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靳佳言在接待室忙着撩司徒峪的时候,葛覃在会见室第一次见到了陈牧。
他和照片上看起来非常不一样。也许是因为监狱的个人卫生要求吧,陈牧的外表是整洁的,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头发也是利落的寸头,囚服虽然褪色老旧,但是没有污渍,甚至透出强烈的洗衣粉味道。“我刚刚在洗衣服,那是例行的劳动教育。”他说。
尽管如此,他依然看起来像一具行尸走肉。面颊凹陷松弛,四十多岁的年纪,却有数不尽的沧桑感。他眼神空洞,沉默不语。
葛覃犹豫了一下,还是打破了沉默:“陈牧你好,我是葛覃。今天来会见,主要是想跟你确认一些案情信息,然后我们也针对目前的情况制定了文书和庭审的策略,来跟你做个沟通。”
“葛律师,这些事我不懂,您做主、我听着,就行。”
“放宽心,对于胜诉,我们是有很大把握的。”
陈牧的脸上浮现出若有若无的笑:“那就好,就好。”
葛覃以为,陈牧知晓这些消息之后,不说多么兴奋激动,至少有些宽慰之感,但是她从陈牧身上感受到的只有绝境中的悲哀。
“我有个疑问,当年你为什么在审讯的时候认罪了,是因为受到了刑讯逼供吗?”葛覃有这个疑问很正常,因为,陈牧就是在没有证据、只有证言的情况下被抓的。
“二十年前的事,别问了,我记不清。”陈牧不肯回答,葛覃只好作罢。
好不容易把该交代的内容都讲了明白,她正打算辞别,陈牧叫住了她。
“葛律师,辛苦你了。”
“不辛苦,这是我们份内的工作。”
“葛律师,这段时间麻烦多帮我劝慰父母。”
“好。”
会见完毕,葛覃、司徒峪、靳佳言三人从监狱走出来,正值下午,阳光灿烂。
靳佳言说道:“哎呀,这个监狱修得真是不好,坐南朝北晒不到太阳,待在里面人都要发霉。那个接待室,更是阴冷阴冷的,司徒警官,你说是吧?”
“可能,条件有限吧。”司徒峪看着葛覃一脸严肃,不敢多言,就糊弄了两句。
“天气真好,希望陈牧出狱的时候,也能有这样的好天气。”葛覃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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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卓行因为是头一次办冤案平反,不太有经验,检察长就让他带着靳佳言,去档案室好好学习一下近年这些冤案平反的资料,以作参考。
档案室在检察院的负一层,常年闭锁,储存的都是已经尘埃落定的案子,整整齐齐码在书架上。江卓行和靳佳言好一通忙活,才把要查阅的材料都搬到阅览桌上。
靳佳言不由得埋怨:“这些资料好沉啊。”
江卓行仿佛没有听见,自顾自翻阅了起来。
做检察官这么些年,他知道伸冤难,却不知伸冤这么难。这些能够平反的冤案,大多都是,当年的“死者”突然回来,或者真凶出现、伏法认罪,否则,想要空手伸冤,那简直是不可能。而且,伸冤的期限非常之长,这些蒙冤入狱的人往往要经过十多二十年、乃至三十年才能被释放。更有甚者,当年蒙冤被处决,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弥补,譬如呼格吉勒图案、聂树斌案,都是无法挽回的悲剧。
江卓行在心中默默叹息,他望了一眼旁边的靳佳言。佳言可能是看不进去无聊的案卷资料,托着腮发呆。“现在的学生,真是不了解现实的残酷。”他暗暗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