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四,忌嫁娶,忌安葬,宜出行。
赵令楚起了个大早,用过早饭后,跟着祖父和两个兄长登上了去鼎州的船。
赵府两位老爷带着妻子儿女为他们送行,一时是让两位公子好好备考,一时要老太爷千万注意身体,王氏更是拉着赵令楚好一顿念叨。
“去了鼎州,两个哥哥要考试,你不要寻着他们玩闹,好好照顾祖父,知道吗?”
赵令楚为了让王氏放心,表情郑重地做了保证。王氏复又把她搂进怀里就,叹了一口气。
“你自个儿也要好好的,我先前让刘妈妈回祖宅张罗了,那边也还有几个人,男人们哪懂那些庶务,有什么事,你得帮家里看着,刘妈妈会帮着你。”
先前泽兰院出了那事,王氏陡然发现这个二女儿也到了独当一面的年纪了,这次回去也能让她锻炼锻炼,只是赵令楚从出生起就没离开过她,乍要走个半个月,王氏这几天觉都没怎么睡着。
任凭王氏多放心不下,四人还是带着下人上了船。长亭在给赵令楚收拾床铺,枫荷清点笼箱,赵令楚罚了她这个月的月假,上次在书房,看她与旁人不同,对她有些好奇,索性带了她去鼎州。
她院子里的几个人,除了长亭,都是一同来的。枫荷不爱出头,相貌也平平,赵令楚只记得她很安静,认得些字,所以从前让她看着书房。
这次出门,三个男人事少,赵令楚也只是个陪考的,每人只带了两个伺候的人,另加洪总管和两个管饭的婆子。各处都要收拾,一时船上有些忙乱,赵令楚也熄了去祖父房里的念头,跟两个丫头一起打理自己的东西。
房里大体整理完了,赵令楚就让她们两人去收拾自己的东西。船上不比在家里,卧房外间有床榻供丫头守夜,她们是住船尾一个大通铺里。
赵令楚坐在窗边,京城的渡口已经看不见了,大河的两岸是一些小村子,偶尔能看见几个妇人在岸边浆洗衣物。
明日就是中秋,宫里昨日传话说,太后娘娘长居深宫,难免寂寞,欲邀少时交好的夫人们一聚。皇上重孝,下令设中秋宴,邀京中与太后相熟的老夫人和老爷一同入宫享乐。
可巧,赵令楚的祖母与太后娘娘年轻时便是手帕交,这些年也常召入宫的。
赵令楚不得不猜测,赵老太爷莫名提出要跟着两个孙子去鼎州是为了躲这场宫宴。虽然昨日宫里才有圣令,但赵老太爷提前听到什么消息,不是不可能。
事实上,这些年来,赵令楚隐隐也察觉到,自己祖父与宫里一直有来往。
房外传来沉沉的脚步声,然后是一个妇人的声音:
“三姑娘,奴婢是厨里的苗婆子。三姑娘中饭想吃点什么。”
赵令楚打开门,面前是一个丰腴的中年女人,虽然是在厨房做事的,收拾得倒是很整洁。
“祖父跟哥哥们那儿问了吗?船上都有些什么?”赵令楚问。
苗婆子刚从厨房清点完东西,听她这么问,嘴皮子一张一合,利索地答到:
“回三姑娘,夫人说路程近,东西放得住,让我们把主子们平日爱吃的都带上了,姑娘想要什么都有。老太爷叫了个清炖蟹粉狮子头,两位公子点了姜丝白菜、红烧黄鱼、火腿鲜笋汤。”
王氏样样都安排得很周到,赵令楚放心地点了个杏仁豆腐。
在赵府时,男女虽然在同一屋吃饭,但是分两桌的。赵老太爷和赵令澜倒是与赵令楚同桌吃过饭,赵文祁却是头一回见这个堂妹用饭。他看着赵令楚数饭粒一般的动作,终于忍不住问她:
“三妹妹,你怎么吃这么少啊,是不是晕船了?”
赵令楚摆手,还没来得及说话,赵老太爷就笑了一声:
“她是麻雀转世的,从来只吃几颗米。”
赵文澜也见怪不怪,专心致志吃自己的饭。赵令楚对着祖父撅撅嘴,笑着回答赵文祁:
“三哥哥不用担心我,我喜欢吃些瓜果零嘴的,所以每顿吃得少些。”
祖孙四人热热闹闹地吃完饭,赵文澜赵文祁回自己房里看书,赵令楚则陪着老太爷喝茶下棋。
“不下了,让人把你的笔墨拿来,我看看你的字。”
在赵令楚又一次输掉之后,赵老太爷终于没了下棋的兴致。
赵令楚讪讪地笑,让枫荷去取纸笔,自己把棋子收好放在一旁。她不喜欢下棋,也下不好,让她写字倒是解脱。
枫荷很快就回来了,站在桌边为赵令楚磨墨。赵令楚想了想,默写了一篇《天竺寺八月十五日夜桂子》。
她从小练的是唐越国公钟可大的字,笔法精妙,回腕藏锋。赵老太爷点点头。
“也就这字值得一看了,‘玉颗珊珊下月轮,殿前拾得露华新’。鼎州倒有一片桂花林,等你兄长过了乡试,让他带你去。”
赵令楚大喜过望,招呼长亭端水来净手,她要给祖父点茶。
赵老太爷笑着摇摇头,随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