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令楚从常山院出来没有回自己的泽兰院，赵令仪见她来了自己这里还有些奇怪，“你平日这个时候都要午睡的，今天怎么跑我这里来了？”赵令楚没搭腔，招呼屋里的丫鬟婆子都出去，只剩下她们姐妹两人。

“这都入秋了，睡什么午觉啊。”赵令楚拉着赵令仪坐下来，抱住她的腰。

赵令仪察觉到妹妹的情绪有些低落，摸了摸她的脸。

“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赵令楚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地说：“阿姐，我不舍得你，你别嫁给英国公好不好。”

她方才在常山院听到这消息还没什么，尚且还觉得英国公正是姐姐良配，现在到了姐姐的院子，看见她的脸，一想到要不了两年就要与她分开，心里只剩下不舍。

赵令仪有些好笑，平常万事不上心的妹妹这样，她又有些感动。捧起赵令楚的脸，看着她微微发红的杏眼，温柔地笑了笑。

“好，阿姐永远陪着你。”

赵令楚粲然，又嘟起嘴巴：“阿姐骗人，我才不信呢。”

赵令仪无奈地摇摇头，知道妹妹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两人好好在矮桌边坐了，她抬手递给赵令楚一杯茶，问她：

“你觉得英国公如何。”

赵令楚喝了一口，冬凌院的茶，从来是湘波青，赵令仪独爱这个。

“不如何。”

赵令仪直视着赵令楚的眼睛。赵令楚肖似大夫人王氏，赵令仪却同父亲赵博容一样，一双桃花眼，只她平时从来冷淡，不觉多情。此时双眼含笑，熠熠生辉，摄人心魄。她说：

“我倒觉得他很好。”

赵令楚没想到姐姐会这么说，但想想也并不难理解。英国公虽一直在京城，但两家没什么来往，最多在各类宴会上打过几个照面，但他君子之风，人人皆知。京城的人都说，英国公人中龙凤，将来必大有作为。其父母早逝，在继母手下长大，非但没有被养废，反而在前两年大放异彩。

这件事说来，也跟突厥有关，先皇时，曾经派出宁俞公主前往突厥和亲，不想几年前突厥内乱，突厥王兵败身亡，诸位王子也被诛杀，宁俞公主与刚出生的小王子不知所踪。新上任的突厥王痛恨大夏，以怀疑公主母子逃往大夏为由，举兵攻打边境的几座城池。

圣上大怒，派兵迎战，不想大夏军队竟然节节败退，先后丢了州山五城。此时朝内以伍丞相为首的大批官员主张议和。当再一次战败的消息传来，皇帝终于做了决定，向突厥送去议和书。

战事暂缓，经过几个月的谈判，双方达成了协议，突厥使臣陪同喀易王子进京受封赏同时迎接奉旨和亲的乐敏公主。晚宴时，喀易王子竟在殿上大放厥词，对乐公主品头论足，言语多有侮辱，众人皆怒目而视。当时十八岁的英国公拍案而起，夺过破例携带武器入殿的突厥使臣的弯刀，一刀砍下了喀易王子的头颅，血流如注。

英国公李修远在大殿中央慷慨陈词，痛斥突厥对大夏百姓的暴行，请命前往边境与突厥血战。参与晚宴的大臣都高声应和他。皇帝也因为喀易王子的挑衅怒不可遏，当即下旨将突厥使臣同喀易的尸体一起押解送还突厥，重新对突厥开战。

当然，李修远去战场的请求没有得到同意，他的父亲为了救皇帝而死，皇帝不可能再让他身处险境。

赵令仪笑了一声，目光越过赵令楚看向窗外。

“再不选，就来不及了。”

赵令楚回到自己院子时，外院的一个小厮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半夏带着他进来回话，转身把门关的紧紧的。外头几个人面面相觑，心里直觉是出了什么事。

“姑娘，上回那幅字，小人回去问了那掌柜，他说是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拿去卖的，只说是府里公子换些纸墨钱。”

赵令楚点点头：“辛苦你了，剩下的你可都买回来了？”

小厮低着头把买回来的字递过去，脸上惴惴不安。

“那掌柜说已经买了几张出去了，剩下的都在这。还说您若还想要这位公子的字，这月十二那丫鬟会再去。”

半夏一看，气得双颊泛红，这些都是自家姑娘写的字，不知道哪个不要脸的竟偷了主子的东西出去卖。

赵令楚也没想到，珠宝首饰有两位大丫鬟时时清点着不好动作，竟然把心思动到这儿来了。

上回半夏母亲生了病，赵令楚放她回家照料，去医馆拣药时看见有两人拿着几张字传看，她是贴身侍奉赵令楚的，一眼就认出了其中一张正是自家姑娘字迹。当下也没发作，又怕自己认错了，只说自己家夫人正要寻人抄经书，问这字出自何人之手。

那两人便告诉她是在东街一家字画铺子里买的。半夏给亲娘熬完药就急忙回府禀告了这件事。

赵令楚也吃了一惊，她从小就懒，什么都学得不精。但老太爷说她毛躁，要她每天最少写一个时辰的字，这么多年练下来，如今在她们这一辈里，数赵令楚的字最好，就是几个哥哥也比不过她。

只是乍听说这件事，赵令楚的反应是问半夏：

“那，一幅字卖多少？”

得知自己一幅字才卖了十文钱，赵令楚气得饭都没吃，就算散篇只能做字帖卖，也得看在她字好的份上贵点吧。让半夏去外院找个靠谱的小厮出去打听，这才有了这一出。

赵令楚向半夏示意，半夏从袖子里拿出事先备好的钱袋递给那小厮。

“这事你办得很好，千万保密，别走漏了风声。”

小厮郑重地应了，再由半夏带着出了内院。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赵令楚决定先不给母亲说了，她要自己抓出这个贼。

入夜后，常山院里王氏刚沐浴出来，拿了本账册在看。外头丫头请安声响起，赵博容掀帘进来。夫妻俩闲聊几句，他进了净室洗漱。

等两人熄了灯躺在床上，赵博容捏了捏怀里妻子的手。

“令仪跟英国公的事，这几日便定下来吧。”

王氏略微支起了身子，黑暗中看不清丈夫的脸，她有些紧张。

“是出了什么事？”

赵博容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想起自己早些时候与父亲的谈话，叹了一口气。

“大皇子那边，圣上不知什么想法。”

王氏隐约明白了丈夫的意思，只是想要趁早定下来也得看英国公府什么时候来纳采，总不能自己府上先去找英国公开口吧。

赵博容在黑暗中笑了一声，

“你放心，修远心里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