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装店大门人流进进出出来来往往，就连大街上也是人头攒动，千人千面，说句实话，很少会有人注意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但邹仪总不至于瞎到那种地步，熟悉的背影都近在眼前了还不能察觉。

终于，他在准备进门的时候，发现了一直站在门口旁、侧对着大门的夏凛。

“咦，夏凛！”邹仪眼角瞥见那熟悉的背影后，脱口而出此话，但实际上并没能完全确定对方的身份。

定眼一看，注意到对方那小小的鹿角以及轻盈的樱发后，才愈加确认那人是夏凛。

邹仪又惊又喜，用手指轻轻掂了掂对方的肩膀，“真的是你！太巧了！”

夏凛窃窃一笑，但很快收敛了笑意。转过身，装作意外遇见的样子，故作惊讶道：“啊啦，是你啊。这么巧吗？”

“嗯！实在是太巧了！你刚刚在干嘛呢？”

“哼，”夏凛双手抱臂，抿着嘴，斜着眼，冷说道，“没干嘛，随便逛逛而已。”

见夏凛这副态度，邹仪有点发愣。好不容易在意外人海相遇，怎么感觉对方有点并不希望见到自己呢……

“啊哈哈，”邹仪尴尬地抓抓腮，但依旧保持着笑容，“今天星期六哈，的确有时间到处逛逛……”

“……”夏凛并不说话，只是冷不丁地瞥了邹仪一眼，但很快又收回视线，然后又瞥一眼，又收回视线，如此反复。

“呃……”邹仪见状更疑了。

这家伙，啥意思啊这是……？

“啊对了对了，”邹仪将手指向一旁的邹启心邹启灵姐弟，向夏凛介绍到，“这两个是我的徒弟，启心启灵，是对姐弟。”

夏凛微微瞥了一眼姐弟，点点头，语气非常冷漠，“你们好。”

见夏凛如此态度，邹仪三人都愣住了。

“啊哈哈，没事没事，”邹仪摆摆手，又向姐弟二人介绍夏凛，“这位是我的，呃，我的，我的合作伙伴！对，合作伙伴！你们叫她，额，叫师叔！”

姐弟二人齐鞠躬：“师叔好！”

“呵，还师叔，听起来像是老了八十岁。”夏凛语气依旧冷淡。

三人再次呆住。

邹启灵在邹启心耳边悄声道：“姐姐，感觉来者不善昂……”

邹启心：“嘘，别说话。”

邹仪继续打圆场道：“啊对了对了，我刚刚在跟启心启灵他们聊服装店的业务呢。你还没参观过我的服装店吧，今天既然这么巧，那要不进去看看！”

夏凛白了邹仪一眼，似乎在说你就是个傻子。

“哎呀，走啦走啦，我搞这个服装店可是花了大心思的呢，特别是这个一号总店！进来看看！”

邹仪半哄半拽地把夏凛带进了服装店里。

…………

“你看这家门店，多宽敞，装修得多好，低调而不贫穷，务实而不过奢。摆放着的每个衣柜、地上帖的每块木板、天花板上挂的每一盏灯，都是我精心挑选的……”

“哦。那又如何。”

“根据确切资料比较，我可以断言，现在这家服装店，是央盟有史以来面积最大的服装商！厉害吧！”

“哦。那又如何。”

“我跟你说，既然要开服装店，那么服装款式就必须丰富多样，不能太多雷同丰富……所以呢，我和启心启灵设计出了无数个款式，在有限的生产设备下，通过分时分批生产，做到了商品种类多样化。接下来我打算制作一些玩偶、公仔，以满足孩子的需求……”

“哦，那又如何。”

邹仪终于忍不住了，直言问到：“很了不起好吧！别不当一回事啊喂！你知道我为了它花了多少精力嘛。怎么从刚刚开始就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就算你做的再好，可你之前有跟我提过这件事吗？明明是合作伙伴，做了这么大的事情却完全没和我说过。明明有联讯木，通讯这么方便，却还跟个死人一样，完全不说话，不知道我每天在办公室里等你等到……”

说到后面，夏凛的话哽在咽喉，说不出来了。最后只能装作非常生气的样子，狠狠地撇过头，“哼！”

“啊？”邹仪眨了眨眼睛。渐渐回想起自己先前的所作所为，骤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妥。

联讯木差不多就相当于微信。加了别人的微信，却整天装死，不回对方的消息，对方不生气才怪呢！

“对不起！”

邹仪啪地一声，双手合十，朝夏凛鞠躬道歉到，“一直没想起来还有联讯木这个东西，放回纳戒后就忘了。因为最近真的太忙太忙了，要么到处奔波，要么在办公室里看稿子搞设计，实在是没有时间……对不起！”

夏凛见邹仪如此诚恳的模样，忽地心软，心里头一直氤氲的那股闷气竟一下子就消散了。

“哎，算了算了。”随着轻轻的一叹气，夏凛释怀了。

她朝邹仪摆摆手，示意他起身。“我也知道，你是个工作狂，事业家，企业家。喜欢工作，一旦开始工作就会忘记其他琐事。所以也不能怪你什么。”

“诶嘿嘿。”邹仪挠挠头，一脸的无奈。

“不过，以后不要再忘了哦。”

“放心！”邹仪从纳戒中取出联讯木，像通电话一样摆在耳边，煞有其事地说到，“以后，我每天早中晚都道一次安，每隔一小时发去一次问候”

“笨、笨蛋！也用不着那么殷勤啦！”夏凛微微脸红，“怪、怪不好意思的……一天一两次就够了……”

“不！为了表达我的歉意，我一定要作出补充。我决定了，不再隔一个小时，而是每隔十五分钟就发一次，无论早晚，无论是在吃饭还是在工作，洗澡还是设计……相应的，你也要做到秒回，无论是在吃饭还是摸鱼，洗澡还是……”

“啊啊啊啊啊！这简直就是骚扰！”夏凛愈加脸红了，踮起脚尖，高高举起手伸向邹仪耳旁的联讯木，“我反悔了，把联讯木还给我吧！”

“哎！干啥呀！”邹仪举起联讯木，不让夏凛拿到，“既然给了我了，怎么能拿回去呢！”

“还给我～还给我啊！”

“不给。就不给！”

“还给我……”

“……”

一旁，邹启灵朝邹启心疑问到：“姐姐，怎么感觉他们关系变得更差了，都快吵起来了。”

邹启心：“非也。打是亲骂是爱，关系不但没变差，反而是变好了。男女之间都这样的，懂得都懂。”

邹仪：“启心，我听到了！你别乱说话，教歪启灵！”

“柳人义，你还给我啊！不然我就告你骚扰民女，把你信任星级降到一星！”

“女人你够狠！行，还给你！”

“哎哎，我瞎说的！你拿着就好了！不必还我！”

“还你了！”

“不要！”

“……”

…………

“咳咳咳。”夏凛干咳了两声，神情恢复常态，不再刻意矫揉造作。

而一旁的邹仪，其脸颊由于刚刚被狠狠捏了一下，现在又肿又红。他抚着自己红肿的脸，一脸的哭丧。

夏凛：“那么，接下来，我就作为合作伙伴，给你提点我的建议吧。”

“建议？你不就看了一家门店吗，这就懂完了，能提建议了？”

“拜托，别以为我整天坐在办公室里什么也不做。嘛，虽然说的确没什么事做，但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能打听到很多八卦和商业资讯。比如你在西滩城和江阴城大量囤货一事，从一种企业发展的角度审视，的确是英明的行为。”

“咦，连你也知道这回事了？”

“只要稍微关注一些商业的事情，就能知道。更何况，你的那些竞争对手整天就堵在央盟大楼门前，不停地举报你。想不知道这回事都难。”

“所以我现在是名人了？”

“算是某种程度上的名人吧。不过是坏名声的名人。言归正传，你在大量囤原料后，趁央盟重建的契机，扩大生产，随后采用各种方式销售、造势宣传，统一定价……不得不说，这一套组合拳打的真不错，换我来或者其他任何人来，都无法做到像你这么好。”

“嘿嘿，其实都不过是一种司空见惯的手段罢了。”

“不司空见惯！至少在仙界很少见！嘛，虽然说欧罗巴地区的企业家常常会把事情做得那么全面，那是因为企业之间的竞争实在很强……”

“欧罗巴……”邹仪又听到这个地名了。那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呢？

“虽然你的傲天服装厂发展得很好，但其他服装从业者就过得难受多了。一方面是因为高升的成本，更关键是市场标准价的下跌，导致他们几乎无法将服装售卖出去，市场份额越来越低，已经濒临破产的边际。”

“……”邹仪鼻子吹出两道长长的气，“那是因为原料成本太高了吧。只要过了春节，忍过初春，新的服装原料继续产出，市场价降低。然后他们服装售价也能降低，到时候就能重新获得一点市场份额了吧。”

“你觉得，他们能坚持到那个时候吗？”

“……”

“狗逼急了也会跳墙，现在他们已经开始有组织地向政府举报你的罪行。真要把他们逼到不行了，他们就会集体起来攻击你！”

“那又如何，他们举报我再多也没用，我并没有触犯法令，政府也不能奈我何。”

“事情到了这地步，已经不是法令的问题了，而是社会秩序的稳定的问题。假如你是政府高层，面对如此多的举报，你是会偏袒你一个人，还是会维护大多数人的利益。”

“……”

“更何况，我们央盟人，哪个没有点背景的？仙界修士，百分之八十都隶属于正式宗门，更别说央盟内的这些服装从业者了。

无论这些人是外门弟子还是内门弟子，只要遭遇生存危机的人的数量够多，你觉得他们背后的宗门会坐视不管吗？会任由自己的弟子被欺负到活不下去吗？”

“……”邹仪彻底沉默了。

先前他一直以为，自己与其他从业者的冲突，仅在于利益层面上的矛盾，只会影响到市场秩序，所以一直有恃无恐，不觉得自己会惹出什么麻烦。

但经夏凛提醒，他才意识到此事绝非那么简单。

仙界宗门的人员，大致分为高层、弟子两部分。而弟子，又分为内门弟子、外门弟子。

内门弟子，能得到宗门高层的大力栽培，获得更多的修炼资源，大多数生活在宗门内部。

这些弟子，承担着宗门传承、成圣路争雄等指责。

而外门弟子，又可以成称为世俗弟子。他们生活在宗门之外的凡间，生活在各大王朝之中，生活在凡人群体之中。

他们从宗门高层中得到的指导和栽培虽然少，但最重要的是能得到宗门的庇护，可以不受其他势力的打击，也可以借此获取威信，震慑他人。

一个强大的宗门，在仙界各地的政商领域，都有着广泛的外门弟子参与着。这些外门弟子，就是宗门在凡界的人脉与势力，对于宗门之间的博弈与竞争，可以算是非常重要的资源。

所以这就意味着，央盟里的正修，都或多或少代表着他们背后的仙界宗门的利益，代表着这些宗门在宗门以外地区的势力。

如果邹仪把竞争对手逼死了，逼到活不下去了，那便会损害到竞争对手背后的宗门利益。

这个问题，很严重。

夏凛继续道：“我还有话要问，你为什么把售价降那么低呢？一件上衣两百文，下衣一百五十文……实在是便宜过分了。虽然说我知道你的成本很低，即使把商品售价卖那么低，依旧能赚不少钱。

但，比之其他商家的服装，实在是便宜太多了啊！因为你的服装实在是太便宜了，与其他商家的比较实在太悬殊了，把很多本来在中间摇摆的消费者都推向了你这边。

你但凡卖的贵一点，把价格差调低一点，你的竞争对手们也不至于过得那么难受，也不至于整天向政府举报你。”

“这……”邹仪一下子难以解释。

他效法的是共享单车的事迹，一方面是想通过低价，最大程度地挤占市场份额（类似地球现代互联网公司常用的割韭菜方式），把竞争对手都干掉，从而一家独大。

一方面是，想用最大努力让更多的人享受到流水线生产所带来的益处。

因为人们最近遭遇了动乱，手头上的余钱都不多。恰逢冬天，人们对于冬装的需求又愈加迫切。

把商品价格卖低点，那么就能让更多的人能穿到暖和的衣服。

我赚钱了，你也穿到暖和衣服了。何不美哉？岂不是一件具有美德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