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掐算着时间,打算暴露自己引开那些人。突然,那批人马越过她身侧的灌木,直直冲下了山谷。
听着马蹄声往溪涧方向追去,赵子砚甚至不敢相信自己逃过一劫,她屏住呼吸好一会,这才喘来一口气。
缓缓从岩石下挪出来,赵子砚想去看看陆文濯,却听到“咔嚓”一声。
这声音很小,像是枯木掉落,赵子砚却吓得脸色一白。
屏住呼吸,竖起耳朵,等了一会,四周又安静下来。赵子砚不免责怪自己草木皆兵,她把手放在岩石,走了两步,慢吞吞地朝石头后面看了一眼。
这一看,她的整张头皮猛地一麻——
她对了一张人脸。
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赵子砚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那张脸就这么直直地对着她,漆黑的衣服将那人裹得如同深林中的一只蝙蝠,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赵子砚看到他的手正拿着一小节骨头,是能发出高昂声响的骨哨。想必他就是刚才吹哨的人。
是那些骑兵的首领。
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就在咽喉处,狂跳。
“你是什么人?”赵子砚从嗓子里挤出这句话。
他朝她逼近。黑色的铁靴压在地,将刚冒头的草芽碾入泥尘。
赵子砚盯着那铁靴,突然有什么画面闪进脑子里,面前的场景和记忆里的某个东西飞速重合。
这令她大脑一片晕眩,不觉慢慢握紧了怀里的短剑,岂料那人直接越过她朝灌木走去。
他的目标,是陆文濯。
这下她更加恐惧了,待余光瞥到那人的后背,她猛然抡剑朝他刺去。而那人只一个轻巧的动作,就打掉她手中短剑,将她踢跪在了地。
“谋害朝廷命官,是何等大罪你知道么?”赵子砚趴在地大喊。
那人冷笑一声,似乎对她的话不屑一顾,抓起背后尖刀,对准陆文濯的胸口。
“看在我们相识的份!”赵子砚再度出声大叫,打断了他落刀的动作。
那人猛地回头,目光如蝎。
“你是捂得很严实,你换了衣服,连额头也遮去。的确,衣服和发巾不难换,若是一开始就穿在里面,根本不会有人发现。可你忽略了一点,那就是鞋子。”
那人眯了眯眼睛,手中的尖刀动了动。
“也许你没有来及,又或许,你根本觉得无关紧要,毕竟很少有人会注意到鞋子,就算注意到也没关系,鞋子大多外形相似。但是……但是你的这双,偏偏就是独一无二的那个,我一眼就认出了你。”
赵子砚咽了咽口水,声音因为恐惧变得沙哑:“因为……你游街的时候,有人朝你掷去樱桃酪,面的酪蜜粘在了你的鞋跟。”
黑衣人一怔,下意识转头去看自己的鞋跟。
只一瞬间,赵子砚一扑而,他只觉倏然一痛,持刀去砍,赵子砚已经将簪子狠狠刺进了他的肋间。
黑衣人吃痛后退,他显然没想到一个看似惊恐无助的少女能有这样惊人的爆发力,她用了狠劲,若非力气不足,他或许会丧命于此。在他震惊之余,赵子砚已经转身跳开,看他的眼神也转为野兽般的狠戾。
“你以为这点东西,就能伤到我?”男子放肆大笑,抓起簪头猛地拔出,扔到空中,一刀将沾血的细簪劈成两段。
“女儿家的物件,自然没什么厉害。”赵子砚也不退避,面对他挥刀砍来的动作只是笑笑。
这突然的淡然,倒是叫男子迟疑了一瞬。他将尖刀架在她脖子,警惕地问:“你什么意思?”
赵子砚歪了歪头,丝毫不在意的脖子的利器,只是眼神闪亮,如一只即将咬死老鼠的猫,带着即将得手的兴奋:“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你……”男子恍然,抬手去捂自己的伤口:“你在簪子下了毒?”
“不用点手段,怎么与状元郎看尽这长安花。”赵子砚微笑:“只是不知道状元郎这看花的允诺,还算不算数?”
男子一声不吭,狠狠瞪着她。
“哦,也是,状元郎铁了心要杀我们,哪儿还有心情赏花。只不过,若是杀了我们,那可就没有解药了……啧,长安花看不成,那我们就只能,黄泉路一起看看彼岸花,倒也不错。”赵子砚笑,语气异常坚毅。
她的外衫都脱给陆文濯了,眼下身只有一件吊带内裙,可她丝毫不避讳,任由莹白的肌肤暴露在阳光下,晃得人眼睛痛。
她的脸分明还带着泪痕,惊恐尚未从她眼睛里褪去,却毫无退缩之意,坚韧如一株向光而生的野山花,夺目耀眼。
“我今日果然没有看走眼,你确实有几分像我家乡的女人。”男子冷笑,紧了紧手里的尖刀,一点点割开她脖颈的皮肉:“可惜你不是。”
“我当然不是!谁要像你家乡的女人,你还不似我家乡的男人呢。我们吐谷浑的男人,光明磊落,就是打仗也是正面宣战,绝对想不出你这般残害忠良的阴狠招数。背后埋伏算计,你们算什么男人。”
“吐谷浑?”男子停下割开她喉管的动作,目光突然变得奇异和深沉,他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冷不防用陇西话问了句:“你真是吐谷浑人?”
“你……”赵子砚愕然,不知不觉回以陇西话。太久没说过陇西话,她以为她都快不会说了,但是面对久违家乡话,她还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这打脸来的可真是快。谁能想到,他们口中了不起的故乡,居然是同一个地方。
男子默默移开尖刀,转过脸去:“你走吧。”
“我不走。”赵子砚挡住他的去路:“你今日要么放了我们二人,我会给你解药,你好我好大家好。要么,你就把我们二人都杀掉,大家一起路。反正他活我活。他死我死。我绝不独活。”
“你是他什么人?为了他,连命都不要?”男子目光紧盯躺在灌木中的陆文濯,瞳仁里带着滔天恨意,显然是下了决心要杀掉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