什么。

另一边。

当苏人智来到老村长的房间时，发现他竟然已经处于弥留之际。

而且看样子并非被害，只是寿元已尽，自然死亡。

可惜这个时候的他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哪怕此时有许多想说的话，也只能憋在肚子里。

苏人智没有任何动作，像个局外人一样默默看着。

半晌，一阵风吹过。

苏人智突然闭上了眼睛。

与此同时，一个穿着新郎官服的男子出现在他的面前，苍白的脸近在咫尺。

“相士……”

男子的身影十分模糊，只能看到一大片喜庆的红色。

“说。”苏人智开口。

“救我……”男子的魂魄显然十分飘摇，好像一不留神就会魂飞魄散一样。

“在下谢玉琢，因为命魂被夺走，故而无法进入轮回……只能吸食死人的最后一丝精气来勉强维持……”

“我让他们失去了回光返照的机会……”

“我也不想的……”

“救救我……”

苏人智依旧没有睁开眼睛：“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有个叫乔希枫的女人……一直在追我……”男子一说起来就是无尽的绝望和无奈。

“我们都活着的时候，她就开始追我……后来我成婚那天，她来抢亲，被人赶了出去，就剪了一大堆的纸钱纸衣，趁人不备，在我府上的后门梁上，自缢而亡……”

“后来呢？”

“后来我并不知情……当我走进洞房的时候，看到她想害我的妻子，便上去和她拼命……没想到，她竟然已经化作了厉鬼……”

“在下的命魂，便是那时候被她夺去了，如今的意志已经无法支撑……再这样下去，我怕我会失了神志，最终也化作厉鬼，为祸人间……”

谢玉琢一脸悲戚之色：“求求阁下，帮帮我吧……”

苏人智微微皱眉，似乎在整理着他给的线索。

“她为何执着与你？”

“谢某不知。”

“你们又是如何相识？”

“她是镇上的头牌花魁，在这个变故发生之前，在下与她仅有一面之缘。”谢玉琢诚恳地说。

苏人智略微点头，继而问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躲藏在这里很久了，为何？难道只为了等这位老人过世？”

“不，乔希枫一直逼我和她成亲，至今也没放过我。”谢玉琢叹了一口气：“自古红事让白事，我躲藏在有白事的地方，会安全一些。”

“那她的神志可还清楚？”苏人智又问。

“我不知道……”谢玉琢摇头：“要我看，她的神智从一开始就不清楚。”

听罢，苏人智不禁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他继续开口提出质疑：“也就是说，无论你去到哪，她都会追上你？”

“是的！”谢玉琢斩钉截铁。

屋外的夜风吹动着院子里的树，斑驳的树影穿过谢玉琢的“身体”，投在清冷如霜的地上。

苏人智顿了顿：“那现在呢？”

……

……

女人的房间里，王萧也闭上了眼。

根根青丝在他的颈间环绕，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旖旎暧昧。

“娶我……好吗……”

温柔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明显非同寻常的空灵感。

如果只是闭上眼睛想象，这应该是一个非常美好的画面。

可惜……

事实是，挂在他脖子上的，确实只有一束长长的头发，顶上加一块渗血的头皮。

王萧身上的符咒已经燃烧完毕，那些被烧坏的诡异头发很快又长了出来。

“下次，好吗？”

他很淡定的回。

“真的吗？下次是什么时候？”

“三天可以吗？”

“当然可以，你要准备好聘礼哦！”

“嗯。”

“那三天后我再过来。”

“不是我去接你吗？”

“这……”

“……”

“流景镇的兰花楼，我在那里等你。”

“好。”

“如果你不来的话……”

“如果我不来的话？”

“这根头发会告诉你答案……”

飘渺的声音逐渐远去，王萧这才睁开了眼睛。

遇见鬼的第一件事就是闭上眼，以防止被精神攻击，这是基本的应对方法，哪怕是抓鬼好手也不例外。

房间里的女人还在不停地剪纸，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轰隆隆……”

窗外开始电闪雷鸣，倾盆大雨说来就来。

苏人智将谢玉琢留在已故老人的身边，循着王萧身上燃烧符咒的气味找到了他。

“如何？看见鬼了？”看见他安然无恙，苏人智便开门见山地问。

“嗯。”王萧点点头：“应该是一个女鬼。”

“女鬼？”苏人智立马想到了谢玉琢口中的乔希枫，忙道：“可知道这女鬼是谁？她要做什么？”

王萧缓缓摇头，默默将目光投向房间里，那位正在剪纸的“梦游女”。

“剪纸？”苏人智心中一个咯噔，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细节。

“是的。”王萧答：“而且剪得莫名其妙。”

“是那个女鬼做的？”苏人智忙问。

“不，在女鬼来之前。”王萧的脸色显然也十分疑惑。

“你的意思是，在那个女鬼来之前，她就已经是这样了？”苏人智皱眉。

“没错。”王萧看着地上越来越多的纸，好半晌才说：“那女鬼本来想杀她。”

“结果被你拦住了？”苏人智诧异。

“嗯，然后她就想杀我。”王萧轻描淡写地说。

闻言，苏人智下意识打量了他一眼，顿时瞳孔一缩。

只见他的脖子上缠绕着一根不起眼的发丝。要不是在那一瞬间的闪电下泛出血光，苏人智也注意不到。

“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