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天白云之下,碧水青山之中,荡漾着清新香甜的山果味儿,时而浓郁,时而浅淡,却久久萦绕不散。这是夏末秋初的东明山,但久住东明山的精怪们却知道,这山常年累月便是这般模样,若论季节,倒显得多此一举。
跟着父母下过山的小精怪们总喜欢眨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问:“咱们山上咋没有笋呢?”一边说着一边流着口水儿;如果它经历过人间的夏天,它回来可能又想知道为啥外面的太阳那么烫,可这山里的太阳却永远是那暖洋洋的,不烫也不冷;见过冬天的小精怪们最难缠,如果它要吃笋还可以囤,或是让其他精怪们捎带,可这要看雪却着实难为了那些妖精父母了。总之,东明山一成不变的天是满足不了那些才开过眼界的小精怪们的。当然,也有些不甘妖山寂寞的大妖,早早地就离开了东明山,到人间定居了。所以,这东明山上住的大都是些安安静静守在一方故土潜心修炼,等待着有朝一日修出人形,便可自由自在地在人间享受的精怪。
大妖们的修为是千万年沐浴日月精华,汲取山中灵气而来,一只精怪想要修成大妖,其间要忍受的,要经历的,往往不只是漫漫岁月难挨,还有各种禁忌,一不留神就前功尽弃了。世人认为成妖之路必定充满杀戮,布满血腥,而妖便是作恶多端之徒,殊不知,成妖竟不比成仙容易,且杀人作恶这类冤孽之事每每都有报应,最常见的便是应在容貌上,凡是作恶者,必为难言之貌,丑陋不堪。而这些精啊,怪啊,妖啊最为在意的恰恰也就是容貌了,因此东明山虽多精怪,还杂着两处大妖府邸,却委实是个妖风淳朴,平静祥和的处所。虽说偷鸡摸狗之事没有断绝,但好精好事却日益增多。
就拿白狐家的二孙子来说,小小年纪便有一副良善心肠。红狐家的老祖宗每日总要抽出半天时间在林子里四处溜达,但随着年龄增长日渐有心无力,于是白狐家的二孙子便自告奋勇,每日掺着老红狐散步。却不想,这白狐家的二孙子打小患有眼疾,虽说媚眼如丝,却只供观赏,无甚使用价值。于是,林中各精怪们总能在某个时间点看见两只摸索的狐狸,一红一白,红的那只步履蹒跚,白的那只手忙脚乱。往往听到一声尖叫之后,紧接着就会传来另一声尖叫,接下来或许便是“咚”“咚”两声清脆的撞树声或是“啪”“啪”的落洞声。不知道有多少次,鼹鼠君和鼹鼠夫人的亲热便是被这两个不速之客打断的。虽是如此,但当着红狐老祖宗的面,白家二孙子的颜,却是没人敢抱怨的,只是挖洞做府邸的精怪们都给自己的屋门口加了一道咒,严防外人跌进。但说来也怪,从前家家户户门窗大开之时,倒也没精怪少这少那,倒是设了符咒之后,小精怪们为了比试,常以破咒为乐,规则便是,破了谁家的符咒便带个物件出来做凭证。你拔了她家的草,我便采她家的花,你抱走了她厅里的花瓶,我便扯了她闺房的帷幔。这些小精怪们不约而同地都喜欢来西山坡的夷水居。久而久之,山中一座大妖的府邸便被搬空了。
这座被搬空的府邸属于姜佾,一只三万岁的大妖。虽说是大妖,却没什么妖力,独独守了地底下一个破旧的空洞子做府邸。虽植了花草,也多是些见不得阳光的曼珠沙华,在地下养得黑不溜秋的,看不出美感来。早些年,初见她的妖精们还带着几分稀罕,毕竟妖气这般纯净的妖精,东明山几万年来她还是头一个。姜佾也因此享受过一段日子的推崇,但不久,就引起了久居东明山另一头的大妖应舒的嫉妒。姜佾人生地不熟,且妖力微弱,不战自败。然后便没了消息。后来才知道她原是择了一处破败的,就连久居的精怪们都不知道是哪年哪月的破洞子做了府邸。
继府邸被搬空后,姜佾收拾了几件衣物便不声不响地搬到了人间。山里精怪们不禁自责,以为是那些调皮的小精怪们伤了她面子,才使她一气之下,远走他乡。殊不知,作为一只被搬空了府邸的大妖,大妖本人并不觉得有什么耻辱。
她只是觉得时间到了,有些人,该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