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正亮,晨曦的光芒笼罩进了庭院的窗户,再投射到了文锦的床上。若婵微微皱了皱眉,眼睛眯了眯,待适应光线之后这才惊觉已经日色大亮,她正欲起身,却只觉得浑身就跟散了架一样没有力气。若婵脸一红,赌气一般地将自己窝进了被子里。
身旁传来轻笑:“醒了?”
若婵只觉得自己全身都在发烫,她隔着被子闷闷地回了一声“嗯”。卫成炎将杯子掀开,让她把头露出来。他倾身向前,将头靠近若婵的耳畔,纯白的银丝垂到了若婵眼前,喑哑的声音回响,像是情人之间亲昵的呓语:“你有没有闻到什么......?”
若婵闻言皱眉,鼻尖深吸了一口气,“呀”了一声,立马弹了起来,一下子忽然又意识到自己身无寸缕,这就在卫成炎似笑非笑的目光中赶紧将云雁细锦衣细细穿戴好了,走到房间的木桌前。
若婵疑惑地目光看向了卫成炎,此刻他已经重新穿上了斗篷,里面换了一身月白色的袍子,腰间的带子也是随意地选了一个同色的系上。他今日显然心情不错,走到若婵身旁坐下,将松桂鱼细细夹碎了挑了刺递到了若婵的面前,深褐色的瞳孔弯弯。若婵接过松桂鱼,无意识地嚼着,这是刚出锅的!
今天卫成炎是多久就醒了!见若婵用怀疑的目光看向自己,卫成炎很淡定地说道:“刚从望月楼买的。”
刚是多久?你刚刚不还在......床上吗!
若婵默然无语,想起昨夜的事情,耳根子就不自觉的红了,她有一个很明显的特点,就是一旦自己觉得害羞或者不想说话的时候就会埋着头做些别的事情,比如吃鱼,比如啃啃玫瑰糕。而正巧卫成炎又是最了解她这个习性的人,他嘴角勾了勾,低声说道:“昨晚......”
若婵连呛了好几口松桂鱼,她目光游移了,连连咳了好几声。
自以为成功地转移了注意力,卫成炎的桃花眼弯着,倾身向前:“欸?你咳什么?我说昨晚你的带来的吃食都冷了,所以我就倒了。”
若婵这下意识到自己被耍了,她狠狠地蹬向卫成炎,筷子把鱼夹得支离破碎,咬牙切齿道:“好的.....你倒了便是。”
卫成炎又拿了一块玫瑰糕递到她嘴边,玫瑰糕还未至,若婵便感受到了热腾腾,软糯糯的气息,卫成炎叹了一口气,将玫瑰糕递到了她的嘴边,眼中闪过一丝宠溺。
若婵红着脸张嘴咬牙,香甜糯口,唇齿生香,啧啧,这望月楼的玫瑰糕不错啊,颇有翠谷神坛厨子做出的味道。
若婵一边吃着,一边问了一句:“你倒松桂鱼的时候看到外面的膏药了吗?”
卫成炎脸上闪过一丝疑惑:“膏药?”
若婵杏眸一瞪,以为膏药一起被扔掉了,这可是她斥了巨资买下的京药庵的守元化淤膏啊!一盒都要二两黄金啊!
卫成炎轻笑一声,变戏法一样地从身后将守元化淤膏掏了出来,眼神示意道:“这个?”
若婵叹了一口气,昨晚她就发现了卫成炎身上大大小小有好多个伤口,新旧叠加,也不知道以前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
“手伸过来。”
卫成炎不仅将手伸过来了,还乖乖将外袍褪下,又将里面的月白色长袍解开,上身肌肉分明,身材匀称,若婵细细打量着,不时发出啧啧的赞叹声。
目光游移处,看到胸口新添的几道伤痕的时候,若婵眸子暗了暗,低声问道:“跟崔墨动手的时候留下的?”
卫成炎看着她,眸色深深:“无需担心,他身上的彩可一点不比我少。”
若婵走近,用手抹了一些膏药,细细匀了上去,轻声道:“以后不要再以身犯险。”
卫成炎握住了她的手,将她的手移向了他胸口处的地方,低头看着她。若婵只觉得掌心之下的肌肉间传递着那方心脏有力的跳动。她克制住自己不去感受,重新匀了些膏药,继续细细在他身上其他伤处涂抹着,问道:“你不准备去见见林坛主了?”
这几日虽然未与林绕梁有过多少接触,但是从林成傲的只言片语中也能够感受到林绕梁对这个儿子的爱,不是装出来的。另外,林成傲要是知道卫成炎不想见他,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
卫成炎沉思了一下,回道:“现在的样子出现,只会给林府招致猜测,老头子他们做事会诸多不便,我还有很多事情也还没弄清楚,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似乎也不惊讶于若婵知道了他很多事情,卫成炎闭上眼都能够猜得到若婵约莫是找了林成溪那丫头。
“那......你跟苗神......?”
卫成炎没有说话,眸子中一时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但迅速被收敛得很好。若婵心中一痛,轻声道:“没事,如果你还没准备好,就先别告诉我。”
空气中沉默了好久,卫成炎这才徐徐开口:“婵儿,我能留下的日子不多。”
若婵心中一沉,抬头看向他,问道:“什么意思?”
“我此行洛阳,是为了找到秦徒阿的下落。”
若婵皱了皱眉:“秦左使?七十年过去,是否还在人世都是两说,你如何找得到她?”
卫成炎回道:“我需要跟成溪联络,我知她消息应是灵通的,从她那儿问应该会有所得。”说罢顿了顿,似乎想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我的位置,大致也是她透露给你的,收了你什么好处?”语气到了最后已是有些调侃。
若婵没有理会他的调侃,低声道:“我用碧玉笛换了她两个消息。”
不知是没料到若婵竟然用了碧玉笛去换,还是没料到竟然还有一个消息,卫成炎将若婵安坐在梳妆镜前,抬头看着镜中的二人,一人青丝成瀑,一人白发如霜,卫成炎眼中闪过一丝不知名的情绪:“除了我的下落,还有呢?”
若婵眼眶微红,抬手捻起他的发丝,轻声道:“你不应该叫卫成炎,也不是林成炎,你原本应是苗成炎,对吗?”
卫成炎半晌没有说话,他拿起桌上的银梳子,为若婵顺着如瀑的长发,低沉的声调如同落地的银针,针针落到若婵的心上:“这个买卖不划算。”
若婵气急反笑:“我不信你会乖乖告诉我你跟苗神的关系。”
一个碧玉笛,换来你的消息,于她已是天大的买卖。
卫成炎挑挑眉,手一拉,若婵就只觉得自己被一股大力带进了一个宽阔的拥抱中。
若婵没有挣脱,语气却有些哽咽,她能够感受到那次与苗神消失,卫成炎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变成了如今的模样,若婵轻声问道:“你的头发......是不是跟这件事情有关?”
卫成炎顿了顿,回道:“这是我欠他的。”
此刻苗神在她心中的设定已经完全崩塌。若婵心中一股无名的火起。
感受到若婵情绪的变动,阿翡“嘶嘶”了两声,钻了出来,像是在表达无声的抗议。
卫成炎怔了一下,似乎没有反应过来房间里还有一只小虫子,浑身翠色,身上的纹路中还透出点点暗金色,阿翡见到卫成炎,似乎有些疑惑,小脑袋歪了歪,一下子射到了卫成炎的肩膀上,若婵一愣,嗯,好像这的确是阿翡跟卫成炎第一次见面,怎么感觉好像,怪怪的?
卫成炎将阿翡放到了桌子上,打量了一下,不确定地问道:“这是,翡翠蛊?”
若婵感叹于姜还是老的辣,当初洛一仙被咬了一口都没认出这是翡翠蛊,现在卫成炎只消看一眼就叫出了名字,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若婵点点头,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
阿翡似乎当日在洛府房间与那黄金蝾螈大战了一场,之后她就没怎么见过它了,今天这才仔细看道它身上有了一些暗金色的纹路,莫不是真如她所想......?
若婵不确定地看向阿翡,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阿翡,黄金蝾螈......?”
阿翡傲然挺胸。完蛋......这下这洛府窃贼应该是坐实了......
随即阿翡就不安地绕着卫成炎转了起来。若婵心中一动,没有说话。
阿翡不安的挪动着,最后挪到了卫成炎放在桌上的拇指扳指上,卫成炎眼中闪过一丝光,没有言语。
若婵感觉到自己应该触碰到了什么真相,但是阿翡将将落到扳指上,就发出两声“嘶嘶”的叫声,箭射一般退开了。卫成炎拇指上的扳指似乎爆发出了一股气流,若婵看得清楚,阿翡靠近的一瞬间,身上的翠色都暗淡了很多。
这个扳指,会吸取生机。
若婵看向卫成炎,杏眸微睁,上前一步要把扳指夺过来看看。卫成炎没有躲闪,但是若婵仔仔细细将扳指看了许久,那股气流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她抬头,询问道:“这扳指怎么回事?”
阿翡此刻正立在梳妆台上,一股敌意渐渐蔓延开来,那股敌意直接对准了扳指本身。阿翡的敏锐度想来是最好的,若婵更加坚信了自己的判断,她颤抖着理了理自己纷杂的思路,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卫成炎......你的生机,就是被它夺取的,对不对?“
卫成炎没有说话,轻轻点了点头,想要解释什么,却一时觉得什么话语此刻都如鲠在喉:“婵儿......”
若婵在房间内踱着步子,整理着自己的思路:“不对,不对,如果你跟苗神是兄弟,但你们根本不同岁,苗神今年应该都八十来岁了,应该是个糟老头子才是,林成溪给我的消息难道有谬误?”
他太了解她了,她的脾气性子,他都一清二楚。今日若是不全盘托出,很难让她相信。卫成炎沉吟了不久,缓缓才将之前自己与苗羽从峻栖神坛离开之后的事情和盘托出。
一个故事就这么讲到了夕照。
夕阳从另外一头的窗户照进来,照进房间中长久的沉默。若婵久久没有缓过神来。
借命之术,是了,是借命之术,曾经在翠谷神坛的一本古书上看到过有记载。
此术不得不说伤天害理,且条件苛刻,所以很少有人问津,除非是术法造诣极其高深的人,不然都无法参透借命之术的玄妙。使用者需用两枚灵气至高之物为体,分置于两个人身上,这两个人必须是关联极其深的人,不然借命之术无法完成,通过灵玉的勾引,将其中一人的生机徐徐渡入另一个人体内,以达到平衡守一的目的,借命之术可随时被切换终止,终止之后不可再续,除非另一个人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或者心甘情愿的情况下,被窃夺的生机将能够被徐徐转移回原来的宿体,但是反转移的方法极其伤身,对于给予生机的人带来的会是逐渐由外而内的衰弱和枯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