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87章 钦原(1 / 1)树上有块玉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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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所剩亦不是许多了,两人沉默了一下,交换了一下眼色,准备明日一早便直接去那巫医的院子,现在整个镇子的人看向小婵的目光都或多或少带了敌意,以讹传讹的不少,事情恶化的速度异常地快,而这巫医虽然着实让人讨厌了些,却的确在这一带还说得上话,只要她说一句小婵不是魔鬼,是也不是了。

如若不然,这个地方却也不便多留了。

小婵揉了揉紧皱的额心,一时间只觉得疲惫至极。卫成炎上前拂了拂她额前的碎发,低沉的声音道:“我会护你周全。”

小婵眼中一热,点了点头,侧身躺下,卫成炎一只手捂住她的腹部,声音中带着一丝关切:“还疼?”

小婵摇了摇头,脸上闪过一丝奇怪的神色,说道:“说来也奇怪,也不知苗神究竟给我下了个什么东西,原本丹田处已经破损严重,上次修炼杨柳步和万仞身已是极为勉强,这两日虽发作的频率也比以往高,却不知是否是我已经习惯了,这痛的感觉似乎并未如往常这般剧烈了。”

卫成炎思索了一下,赞同地点点头。的确如此,之前在魔鬼岩的时候小婵腹痛如绞的样子他是见过的,见在眼里却仿佛阵阵都痛在了自己身上。卫成炎眼中闪过一丝歉意,眼眸暗了暗:“若非当日……”

小婵捂住了他的嘴,笑了笑:“你二人本就相爱至深,望着对方都活下来的心愿却是想到了一起。若是我却就不一定这么做了,你不必感到自责。”

这番话讲他的责任摘得干净,却也重新将两人的关系拉开了不少。

她时刻不忘着提醒他,眼前的不是同一个人。

卫成炎叹了一口气,顺了顺她的青丝,轻声道:“睡吧。”

小婵默默地侧身闭上了眼睛,他的手已经从小腹处离开,可余温却仿佛一直留在了那里,让她时刻都觉得烫得很,让她时刻都觉得偷盗了东西。

得之我幸。

侥幸。

第二日的时候,天气阴沉得很。两人起床并未多说什么,只是早早出门想吃些东西,谁料街边个个见到二人脸色都颇为不善,更有甚者直接便朝小婵扔了一个东西过来,只是被卫成炎接住了,他脸色发黑,转身看向扔菜的那个人,那人被一对深褐色的瞳孔吓到,却仍然结巴着说道:“她……她是魔鬼!该死!”

这么一说,来来去去便有一二人开始应和,大家看过来的目光却更是不善,有好几个已经准备围了过来,幸得卫成炎一头银发无风自动,再加上他阴沉的表情,一时之间却也无人再敢上前一步。

下一个瞬间,卫成炎的手便已经放在了那人的喉间,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低声道:“你方才说?”

那人被吓了一跳,抓在喉间的手指微微收紧,仿佛他若是答错了这个问题便会在一瞬间被结束掉这短暂的一生,他颤抖着,指了指随小婵,喉咙“咿咿呀呀”发不出声,小婵唤了一声,他的手松开,那人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惊恐地看了一眼眼前的人,随即夺命般地逃了。卫成炎余光扫视了一下周围围上来的人,没有说话。

小婵走上前去拉了拉他的袖子,轻声道:“不必如此,我们走吧。”

卫成炎嘴角勾出了一抹冰冷的笑容,看的周围的人无端遍体生寒,路很快便被让了出来。

两人就这样在高密度的关注下徐徐走向了巫医的院子。不远处一直不紧不慢地坠着一些当地人,都是些高大的壮汉,目光紧紧盯着小婵,却也没什么异动;也有一些异族少女跟着过来的,一双双勾魂摄魄的眼睛都好奇地看着卫成炎,目光充满了爱意,只是在转向小婵的时候变成了嫉妒和惧。

小婵有些无奈,偏头看向卫成炎,叹道:“人与人真是十分不同。”她处处招来的目光均是不善,反观卫成炎,即便方才险些结束了一个当地人的生命,这些看他的勾魂眼反倒由原来的爱慕变成了钦慕。

人与人当真十分不同。

似是不料这个时候她还有心情想这些,卫成炎抚了抚额,戴着扳指的手弹了一下少女光洁的额头,语气很是无奈:“虽然说换了一个人,但感觉某些方面的特性被保留了下来。”

比如都一样抓不住重点。

小婵咧了咧嘴,无声了笑了笑。

正在此时,眼前的院子的门突然变“吱呀”一声开了。

老妪没料到两人今日一大早便会来找她,她侧身一看,后面竟然还跟了这么一大长队的人。老妪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地笑,那笑中甚至有些恶毒的快意,她斜眼看了看小婵,问道:“有事?”

小婵点了点头,掩面道:“的确有事,婆婆不准备请我们进去聊聊?”

老妪眯了眯眼睛,审视了面前二人半晌,似乎考虑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她朝两人身后的方向点了点头,原本跟了两人一路的当地人没过多长时间便鸟兽散了,这老妪端的很有影响力。

老妪没说话,只是肥胖的身躯侧了侧,让了一条通道出来,两人鱼贯进入,木门便在身后砰地一声关闭。

老妪直接坐在了院中的黄土石凳上,似乎也不介意上面的灰尘,昏黄的眼珠子盯着眼前的不速之客,她是很不想把二人邀请进来的,只是那男子的目光竟然让她似乎隐约看到了很多年前的一位故人,虽然眼神要比眼前人凌厉很多,但是怎么说呢。

世上竟然有一双如此相像的眸子,让她不由得想把他留下来多看两眼。

只是这小妮子却没有这么顺眼了,浑身上下散发着另外一种让她排斥的味道。这么多年了,她虽然已经人老珠黄,不是当初的人,这鼻子却似乎越发敏锐了。

小婵一看老妪的目光,便深深发觉了自己的不受待见,于是看了一眼卫成炎,希望他能够发话来解解尴尬,毕竟二人今日过来不是吵架不是打架,反倒是有求于这老人家的,话还是得由不受排斥的人说。

卫成炎接住了这个嘱托,对着老妪拱了拱手,准备先礼后兵了:“老人家,昨日内子冒昧拜访,有打扰之处,还望海涵。”

这句话说的老妪很舒服,她摆了摆手,说道:“无妨,只是你这小妮子天生如此体质,本与当地人口中的魔鬼便不谋而合,也不算冤。”

卫成炎听闻不可置否,反倒顾左右而言它:“听闻老人家医术高明,不知之前老人家替内子把脉的时候是否有感觉到何处异常?”

老妪皱了皱眉,似乎陷入了一些回忆,小婵面上一喜,一颗大拇指就要朝卫成炎竖过去,却被对方生生压住了,半晌,老妪这才缓过来,狐疑地看向卫成炎,道:“你却也看出来了?”

卫成炎点了点头,面上笼上了一层担忧。

事实上他只能够感觉的小婵的脉象与常人实在有异,丹田处的气息紊乱,有好几处致命伤,虽未致死,如若继续这样下去,却也不会活的长久。但奇的是原本受了这么重的伤,当是基本应该不良于行,或者有一些明显的顽疾落下,小婵出了偶尔腹绞痛,其余并无任何不适,这一点,他已经奇怪很久了。

故此诈她一诈,且看看这老妪能不能说出个子丑寅卯。

老妪看了一眼小婵,虽然极力掩饰,却也忍不住眼中的惊叹:“这小妮子不知是做了什么造化,身上的伤本该够她入了西天,难得是她同时也是传说中的极阴体质,这九州上下我见过的极阴体质的人有二,她便是其中之一。这丹田处的伤原本若是换了别人,体内阳气但凡颇重的人都须得毙命,但阴柔而缓,将这些伤处缓缓将养,一时之间竟耐她不得,长此以往,反倒是好事。只是要想将这些伤处根治是不能了,这体质留着于她只有好处。”说罢仍然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朝着小婵问道:“小妮子是哪儿的人?”

小婵看了一眼院中布料上明显偏东州处的花样,低声道:“小女子西疆人士。”

老妪目光一缩,不经意地说道:“听闻你们的西疆人信奉的苗神便是发自那处边隅。”

小婵点了点头。那边卫成炎的声音却又响起:“老人家,除此之外,内子体内可还有别处异常?”

老妪怕是觉得自己的医术受到了质疑,忍不住眼中闪过一丝怒火,道:“你信便是,不信便罢,我若说了一二三,那便是只有一二三,你若是能谈出个四来,何不直接拿出来说道。”之后便闭嘴不再言语。

卫成炎心头一松,想来这老妪没有看出什么问题,兴许也不是什么大事。说罢正欲拱手称谢,不料老妪不知何时上前一步,枯黄的右手搭上了小婵的左脉,眉头紧锁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三人一时之间都没有说话,半晌,老妪收回了手,盯着小婵看了半晌,又回头看了看卫成炎半晌,问道:“她来这儿之前是不是受过什么袭击?”

卫成炎闭了闭眼睛,回道:“虫类,状似蜻蜓。”

老妪目光一惊,退后了一步,又摇了摇头,低声喃喃道:“不会……不会……”说罢上前,一张狰狞的脸似乎就要贴上卫成炎,她仔仔细细地瞧着,眼中的光华倏尔大亮倏尔又狐疑地熄灭下去,她又退后十米,围着两人转了几圈,正在小婵以为老妪已经进入魔障的时候,她终于说话了,她指了指卫成炎,声音竟有些断断续续地沙哑:“那御虫之人,你可认识?现人在何处?”

卫成炎低下头没有说话,似乎在斟酌着苗神这二字的分量。

小婵抢了一句:“老人家说笑了,我二人本因一些恩怨被仇人追到此处,路过一处山坳,正歇息时,我见这虫子有趣,有心上前一逗,不料得这蜻蜓虫子恶的很,一口便朝我咬来,我躲闪未及,这才着了道,只是之后一直时常腹痛,不知何故,还望婆婆能够答疑,婵在此感激不尽。”

这一番解释出来,老妪眼中的光华顿时熄灭,她重新走到了黄土凳子上坐下,眼睛斜着看了一眼小婵,说道:“这腹痛应该是之前既有的,是你那丹田处伤的后遗症。被这虫子咬一口于你却也不知是福是祸。”

言罢叹了一口气。

小婵有心询问,还没开口,老妪便继续说道:“这蜻蜓虫子名唤钦原,本是已经绝迹的东西,只在这附近传说仍有出没,也不知是不是造化,寻常人被这钦原咬一下定会瞬间毙命,钦原身有剧毒,却是阴中阳毒。阴毒之物一入你体内便如泥牛入海,只是这剩余的一点阳毒却会成为你体内的一颗种子。所谓阴阳互生,便是这个道理。”

“这多出来的阴毒会直接助你的极阴体质修复丹田处的损伤,于你是大补之物。然这一颗阳毒的火种却时刻有着毕其功于一役的力量,一个修炼不慎,很有可能激怒这把火越烧越旺,直至将你焚烧殆尽。毒发之时周身发热,药石罔医,直到化作焦炭。”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吓一吓眼前的人,老妪可以将后面毒发的情形描述得栩栩如生,她仔细观察着眼前女子的表情,却并未发现有太多地波动,她诧异之余,倒是发现了身后的气压低了不少。

卫成炎眸色深了深,周身散发出一股诡异的气势,他摩挲着手中的扳指,继续问道:“老人家既然知道是什么毒,定有解法。”

声音有些沙哑。

老妪看了一眼卫成炎,狡猾地笑了笑,指了指小婵,说道:“无解。”

卫成炎周身的气息一窒,他闭了闭眼睛,长久,这才吐出了几句话:“老人家若能告知解法,炎必以一个对你来说同等重要的消息相赠。”

老妪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趣味,说道:“消息?还有什么消息比得上你的妻子重要?我在此行医数十年,昔日与我有关系的人早便尘归尘土归了土,你不会有我想要的东西。”

说罢走到门口将木门掀开,发了送客令:“老婆子我无能为力,你们请便吧。”

卫成炎没动,小婵也没动,老妪笑了笑,黄色的牙齿似乎看出了一丝嘲讽,她正准备动手,却只听得卫成炎口中突然哼起了什么旋律。

小婵一愣,这个旋律是在徒阿火化时苗神唱的那首歌,这卫成炎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学了去!

老妪听到旋律的起初并没有什么反应,过了几秒,她的目光突然有些呆滞,原本拉开双手自然垂下,嘴唇开合着,后半段几乎跟着哼了起来。

这段时间她的脑海是空白的。

如何能不空白。

最熟悉的歌,以前听了无数遍。

最陌生的歌,再次听见已经相隔了数十年,好像一个人的一辈子这么长。

一首歌唱完,院中的三人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老妪不说话,小婵跟卫成炎自然也没有说话,但是她的目光有些奇异地看向老妪,心中不知在想写什么。

老妪昏黄的脸上沟壑纵横,浑浊的泪水顺着纹路滑了下来,她仰天笑了几声,回头看向卫成炎时,已经变了主意,说道:“年轻人不错。”

“如此,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卫成炎的语气并没有太多波动,却真正不知这四个字咬出了多大的希望。此处最能得到解法,如若不能,他将永远不能原谅自己,也将永远不能原谅自己的胞兄,并或将失去眼前的人。

每一个结果都令他无法接受,是故此刻的他心中对老妪并无半分埋怨,只有十分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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