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朦胧的雾气,日光渐明,长街上人来人往,只有姜佾站在街边一动不动。
她在想,他终究还是将她忘在人海里了。
他的性子看似没怎么变,还是那么冷。
他身边有了许多人,不似当年只有她聒噪地围绕在身边。
不知道这许多年可有人走进他的心。
光线在一刹那变得刺眼,他远去的背影就像一抹雾气,蒸发在明媚的阳光下。
那一瞬间,姜佾忽然很想哭。恍若这些年,她碰见他,念他,等他,都只是她做的一场薄如云烟的清梦。
她低着头失魂落魄地在街上游荡。身后不远处跟着一着红衫的修长少年,肤白胜雪,眉目如画。那少年,正是钟家三公子元植。他摇着一把紫竹扇,与她隔了两三步的距离,一步不落地跟在她身后,走过长街,走过闹市,沿着夷水走到日光下落,星辰闪耀,月轮皎洁。
春日的夜晚,风中还带着几分淡淡的寒意。“你还要跟到什么时候?”姜佾突然停下来问他,语气里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薄怒。
“姑娘可是在问在下?”元植笑着看向姜佾,一双精致的桃花眼有些微微泛红,“怕是姑娘误会了,我只不过觉得这沿路景致颇合心意,便是以前也常常一个人走。怎的,姑娘走得,我倒是走不得了?”他语气颇为委屈,面上却是一副小人得志的神气样子。
“我,我——”姜佾气结,“你,随你便!”袖子一甩,走得更快了。
“多谢姑娘。”元植笑着跟上她的步伐。
半晌无话,空气中静得只剩下男子轻微的笑声,以及踩在湿腻的泥土上带起的窸窣脚步声。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人突然轻咳了一声,脚步一滞,随即便又跟了上来。他虽极力克制,但姜佾却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渐渐急促,脚步声也愈加虚浮。
“喂!你,”姜佾转过身,要不要停下来休息一下。后半句话还未出口,那具看似修长瘦削实则沉重的身体,便软软地倒在了她肩上。“快起来!”可是不管姜佾怎么摇他晃他,压在她身上的那个人都一动不动。
姜佾连拖带拽把元植挪到了一棵柳树下靠着,看了看他苍白的脸色,又探了探他精元,虽然不清楚具体情况,但他的身体确实很虚弱。
姜佾咬破指尖皮肉,皱着眉挤血,龇牙咧嘴恨恨道,“虽说我是只没什么妖力的妖精,但这血着实珍贵,你最好能醒过来,不然可真是浪费了。”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她只觉指尖一热,周身血液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向外界拉扯,似要将她整个撕裂开来,这种力量令人恐惧,是她从未碰到过的情况。
她挣扎着将手指从元植口中夺回,在推倒元植的那一刹那,自己也狠狠地栽倒在地。
元植并未清醒,但眉眼间满是痛苦的神色,面色比起先前也更白了几分。“你到底怎么了?”姜佾气急,“能不能说句话啊!”
“你不说话我就走了啊!”姜佾道。
“真的走了啊!”姜佾爬起来。
“救我,”在姜佾即将转身的那一刻,地上的人突然拉住了她的裙摆,虚弱地嗫嚅道,“别走。”
“救我……救我……”声音渐微。
地上的人虽然昏迷着,但拉住她裙摆的指尖却没有松了力道,仿佛它也知道它拉住的便是所有生的希望。
那双泛红的精致的桃花眼,缓缓睁开,就定定地看向姜佾,“救我。”
那眼神让姜佾心头一惊,就像溺水的人想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算我输了,”她长叹一口气。“我救还不成吗?”
姜佾掰着拉住她裙摆的手,然而那指尖却更加用力了,“算你欠我的!”姜佾无奈地坐在元植身旁。
川草又名忘忧草,世人只知食之可忘忧,却不知千年川草更是救命难寻之上品。巧的是,元植面前便坐着比上品更上品的万年川草,一只修炼成人形的大妖。
她盘坐在元植身边,念了个诀,一株冒着幽光的川草便化在了她手心。姜佾忍痛摘了一叶真身喂他,并发誓,如果他不醒,就再也不管他了。
月亮浮上长空,极淡极冷的银光倾洒而下。地上的男子缓缓睁开双眸,将手缩回衣袖。姜佾低头看他的时候,他苍白的脸上带着一抹笑容,脆弱又温柔,与平日那个猖狂邪魅的元植全然不是一个人。
元植捕捉到了她片刻的怔愣,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