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敲了敲外科二号诊室的门,里面传来了王佳的声音:“请进”。
现在是医院的午休时间,王佳还是趴在桌子上,聚精会神地玩手机,和林杰在几个小时前,刚见到她的时候一样。
“林警官你来了,高叔叔给我打过电话了,说你会来看伤。”
王佳把手机放下,站起来问道:“伤在哪里了?给我看看。”
林杰扭过头,取下捂在头侧的纱布:“就是这里。”
“哎呀,这口子还不小,需要缝针,你跟我来。”
“麻烦你了。”
在外科清创室,王佳亲自给他处理伤口。
她先把创口周围的一圈头发剪去,然后消毒清洗,又拿出针线和剪刀,准备给他缝针。
这些本该是护士干的活儿,都被她一手包办了。
“林警官,接下来要给你缝合伤口了,你忍着点儿疼,很快就好了。”
“我不怕疼,不好意思啊,打扰到你午休时间了。”
“没事儿,”王佳笑着说,“就是你被我剪去了一块头发,看上去好丑。”
林杰跟着笑了笑。
接着,他又不自觉地想到了石若冰。
这两个人的性格差异那么大,居然也会成为朋友?
王佳给他拿来了一块垫子:“来,头趴在上面,伤口朝上,我要给你缝针了......对了,你早上还穿着警服,现在怎么不穿了?”
“我这个样子,如果还穿警服的话,影响不太好,万一被人拍照,发到网上去......”刚才,他的警服已经交给了同事小周。
侧着头,眼角余光正好对着王佳圆润的下巴,头上突然一疼,他知道已经开始入针了。
“你怎么会受伤的?”王佳手上的针线行走如飞,嘴里同样不停。
他把大致经过说了一下,只是隐瞒了案件细节,因为有保密制度。
“哈,没想到,你居然是英雄救美,”王佳停下手中的活儿,笑得直达打跌。
林杰有些尴尬。
她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又说:“其实吧,就算你当时不帮着若冰姐,她也不会有事的,在剑桥那几年,她不是成天在死读书,她参加了学校的空手道社,我去看过她几次训练,国外那些男生五大三粗的,都不是她的对手。”
林杰这才想起来,韩娟的爸爸对石若冰动手的时候,被她轻而易举地躲闪过,她的身体动作非常轻盈,明显是练过的,但心里隐隐有些不服气:“万一是那些男同学故意让着她呢?”
“你们做警察的,疑心病都那么重,”王佳白了他一眼,又拾起针线,继续给他缝合,同时说道:“你觉得以若冰姐的性格,她会要别人让着她?”
“我和她不熟,对她不了解,”林杰回答地滴水不漏。
”她的性格比任何男孩子都要坚强,而且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她心里一清二楚,只是从来不说而已。就拿刚才的事情来说,她叫司机开车送你来医院,其实就是在变相的对你表示感谢。”
这也叫感谢?她都在话里藏刀地警告我了。
林杰觉得不是滋味,但也不能对王佳明说,谁叫她和石若冰关系好呢?
“缝完了,总共十针,给你凑个双数,吉利,”王佳嘿嘿笑着,把针线放进收纳盒里。
林杰哭笑不得,这个王佳,挺有意思的。
“来,看看我的手艺怎么样,”王佳拿来了一面镜子。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脑袋右侧缝着一块巴掌大小的纱布,很刺眼,也很丑,尽管他已经有了心里准备。
“谢谢你了,王医生,”林杰向她道谢。
“你这副样子,没法再出警执行任务了,会影响你们警队的形象,”王佳调皮地笑着,然后又叮嘱他:“你这几天要当心,伤口不能碰水,睡觉时候也别压着,十天后过来找我,我给你拆线。”
“好,我记下了。”
“要不要我再给你配点儿消炎药?”
“不用了,万一吃了药,又喝了酒,那就完了,”林杰也跟她开着玩笑。
王佳笑的贼欢,眼睛弯成了两条可爱的月牙。
还是像王佳这样的女孩子好,有女孩子的样子。
他忍不住脱口而出:“等我伤口好了以后,可以请你吃饭吗?”
王佳心里一阵惊喜,马上回答:“好呀,你留个手机号给我吧。”
林杰把自己的号码报给她。
“我记下了,”王佳把号码录入自己的手机,又笑着说:“你十天后如果不请我吃饭,我会打电话提醒你。”
“保证不会忘记。”
“对了,高叔叔关照过我,给你做一份验伤报告,你要不要......”
“不用了,这点伤不算什么,还是放过人家吧,得饶人处且饶人。”
王佳点点头:“好,那我送送你吧。”
“好。”
带着一丝小小的兴奋,还有些许无奈,林杰回到了七弦区分局。
办公室里空荡荡的,一问才知道,几个同事都在忙着做笔录。
刘阳,韩娟的父母,还有古祥义的父亲,这几个人被分别隔离在不同的屋子里,做笔录的警察反而显得人手不够用了。
高涛正站在走廊上抽烟,看到林杰回来了,朝他招招手:“伤口不要紧吧?”
“高队,王佳的医术不错,过几天拆了线,就没事了。”
见林杰两手空空,高涛又问:“验伤证明和费用收据,有没有带回来?”
“我想还是算了,韩娟的爸爸也够可怜的,女儿死的那么惨,我不想再对他落井下石。”
“好吧,你这个受害人都这样说了,那我没意见,”高涛扔给他一支烟,“来,抽一根,应该对伤口没影响吧。”
接过烟,点燃后吸了一口,林杰问道:“高队,我们现在就等着笔录出来吗?”
“是的,还要等宋法医那里的验尸结果。”
高涛斜眼瞅着他头侧的纱布,又哈哈一笑:“接下来的几天,你就留在局里做内勤吧,这副样子,没法再出去跑了。”
“知道了,高队,”林杰悻悻地应着。
此时,在三个不同的屋子里,正在同时进行着三场笔录。
第一个房间里,做笔录的是古祥义的父亲。
他的眼皮红肿,眼袋发黑,声音嘶哑地不成样。
“阿义是个很孝顺的孩子,他虽然和韩娟住在一起,但每次跑完长途,都会先回来看看我和他妈妈。上个星期他出车去了外省,在前天晚上回到市里后,就来看我们了,当晚他也住我们那儿了。”
审讯员问:“他回来后,手上是不是有伤?”
“是的,右手手臂上包着一圈纱布,说是开电动车的时候,和别人碰了一下,摔跤擦破了皮。”
“那他有没有和你们说起过韩娟?”
“他说和韩娟打过电话,韩娟好像是吃坏了肚子,那晚她也住她爸妈那儿。然后第二天在家里吃了午饭,阿义就出门了,他晚上还要参加郭闻的婚礼。”
“他平时和韩娟的感情怎么样?”
“虽然偶尔也有吵架,总体来说还是可以的,不过韩娟对于和阿义结婚的事情,总是不给明确答复。”
“他和刘阳的关系如何?”
“刘阳是个不错的小伙儿,和阿义关系非常好,我也相信他的为人,这次阿义的车祸,应该和他没关系。”
而在隔壁屋子里,韩娟的父母也给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但有一点很重要,他们说,韩娟在前天晚上,并没有和他们住在一起。
“她平时很少会回来住,上次回家住的时候,还是一个月前,那时候他和阿义吵架了,就赌气回来了,后来还是阿义上门给她道歉,她才消了气。”
审讯员:“她和古祥义的感情如何?”
“年轻人,偶尔闹矛盾也很正常,我们也催着他们早点结婚,但阿娟好像对此不怎么积极。”
“她和刘阳这个人,平时熟不熟?”
“刘阳郭闻阿义韩娟,他们四个都是大学同班同学,在一起认识好多年了,具体的情况,我们就不清楚了,现在的年轻人,很少会跟父母交心的。”
做完笔录后,韩娟的双亲和古祥义的父亲,三人在走廊里不期而遇。
儿子女儿突然去世,双方父母心里都不好受,互相打了个招呼,说了几句场面上的客套话,就各自离开了。
林杰看着他们走远的背影,轻声叹息:“白发人送黑发人,而且还死的不明不白,真是......”
高涛抽着烟不说话,他心里正想着侄子高俊阳和陆妍。
那几天里,自己和妻子两人,何尝不是以泪洗面。
三号问询室的门开了,小周走了出来,跟在他身后的是刘阳。
“他有没有问题?”高涛朝着刘阳昂了昂下巴,同时问小周。
“这个我自己来说吧,”刘阳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无奈:“昨天晚上,韩娟确实有打过电话,要阿古去环岛公路等着,现在韩娟死了,没人能为我作证,但我还是这句话,阿古是我兄弟,如果我真的有谋害他的心思,我就是畜牲!”
说到最后,他捏紧了拳头。
小周在一旁点点头,意思是刘阳没什么问题。
证据不足,无法证明刘阳是在说谎,而且他也不是撞死古祥义的司机,警方没法拘留他,更不可能对他提起司法诉讼。
“你先回去吧,”高涛朝他昂了昂下巴,“如果还有什么问题,我们会再联系你。”
刘阳正准备走,一个警员跑了过来:“高队,案发现场带回来的那部手机,技术部门还没有破解,不过电话号码已经有了,它没有实名登记过,通话对象也只有一个人,查下来,对方是个名叫郭闻的男人。”
“郭闻是谁?”高涛没听过这名字。
但林杰已经叫出了声:“昨晚结婚的那个新郎,就叫郭闻啊!”
同事说:“就是他,经侦支队也查清楚了,韩娟家里发现的几件内衣,当时在商场里购买的时候,都是刷了郭闻的信用卡。”
站在一旁的刘阳,此时也是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