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丽丝有些记不清自己是怎么一路从那家诡异的小店一路跑到地铁里的了——等到逃离了那家让她冷汗直冒的小店所在的街区,德丽丝的精神才稍微稳定下来了一些。
异能者的情绪波动因为脑内器官的原因本就比他人更极端化一点,而在刚刚的环境里,德丽丝感觉自己险些失去了控制,以至于差一点点就要变成所谓的“异能暴行者”了。
真到了那个地步,她就会就和那些用了太多增强药,或者安了些极端得要命的义体的故障佣兵一样,从猎人变成头上挂着悬赏的危险猎物,或者干脆被负责区域安保的公司派出的重装小组就地格杀。
太大的情绪波动对于异能者来讲可谓是大忌。
这也就是为什么几乎所有的异能者都会定时使用情感抑制剂来压抑自己超出常规的“喜怒哀乐”范畴的过强情感,并且配合以一些改换心情的方式进行自我调节——就比如她用拳头在墙上打的那一拳,就是一种释放多余的愤怒的方式。
但刚刚来自直觉的恐惧感直接冲破了药物组成的情感防线,如同冲开堤坝的洪水般险些将她击垮。
现如今,她现在要去的地方已经毋庸置疑。
那里是新伊甸的南方工业综合体控制区“城市堡垒”,也就是异能者猎人协会的总部所在地。
她在那里是安全的,至少曾经如此。
南方工业综合体的控制区之所以被叫做“城市堡垒”是有原因的。
除了在旧伊甸时期的企业战争中南方工业综合体的总部被改造成了一个巨大的火力基地的历史,另一个原因就是这个地方在整个新伊甸拥有排进前三的治安环境和令人咋舌的巡逻力度。
当然,这里的随机搜查和疑神疑鬼四处探查的官方异能猎人是多了那么一点——但和自己的命相比,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至于这里能不能保护得了刚刚与异常的存在达成了交易的她,德丽丝不敢确定。
但有人或许知道该怎么做。
走下拥挤的地铁,惊魂稍定的德丽丝快速呼叫了一辆平时舍不得叫的智能出租车,好让自己尽快赶到总部。
她要去见她的师傅兼上级,异能者猎人协会反巫术犯罪部门特别专员的那多尔部长。
“怎么了,这么慌慌张张的。不会是阻断药忘买了要找我借吧?那某人今天可就丢人喽。”
十五分钟后,坐在自己办公桌的后方,那多尔一边把手上的文件随意地撂到腿上,一边调侃着眼前自己亲自培养出的徒弟。
“不,我刚刚甚至补充了双倍剂量的药物,”德丽丝说完停顿了几秒,“我怀疑我可能在大概一个小时前,在完全被蒙在鼓里的状况下,和来自异界的存在做了一笔交易……”
听到自己的爱徒说出的话,那多尔原本调笑的表情一下子就收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露着些微凶光的眼神和紧蹙起来的双眉。
他生气了——这是自然的,德丽丝想到。
“讲一下过程,”那多尔简短地提出了你自己的问题。
看着眼前的师傅,德丽丝一五一十地说出了她的遭遇,并将那把武器递给了那多尔,让这位在痕迹搜查上颇有造诣的大师过目。
“我只能从你的配枪上发现两件事,”用多种侦查异能从各个方位扫描了德丽丝的武器后,那多尔的眉头向下陷得更深了,“我们边走边说——走我办公室的专用电梯,跟我来。”
“我们去哪?”跟在那多尔身后的德丽丝问道。
“地下二层的装备试验场,我们得用一下装备中心的肉儡,”按下电梯的按钮后,随着电梯门快速合拢,那多尔又继续说道,“我继续说我发现的问题。第一,它没经历过机械修会的祝圣仪式,那仪式是会留下特别的暗记的,但这武器上没有。第二,它确实有和祝圣武器一样的效果,这点一碰便知。”
“也就是说……”
“你的猜想是正确的——按照部门条例V329-8,这种属于需要部门长官亲自审查的‘可能发生未知接触’,”那多尔点了点头,“不过幸好,从你描述的特征和你还能完整无损地站在这里的表现来看,那家伙不是魔鬼,最糟糕的选项可以被排除了。”
德丽丝不了解的是,魔鬼必须事先言明自己的交易条件,而且那条件通常都是等价或者有利于魔鬼的——废了如此大的功夫却只收二百信用点的这种交易对于魔鬼来讲,未免玩笑开大了点。
电梯门开启后,那多尔在靶场门口领取了这把枪专用的大口径短弹,之后便带着德丽丝一起进入了使用“肉儡”的特种试验场。
这里的靶子不是简单的铁靶或是纸靶,而是受到协会严密监管的死灵术士们用猪肉和牛肉为基底,罪人的灵魂为材料的傀儡,是异能者实验自身能力的绝佳场地。
“往后退两步,”展开冲锋枪后举枪瞄准的那多尔头也不回的对自己的徒弟说道,“我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在为自己附上了三重异能护盾后,那多尔念动一段略显晦涩的短语,为冲锋枪注入了他所掌握的异能。
那是波动的力量,也是他能如此精通于侦查和搜证的一大原因。
不过这力量不光可以当做雷达和探知器来使用,只要掌握了方法,它一样可以是一件可怕的战斗兵器。
随着枪声响起,由十几发短弹组成的弹雨从枪口中快速喷发出来,并按照那多尔的扫射轨迹向前方并排站立的肉儡冲去。
在那些看似普通的子弹命中肉儡的一瞬间,就像是那子弹内藏匿了十几把锋利的刀片一样,毫无防御的肉儡被那多尔事先注入的力量切开、打碎,变成了在空中飞舞着的猪肉和牛肉馅料,霎时间便搞得一片狼藉,满地血腥。
看到这种力量,德丽丝不仅想象起了自己将力量注入这武器中时所能达成的一切——那是作为新手的她不可能靠自己施展出的力量。
但当她把视线转向自己的师傅时,她却发现,往常会因为各种被研发出的新兵器和某种异能的新使用方式而兴奋不已的他,这次的表情却变得严肃而又凝重。
“通知内情部门,封锁掉我现在通话时间前后一小时的靶场录像,”那多尔在德丽丝的注视下用通讯器说道,“登记,反巫术犯罪部门的初级干员德丽丝的武器上升为限定封印品,严禁她以外的任何人使用、触摸或拆卸式研究。详细文档我回去攥写。”
封印品——那是对有着危险效果的异常道具、武器或者其他物件的统一称呼,而它们一般都由专门部门管理,通过申请进行调用,很少有人会获得其中某一件物品的永久使用权。
而她刚刚似乎被指定为了这种危险道具的携带者。
“师傅,它有什么……副作用吗?”看着用带着有些复杂的情感眼神看过来的那多尔,德丽丝小心翼翼地问道,“为什么是封印品?”
“对你来讲没有副作用。或者说,它对于使用者来讲似乎没什么副作用,”说完,那多尔指了指身后破碎的肉儡,“但对被它杀死的目标来讲,有。这些肉儡上被附着的灵魂都在它们的宿体被杀死的一瞬间消失了,就连哪怕一秒的留存也没有,你懂我的意思了吗?”
代价。
代价是存在的。
只不过,支付者未必是使用者,而货币也未必是交易时的普通等价物——比如灵魂,对于某些异界的存在来讲,就是如同黄金般令人喜悦的等价物。
想到这里,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冷意从德丽丝心中传来。
“那我能不能把这个交给部门——”
“不能,”那多尔立刻回答道,“我不知道如果你不用这把枪收割灵魂,会不会导致你在某种契约关系中构成违约......我不能拿干员的生命冒险。不论如何,今后我会帮你联系一些对付非法术士造物的委托的。收割那些东西上被缝合出的人工灵魂,对你来讲至少不会有什么道德上的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