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棠现在住的是三人的通铺,赵令楚进去时,还有个婆子坐在里头正在嗑瓜子儿。她乍看见赵令楚和芳妈妈,吓了一跳,慌忙拍掉衣服上沾的瓜子壳,起身行礼。
“三姑娘安,姑娘和妈妈怎么来了?”还心虚地往落棠那儿飘过去一眼。
芳妈妈看便知道她是偷懒把活丢给落棠做,剜了她一眼,这会儿也没空搭理她。
“你先出去,把外头衣服晾了。”
“诶。”那婆子答应一声,掏出块帕子把桌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包着走了。
芳妈妈嫌恶地往地上扫了几眼,搬了根凳子放到左边稍微干净点的那块地儿。落棠见状忙上前去抽出自己的帕子仔细擦拭。芳妈妈也没拦她,自个站门边去了。
赵令楚抿着嘴唇,走过去坐下,抬头看向落棠:
“你的事,母亲都和我说了。”
落棠面有愧色,垂着头跪在赵令楚脚边,赵令楚皱眉,把身子往后缩了缩。
落棠哽咽道:“奴婢知错了,奴婢对不住姑娘,只求姑娘留我在府里,好让我偿还姑娘往日的恩情。”
赵令楚看着她蓄满泪的眼睛,她或许是有心回报自己,但更多的应当是想着跟那伙计在府中作伴吧。赵令楚忍不住带着嘲讽冷冰冰的问她:
“你以为母亲还会留那个男人在府里吗?”
落棠一惊,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他没有犯错,为什么要把他赶出府?哪怕一个铜板都拿不出来了,他也没有动过主子们的东西。”
“所以才说你蠢。”赵令楚打断她的陈诉,大声呵斥道,“他没钱也不会动府里的东西,只找你哭穷,你偷了东西他娘给你开门让你出去卖,就是因为知道你蠢。”
赵令楚胸膛起伏。赵府规矩很严,他们只敢利用落棠,是因为知道这事一旦被发现,就不可能轻易善了。府里一定是容不下的,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赵老太爷这个人,与京中其他家主不同,他是从来不推崇什么“家丑不能外扬的”,从前便有过家仆偷窃的先例,赵老太爷二话不说直接报了官。正是因为这件事,府里各院对下头的管束更严,底下人也十分老实。
大家都知道的事,落棠难道就没听说过吗?当然不是,赵令楚心里很清楚,她之所以纠结了几天就决定去书房偷字画,被戳破后还能悲戚但并不慌乱的向自己认错乞求,甚至在赵令楚提出把她送到庄子上时还要求留在府里,不过是因为认定了自己心软,对她会留有余地。
赵令楚从来都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对下面的人要求不多,有时候谁犯了错也是小小罚一下就过了。但赵令楚从来也不觉得自己是一个面糊糊捏的人,她这么多年,头一次对下头的人展现了强势的姿态。
“我也不想再与你多说,你还有一次机会,现在去庄子还来得及,你做过的事不会传出去,庄子上的人看在我的面子上不会亏待你。”
落棠仿若没有听见她的问话,只是担心着情郎的去处。
“夫人是要把五哥卖了吗?姑娘您让夫人开开恩,哪怕是看门也好啊,若是真要卖了他,姑娘就让我跟着他一起罢。”
赵令楚一口气堵在胸口,恨不能一桶水浇落棠头上好让她清醒清醒,她提高声量打断了落棠的喋喋不休,
“闭嘴!”
屋内一时落针可闻,门口的芳妈妈一直保持着原先的姿势,没有介入她们主仆的谈话。赵令楚怒及反笑:
“我们赵家可不敢让贼看门,你既然铁了心要跟着他,那我就成全你,以后若是过不了东躲西藏逃债的日子,别怪我推你入火坑。”
落棠一时楞住了,她以为赵令楚不会忍心卖了她,看她离不开五哥,一定会去给王夫人求情的,只要三姑娘开口,夫人没有什么不答应的。没想到赵令楚真的应了,若是把她卖了,人牙子才不管你要跟谁一起啊,说不准卖到什么脏地方,那还不如让她现在就死了。
在落棠胡思乱想的时候,赵令楚有些疲惫的声音在她头上响起:
“我会给母亲说,去官府消了你的奴籍,从此便是良家女子,就算尽了我们最后一丝情分,你只管跟着他走吧,只是以后要想回头,也是不能了。”
落棠震惊地看向赵令楚,这世上竟还有这样的好事?芳妈妈也意外地投来一眼。赵令楚闭了闭眼,她这会儿比当时在广寒园跑那一趟后还要累。在她看来,自己已经是眼睁睁看着落棠走向绝路了,这样的男人,这样的婆婆,落棠迟早被吃得骨头都不剩。让她脱了奴籍,若她以后能离开付五遇上良人呢?或是生了孩子,至少是良家,还能读书科考。算给自己一个心安的借口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