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40章 西郊再见(1 / 1)树上有块玉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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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交客栈

若婵静静地抱着膝盖倚靠在床上。

林成溪真正说出来的已经确定是事实的东西并不多,大部分都加入了自己的猜测,只是猜测本身过于大胆,若婵需要时间理一理。

待了半日,夜色将近,若婵起身,到了知交客栈一楼要了一些吃食,仔细装好了,见到满脸担忧的星月和寸锋,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出去一趟,很快回来,不用跟着。走到寸锋边上的时候,若婵轻轻吩咐了一句:“注意近日林成溪的动作。”

寸锋应了,没问为什么,只知道那日在杨柳居坛主应与林成溪达成了某种交易。

出门的时候日色已经落幕,今夜月晴,像极了日照殿的无数个夜晚。仔细算来,她和卫成炎相识不过一个冬天,却像是过了很长时间了。

若婵嘴角勾出了若有若无的笑,她踩着月色,深一步浅一步的走向了洛阳西郊。她的食盒上层放了京药庵的守元化淤膏,乌衣卫的崔墨武功惊人,卫成炎和他交手,要全身而退很难。

洛阳的西郊其实离知交客栈很远。根据林成溪提供的消息,卫成炎此行应当另有目的,不会在洛阳待太久。即便如此,若婵也没有雇马车,不知道是为了给自己一点时间,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已经快要见到他,但是这一刻她生出了退缩之意,她迈不动步子,因为接下来她问的每一个问题,也许都是刺向他伤口的一把利剑,而她握住剑的手也是颤抖着流出汩汩的血。

伤你三分,伤我三分。

若婵提着食盒子走了很久,直到月上了中天,这才到了林成溪给的地址,洛阳西郊的一处庭院。

庭院此时很安静,门是关着的。院子中的竹影婆娑,风一吹来只听得竹叶“沙沙”作响。若婵站在门外,抬头看着,月光刺眼,庭院中种满了竹子这个习惯真是从小到大都不会变的。

她看到他了。他没走,仍然穿着斗篷,但是帽子已经摘了下来。

若婵捂住了嘴巴,尽量控制自己不要发出声音。

银白色的月光,银白色的长发,长发披散了下来,斗篷随意地搭在身上,内里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单衣。他目光轻柔,看着远方的月亮,深褐色的眸子中此刻充满了平静。

这个场景在之后的无数年中陪伴了若婵很久很久,这个记忆很深刻,深刻到只需要微微一想起,眼眶就会温热。

他已经不是卫成炎了,卫成炎常常是高冠束带,腰间别着一个“富贵”腰带,眼中尽是笑意风流。而眼前的这个人下巴上长出了一些胡渣,虽然隔得很远,但是若婵几乎能够勾勒出他眼角的皱纹。

眼泪控制不住地顺着脸颊流下去,她只觉得一股铺天盖地的痛席卷而来,她悄悄地蹲下了身子,捂住了腹部。

疼,好疼,全身都在疼,尤其是胸口的地方,难以呼吸。

若婵大口地喘着气。却没有注意到屋顶的人投过来的目光。那深褐色的目光中有温柔,有不舍,有很多难以言说的情绪。

眼前忽然伸过来的一双手,骨节修长,这双手她不能更熟悉了,这双手曾经提过无数次松桂鱼,曾经把玫瑰糕喂到自己的嘴边,这双手曾经拉住自己,让她不至走丢。温暖,宽大,而安心的手。

她抬头,月光下的少女眼眶红红的,今日过来专门穿了她最喜欢的云雁细锦衣,阿婆总说她穿这件衣服的时候是最有灵气的,衣服是白灰色的料子,腰带的地方做得细致,乍一看像是雁过霜天,外面一层薄薄的纱衣罩住,将精巧的身段勾勒出来。她还用黛石仔仔细细画了眉,用脂砚斋最新的玫瑰水点了胭脂,这才堪堪把惨白的脸色遮了起来。

盛装出席,只是想见一个人。

“婵儿。”卫成炎的手仍然停留在她的面前,他微微一笑。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哭什么呢?喜是久别重逢,哭也是久别重逢。

你我已经有两个多月未见,却仿似隔了十来年。

若婵再也无法言语,在四处宁静的夜色中,在卫成炎有些不知所措的目光里,无声地流下泪来。她可以被当着无数坛众的面审问,可以在沦为阶下囚的时候面不改色,但是她无法面对此刻。

卫成炎蹲下,宽大的手掌揉了揉若婵的头,眼中露出难解的情绪。他应该躲,眼前的人已经不属于他了。但是他又躲不开,若婵就像是黑暗中的一道光,让他如何去躲开这束希望呢?他只愿靠近取暖。

若婵颤抖着,轻轻上前将双手环抱在他的腰上,将头紧紧地贴住了他胸膛,感受着里面传来阵阵跳动,一切恍若梦境。

她紧紧地抓住了卫成炎的斗篷,怕他下一刻就消失在面前,她的杏眸睁得很大,眼泪就像止不住一样涌出来,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卫成炎微微一笑,一只手环着她的肩,另外一只手的掌心有规律地顺着她的头,轻声道:“我没事。”

若婵没有说话,她看着眼前垂下来的银丝,极力使自己变得平和,破碎的声音却出卖了自己。

“你......头发......”

“嗯。”卫成炎没有多说,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

若婵将手伸向那束银丝,轻轻贴在了脸颊,她感觉到了卫成炎的微微僵硬,若婵强迫自己镇定,尽力是自己的语调变得自然:“这就是那次峻栖神坛把我交出去的惩罚。”

卫成炎嘴角勾了勾,微带胡渣的下巴摸索着若婵的头顶,轻声道:“嗯,是该惩罚。”无论如何,是我亲手将你推入险境。但以后不会了。

若婵流着泪的双眼弯成了新月状,试着调节一下气氛:“你这番打扮是要暗示我白头偕老吗?”

卫成炎眉梢一挑:“何时说的白头偕老,我怎么不知道?”

若婵吃了一瘪,气极,拧了拧他,咬牙切齿道:“卫成炎,你是故意的!”这么一调笑,眼前的阴霾似乎驱散了些许。

头顶传来轻笑声,卫成炎紧了紧圈住若婵的手。半晌没说话。

空气沉默了一会儿,卫成炎开口。

“婵儿......”

若婵静静地听着卫成炎的心跳声,感觉到卫成炎的身子有些僵硬。若婵没有问太多,只是直起身子,微红的杏眸在璀璨的月光之下闪闪发亮。

她倾身上前勾住卫成炎的脖子,卫成炎牢牢接住她,将手渐渐收紧。

“嗯......我觉得.......”若婵沉吟了很久,似乎要铁了心惩罚面前的这个人,直到感觉卫成炎的身体已经极度绷紧,这才轻笑道:“现在的你很好。”说罢摸了摸他的胡渣,顺了顺他的头发,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啧啧感叹道:“感觉比之前顺眼多了!”

卫成炎愣了一下,原本已经古井无波的心绪在今夜起了一层层的波澜。他想过二人重逢的场景,甚至他想过就这样消失,但是她就像一束光,不管怎么逃离,始终他只能在她的附近转。

但是而今孑然一身,一无所有,老天又把她送了回来。卫成炎的双眸深深,吻如同暴雨梨花打在若婵的心上,若婵心中的感觉窸窸窣窣,好像春天的花骨朵次第开放,又好像有软软绵绵的锦缎拂过,让人想挠挠。

若婵勾住他的脖子,回应了回去。清澈的月光下两人相拥的样子,仿佛穿越了无数磨难,仿佛历经了一场冬雨之后盛开的腊梅,芳香而惊人。

那吻点点落下,在若婵修长的脖颈上开出无数花朵,卫成炎声音喑哑,拦腰横抱起若婵,将她带进了屋子里。里面的摆设如同林府的一模一样,卫成炎将若婵轻轻放在床上,沙哑的嗓音极度控制着,他将头轻轻凑到了若婵早已红透了的耳边,轻声道:“可以...吗?”

若婵从未有过男女之事,却也在第一时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瑟缩着不敢抬头看他,却在片刻之后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杏眸晶亮,抬头迎上了卫成炎的唇,仔细地吻了上去。这不是一个突兀的问题,他想了很久,她也想了很久。天下的有情人不都是如此吗?

喜欢了,承认了,在一起。

卫成炎低笑了一声,双手覆上了她腰间的束带,雁过霜天的花纹一下子被扔到了一旁,像是一下子挣脱了什么,获得了自由。他银色的长发如同绸缎一般铺开,与她漆黑如墨的长发纠缠在一起,若婵心中一笑,脑海中闪过说书先生的那段话,她觉着于此刻来说分外合适。

结发同枕席,与君长相忆。

庭院中窸窸窣窣竹影深深,掩住了一室春色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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