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树从图书馆里出来,看了一眼笼罩在绵绵秋雨中的学校,把拿在手中的水杯装进书包左侧的袋子里,又从右侧的袋子里摸出一把全自动黑色雨伞,按下伞柄上的按钮,撑开雨伞,走进雨中。
十月的下雨天,适合睡懒觉。
但也很适合在满是书香味的图书馆里看书、学习。
事实上,陈嘉树重生了。熟悉的城市、熟悉的宿舍、熟悉的人,还有熟悉却又疏远陌生的年代——2008年。
对于2008年,陈嘉树只记得那场规模空前的灾难、失败的高考、回味多年的京城运动会和他的大一上学期。很多细节都已经很模糊了,但一些情绪、感受却依旧强烈。
虽然看过很多穿越、重生之类,以及一些拥有金手指的小说、电视剧,但他并不相信,甚至还有些排斥。他一直觉得,这只不过是人们内心的YY,根本目的是为了逃避残酷的现实,给千疮百孔的精神和灵魂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慰藉,毫无用处。
而如今,他自己重生了。
他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宿醉醒来之后就这样了。
初始自然是极不适应的。想女儿,想老婆,想回家。茫然、无措、愤怒、恐惧……作为一个曾被社会和现实毒打了很多年的中年社畜来说,他清楚地知道,这些情绪毫无用处。他只能想办法转移注意力,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正常一些,并逐渐平复情绪。
近三个月的暑假,一个月的军训,整整四个月的时间,心情终于彻底平复下来。
应该,也必须平复下来。不然,难道选择go die吗?
生活就像那啥啥,不能反抗,那就去享受。
和记忆中的2008年一样,他现在身处江城——华夏中部最大的城市。再具体一点,他现在位于江城师范大学新校区的图书馆。新校区的好处就是硬件设施很好,一切都很新很现代化,缺点是绿化不太好。新移植过来的树木既粗且壮,但无一例外,都被修剪过了,只留下光秃秃的枝干。
不仅树木本身不好看,像是中年人谢顶了的脑袋,也让整个校园显得格外空旷,不似其他百年名校般亭台楼阁、绿树掩映。
雨声潺潺,一路上也没遇到几个人,这一刻校园里的氛围,清冷而宁静。
陈嘉树在这种氛围中步行了将近四十分钟,方才进了宿舍。这也是新校区的另一个缺点——太大。
宿舍里,几个室友正在斗地主。
没办法,在2008年的时候,学校明文禁止新生带电脑。实际上,这一纸禁令没有什么用,很多新生还是带了电脑,但没法拉网线。于是,打牌斗地主、网吧通宵就是这个时候穷学生们的主要娱乐方式。
正对着门的小板凳上,坐着身穿灰色连帽卫衣的小胖子,脸上贴满了小纸条,看不清脸上的表情。这小胖子叫陈大卫,是宿舍里年龄最大的,自封为老大,不过其他人都不怎么认。
而在他左手边则坐着一个穿着天蓝色衬衫的清秀男生,正狡黠地喊着:“要不要?要不要?我只剩两张牌了哦?”另一边,一个戴着眼镜、皮肤黝黑的瘦高个满脸纠结,把手中的牌看了又看。
面容清秀的男生叫方哲,和陈嘉树一样,是鄂北本地人。
瘦高个儿是冀北人,此君最初给室友们的留下的印象是饿的快,而且能吃。所以给他取了个外号“饿汉芮三儿”。
emmm,这是一个历史哏,历史课本上有“饥民王二”云云。
古有饥民王二,现有饿汉芮三儿。
很好很强大。
看到陈嘉树回来,芮三儿像是找到了救星,大声叫着:“嘉树,快来。方哲只有两张牌了,我要怎么出?”
另一边的方哲则是赶紧阻拦:“不许别人直招哈。阿树你一边儿去,让我赢了这把,晚上请你网吧包夜。”
不等陈嘉树说话,芮三儿就接过了话头:“那我放弃了,让你赢,你也请我包夜。”
“滚!想得美,你本来就要输了,请你个铲铲……”
这就是陈嘉树的三个损友。前尘往事中,大卫和方哲留在了江城,芮宇飞男下去了粤西,而陈嘉树在辗转蹉跎多年后,回了老家所在的城市。
把书包放好,和他们闲聊几句,不管他们的嬉笑打闹,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换了衣服和鞋子,把书从书包里拿出来,把洗漱用品、充电器和MP4塞进去,又一次撑开雨伞,走进十月江城的秋雨中。
走到校门口,坐上公交车,晃晃悠悠差不多半个小时到了鲁巷。然后换乘另一趟车,继续往北,又过了四十多分钟,在江城北站下了车。
在出站口等了二十来分钟,陈嘉树接了一个电话,然后又过了几分钟,一个穿着杏黄色短外套、背着双肩包的漂亮女孩子走出了通道。一出通道就直接朝陈嘉树这边看过来。看到在这边等待的陈嘉树,女孩儿原本不喜不怒的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兴奋地挥了挥手,朝这边跑过来,扑到陈嘉树的怀里。
“上午下课了就急着往车站跑,都没有吃饭,只在车上吃了一碗泡面……”
漂亮女孩儿叫温雅,是陈嘉树现在的女朋友。他们是高中同学,也是后来网上流传的班长和团支书的恋情。
短暂地拥抱了一会儿,任由温雅小小地撒了一下娇。陈嘉树把温雅的包接过来,牵着她的手,朝站外走去。
正是吃晚饭的时间,而且温雅也没有正经吃过午饭,两人便没有走多远,就在车站附近吃了一碗红油热干面,又买了一点鸭脖子。然后坐上的士,朝江城师范大学的方向驶去。
汽车最终停在离江城师范大学二十分钟车程的一个商业广场。这里是附近诸多大学的中心,吃住玩购都非常方便。
“不去你们学校吗?”
“明天再去。学校那边新建成,附近住的地方不怎么好。而且我也不能委屈了你,大老远来只吃一碗热干面吧?”
这话说完,温雅没有再让陈嘉树拉着他的手,而是主动挽上陈嘉树的胳膊。两人走进附近的一个酒店,办了入住手续之后把东西放好,然后找了一家火锅店坐了下来。
然后就是正常的情侣之间的互动了。各自分享学校里的事情,提及高中时代的好友,还会直接打个电话过去,甚至直接约了几个同在江城上学的老同学明天出来聚一聚。
说说笑笑,吃吃喝喝,吃完已经差不多十点了。
原本计划的再去看电影的打算也落空了。
更重要的是,温雅说坐了六七个小时的车,有些累了,想要回房间休息。
走到酒店门口的时候,温雅忽然停下了脚步,白皙的小脸有些红,小声地问:“嘉树,你晚上要回学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