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芝加哥火车站。

林小路仰望教堂般辉煌的穹顶，嘴微微长大成了“o”形。“师弟，别跟外面的土包子一样，这只是一个火车站而已啦。”

芬格尔的声音响起。

这货正在啃赛百味的三明治，嚼的津津有味，翘着腿坐在候车大厅的长椅上。

“我确实还没出过国。”林小路挠挠头，有点惭愧，旋即咬了一大口自己的三明治。

“我们的车什么时候来？”林小路打量自己手中的磁车票，跟普通的车票不一样，居然是深绿色配黑字的，四周还勾勒着金色边角，上面就简陋地写着关键信息。

CC1000号列车

“你说这个啊？那可能得有点时间了，毕竟这车来的时间飘忽不定，我试过最长记录是等了七天七夜，差点给饿死了。”芬格尔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这辆CC10000号支线列车不是寻常的火车，芝加哥征服特批，列车表上没有，学院在山里，我们自己有一条列车直通学院。”

“这么高大上。”

林小路惊叹，一所学院居然还有自己的特派列车，可真的壕到他震惊了。

“不过这玩意早晚时间看血统阶级，我这种老废物应该是没救了，倒是师弟你这种S级新生……”芬格尔说着抬眼上下打量林小路，“我们这班车或许会快很多。”

“什么是血统阶级，我是S？”

“就是类似于中世纪欧洲那些贵族级别之类的东西，师弟你是S级别，最高级，前途无量呐。”芬格尔竖起拇指。

“师兄你呢？”

“扎心了，不瞒你说师兄已经在校读了八年，连留四年的级，血统阶级已经从高高在上的A级到了现在的F级。”芬格尔作痛心状。

“听起来你就很不靠谱啊喂！”

“噢？说曹操曹操到，把行李拿上，我们的车到了。”芬格尔这厮的中文竟然纯熟到可以随时使用中国谚语。

火车汽笛声从远方传来，裹着车轨的摩擦声，刺眼的车灯照亮了漆黑一片的月台，一列火车“隆隆”地进站。

在凌晨三点的夜里。

火车在林小路和芬格尔面前停下，流线式的车身，通体漆黑，藤蔓枝叶状地从车身展开，这么一架庞然巨物出现在他们身前。

车门滑开，门口站着一个小老头，亚麻色西装着身，戴着细金边圆框眼镜，头顶秃的发亮，在灯光下像是一个发亮的灯泡，旁边带着一个列车员，墨绿色列车员服装，手里摇晃着小金铃铛。

“芬格尔，没记错的话今年是你留级的第四年了么？”

“说来惭愧，曼施坦因教授，我不得不承认这个悲痛的事实。”芬格尔被戳心。

“你当初可是我们寄予厚望的A级啊，学院数学系的满分人物，怎么会落得了今日这步田地。”

光头的曼施坦因教授很是痛心疾首。

“林小路是吧？”

接着曼施坦因教授的目光移向了旁边，明显就缓和了很多。

“是的是的，教授我在。”林小路急忙挥手。

“很久没有过S级的新生了，你可以叫我曼施坦因教授，跟我来吧。”曼施坦因教授微微颔首，踏步走上了列车。

林小路和芬格尔提着行李上车，车厢内部是欧式风格，舷窗被实木包裹，内部典雅辉煌，花纹墙布裹满四壁。

橡木长桌两边，深色的真皮沙发上，林小路芬格尔和曼施坦因对坐而落。

林小路正掂着自己的衣角好奇地看，他换上了卡塞尔学院派发的校服，白内衬，墨绿色镶银边西装，质感极佳，像是裁缝提前量好了林小路的全身尺寸，贴身合体。

“这和我们中国那些丑不拉几的蓝校服简直是拉开了十条街呐。”

林小路禁不住感慨。

“师弟你看起来顿时就高大尚了。”

芬格尔竖起拇指，本来他这个师弟就是清秀长相的底子，只不过是被那套防止学生早恋而特意做丑肥大的中国校服给拉低了颜值。

“是么，看起来还不错哎。”林小路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好了，现在是我们的新生辅导时间。”对桌的曼施坦因教授干咳两声。

“首先呢，咱们先签署一份新生保密协议，因为接下来的一些东西可能会影响你对我们学院的看法。”

曼施坦因教授沿着桌面推来一份文件，全部由阿拉丁文混着英文书写而成。

“还有保密协议，我们这学院不会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学院吧？”林小路细思极恐。

“这倒不至于，顶多是性质有点特殊。”曼施坦因教授微微斟酌了一下用词，“你听过神学院么，类似于学习宗教神学的大学，我们和它有异曲同工之处。”

“你们这些外国人怎么都能流利用我们中文谚语呢，这让我很受打击啊。”林小路想到了自己的低分作文，痛心疾首。

“然后呢教授？”

“不过我们可是在美国教育部正规注册的学院，还有营业执照的，我们致力于为学生们提供高质量，学制为四年制。”

“可是芬格尔师兄读了八年。”

“他这是极其少数特殊的例外，我们一般少有这种学生。”曼施坦因教授似乎不愿提及这个留级四年的废材，芬格尔识趣地背身在角落画圈圈去了。

“我们生源遍布五湖四海，招募优异的学院们进院进修，全球各地都分布着我们已毕业的学生。”

曼施坦因教授说。

“听起来似乎还不错，有什么热门专业么，教授你别告诉我你们也是神学院，跟咱们中国的哈佛一样。”

林小路点点头，他说的哈佛是哈尔滨佛教大学。

“这个……我们的学生们毕业之后包分配工作，福利还是不错的，不过那是因为我们的专业有些特殊。”

“我们致力于培养混血种，到全世界各地……”

曼施坦因教授盯着林小路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出了接下来的话。

“屠龙。”

“屠龙？教授我没听错吧，你说的是屠龙？”

林小路脑海里蹦出了“我头上有犄角，我身后有尾巴”两句搞怪的歌词，懵逼了。

他所了解的龙，停留在成语故事“叶公好龙”那篇故事的插画——一条绿油油的龙盘在叶公家的窗边。

“没错，我们的专业，包括毕业包分配的工作，就是屠龙。”

曼施坦因教授说着，起身掀开了身后的紫色帘布，一张巨大的画出现在林小路眼前。

壁画上方亮起了几盏射灯，光柱所到之处，油画熠熠生辉。

林小路呆了。

这是怎样的一幅画？

通体以黑青灰为主色，古老高大的建筑矗立于大地之上，通体漆黑泛着铁色光泽，铁黑色的瓦片遍布建筑上方，雕刻着云纹与异兽。

世界本不存在如此宏大，古奥的建筑，任何一个国家的设计师都无法设计出这种作品。

仿佛神的斧头亲手雕篆而成，数条长达数千米的巨大铁链连接起了建筑们，上面悬挂着灰金色的铜铃，仿佛有风吹动他们，发出恢宏源自远古的低吟。

四条宽百米的神道分东西南北四角贯穿整座古城，中央是一条通天的铜柱，塔顶延伸出数十米的尖刺，塔身雕满复杂浮雕花纹，是整座古城的中心建筑。

最让林小路悚然的是，塔的正中央，是连续数百圈环绕的铁链，上面捆绑的，居然是一头龙！

没有任何语言可以形容这种生物，头角峥嵘，曼妙而优雅，周身遍布铁黑色的鳞片，面部骨突而起。它古奥，庄严，介于中世纪圣经里描绘的魔鬼与天使之间，雄浑深邃。

“天呐……”

林小路喃喃自语。

“数千年前，龙族皇帝黑王尼德霍格以至高的伟力摧毁了白王，将它捆绑于冰海铜柱之上，让其饱受千年风干与族人羞辱，最后杀了他，并吃掉了它的肉，将其骨骼烧融之后倾入火山，完全毁灭了它的躯体与灵魂。”

曼施坦因教授抚摸着油画，一路延伸往上。

林小路顺着望过去，果然，一柄金色的利刃穿透了铜锈上那头龙，它身躯染血，巨大的膜翼无力地垂挂于身后，垂首，濒死状。

铁青色周天环绕腾升的，是数百头巨龙，画者以锋利的笔触描绘出了这幅盛大的油画，描绘出不似于人世间存在的场景。

“黑王尼德霍格，他是数千年前群龙的皇帝，根据北欧神话中描述，诸神黄昏之时，世界树下的黑龙尼德霍格与群蛇啃食树根。”

“我们卡塞尔学院研究龙，追随龙的步伐千年之久，积累了数代人留下的经验。”

“我们的学生遍布全球，寻找龙，并杀死龙。”

曼施坦因教授缓缓地说。

“意思就是说你们是一家屠龙学院？！”

林小路颤颤巍巍地说。

“是的。”曼施坦因教授点头，“你刚刚问的专业，我想现在可以回答你了，龙族宗裔学，魔动机械设计学，龙族谱系学，言灵与炼金概括学，龙族血统论学，我们的专业繁多，我想小路你不用担心选择问题。”

“屁嘞……这尼玛真的是人学的东西吗？”林小路瑟瑟发抖，“你们哈利波特里的霍格沃茨魔法学校是联谊大学吧？别逗我了曼施坦因教授，这玩意只存在于美国电视剧里。”

“很遗憾，我们的联谊大学是芝加哥大学。”

曼施坦因教授及时补充。

这不是自家老姐读过一年的大学吗？林小路脑子里蹦出了一点印象。

“虽然我也很不愿意承认这个存在，但事实上，小路，我们就是一所屠龙大学。”

“在你不可见的阴暗角落，这项伟大事业已经延续了近千年，每一部史书与神话里都记录了龙类的身影，无数的混血种家族传承言灵与炼金魔法，并延续后代，一次又一次地将这群爬行类送回茧化的死亡状态。”

“不过很可惜，经历了数千年，多数的屠龙世家已经逝去消亡，我们不得不引入全新现代的教学理念，也就是建立学院。”

“别别别，教授你别说了，我感觉我都快要被洗脑了，先回到上一个话题，我根本就不信龙这种鸟东西，你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吧？！”

林小路连忙打断曼施坦因教授的话。

这时，芬格尔这一直在旁边隐身的货递来了电话，那是他用林小路那台iphone4s打通的，另一头传来柔和悦耳的女声。

“喂？”

“老，老姐？”

林小路惊疑不定地瞪眼。

“来的正是时候，小叶，我们正在给林小路做新生培训，你可以作为她的姐姐讲两句。”

曼施坦因教授对着电话另一头说。

“是这样啊……新生辅导都会配酒防止孩子们情绪激动晕倒，曼施坦因教授你给小路来一杯威士忌了么？”

柳叶了然。

芬格尔及时递上了一杯威士忌，林小路晃悠悠地推开了。

“小路，听我说，无论你相信或者不相信，都请听曼施坦因教授说完，因为他所说的都是真实存在于历史上的。”

“一般的人没有机会接触这种事情，对于你来说会是一扇打开全新世界的大门。”

柳叶说。

“好……”林小路捧着手机点头，虽然他现在对这个曼施坦因教授所说的“龙”还一知半解，惊疑不定，但柳叶的话无疑给他下了一颗定心丸。

他在这个世界上，信的人只有老姐。

“好啦，那就这样，我的拍卖会马上开始，小路去了学院要和同学们相处愉快，拜——”

柳叶的声音随着通话“嘟嘟”的挂断声消失了，林小路握着手机的手垂了下来。

“你的姐姐也是我们在校学生，现在你对我的话有那么一点相信了么小路？”

曼施坦因教授微笑。

“可这还是很让人难以接受啊……”林小路哭笑不得，尾音拖长。“你们果然是一群神经病就读的大学。”

“确切来说这也没错。”芬格尔在旁边插嘴。

“那我想提问一句，龙这种东西，最多也就会喷火和大只吧，咱们是否可以直接丢一颗核弹就让他们嗝屁了，哪里用费这么多心思呢？”

“不要用你的现存想法去推断某些事情，这种在哲学上我们统称为无知。”曼施坦因教授指了指太阳穴。

“在遥远，古老的时代里，唯一的智慧生物龙类给予了人类火种，赋予人类启蒙知识，并奴隶人类，圈养他们。”

“像是我隔壁王婆婆养在楼下后院的鸡？”林小路小心翼翼地说。

“没错，确切的来说，人类是龙类圈养的家畜，人类膜拜与朝觐他们，这极大程度满足了龙类的征服欲与残暴本性。”

“至于你刚刚所说的核弹灭龙，我先前提过，龙类之所以统领了一整个时代，依靠的是炼金与言灵这两大能力。”

“你先前所见的古城，由金属与火元素至尊，青铜与火之王亲自浇筑而成，建筑群统一采用熔铁浇灌于山中央，一体而成，他能将金属杀死，从而灌注精神元素于其中，并改造他们，这就是我们所说的炼金。”

“而言灵，你可以理解为一种奇异能力，我们目前所知言灵阶序表有118种言灵，你了解过天启大爆炸吗？”

“没有。”林小路老实点头，他的历史课通常一睡起来之后都已经到生物课了。

“明朝天启六年，在北京发生的一次爆炸，爆炸威力堪比原子弹，但当时的科技连原子弹的边都还没有摸到。”

曼施坦因教授说。

“那是排名在言灵阶序表第113位的高危言灵，释放者以自身为中心释放出剧烈高温爆炸，仅0.0001秒，释放者会被中心如太阳般几千度的融化。”

“这么猛的言灵，还不得琢磨着毁灭世界啊……”林小路瑟瑟发抖。

“这只是一个例子，为了让你确切地相信龙类存在这个事实而已。”曼施坦因教授颔首。

“下一个我将为你解释的，是你的由来，或者通俗点来说，就是你是个什么东西？”

曼施坦因教授盯着林小路的双眼。

“我提到过，我们招收你的原因，是因为你很优异，在中文里，优异和优秀并不是同一个意思。”

林小路突然想起来了，曼施坦因教授的确说过优异这两个字，优异代表的，是特殊！

“因为你是一个混血种，所以我们才会对你抛出橄榄枝，刚刚我说的屠龙家族，他们由若干的“血裔”组成，他们全部都是混血种。”

“至于混血种，或许我得为你掀开一段血腥作呕的历史。”

“数千年前，黑王尼德霍格被人类杀死在他的王座之上，传闻他的双翼从山顶垂到山脚。这也意味着龙族时代的终结，他死去那天，人类们万众欢呼。”

曼施坦因教授顿了顿。

“而人类杀死了龙们之后，理应把他们永远地埋葬，但人类们窥伺龙类的两大终究成就，言灵与炼金术，于是他们进贡人类的少女，与垂死的龙们交配，进行混血杂交。”

“但龙的力量过于强大，新生儿们过于强大，人类的躯体又过于脆弱，那是血腥残酷的仪式，女性们往往活不到新生儿诞生，他们被囚禁于囚笼或捆绑于青铜柱上，痛苦挣扎，鲜血淋漓，直到新生儿突破他们的容器——母亲的躯体。”

“温顺的后代被加以培养，凶残的被当场杀死，一代又一代的混血之后，混血种们的血统逐渐稳定下来，这就是混血种的历史。”

曼施坦因语气里带着沉重。

“一段肮脏令人作呕的历史。”

林小路忍不住点头，“对的。”

他似乎能想象到那个场景，漆黑不见天日的祭坛上，烽火飘摇，鲜血浸燃，青铜柱上的女人们痛苦地挣扎着，哀嚎与怪物们的嘶吼回荡于地狱最深处。

“差不多该讲的我已经讲完了，小路我相信你也有自己的基础判断意识，信与不信，这由你，而且顺带一提。”

“你有没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

“我？力气有点大算么？”林小路诧异。

“师弟他能把我拖进屋子里，无疑是大力士无疑。”

芬格尔这货在旁边举手发言。

“芬格尔接近一百八十磅，小路，你的力气不仅仅是异于常人这么简单。”

曼施坦因教授语气严肃地说。

“说实话我的大力士天赋都用来帮阿婆们提米提菜上楼了。”林小路不好意思地挠头。

“我还有最后一个要说的点，我想你会感兴趣。”

曼施坦因教授缓缓地说。

“据我所知，你是一个孤儿，父母死于一场车祸，但我想要告诉你的是……”

“你的父母并非死于一场车祸，而是源于一次绝密任务，小路，你的父母曾是我们卡塞尔学院最优秀的学员之一。”

林小路突然坐直了，他从未听过这样的话。他的父母，竟然也是从这种鬼学院出来，而且死于任务之中？

“我知道你对你的身世来历感兴趣，我现在告诉你，你的父母林义与纪妃死于一场绝密任务，代号为黑日，而你是他们留下的孩子，无疑会是一个混血种。”

“所以我们卡塞尔学院从十七年前，你进入那座小城的孤儿院开始，就有专员在你生活中观察你，他们有的是报刊亭的大爷，有的是卖菜的女人，有的是你的老师。”

曼施坦因教授盯着林小路的眼睛。

“你是被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

“我？还有这种事情，我这短短的人生怎么还像一部连续剧，话说我不是被我姐领养长大的吗？”

林小路脸上已经露不出不可思议的神色了，剩下的只有呆滞。

“有什么孤儿院会让五岁的女孩领养孩子么？你的姐姐柳叶也是一名混血种孤儿，在我们的监护和帮助下，她才成功收养了你，并带着你长大。”

“顺手一提，你的姐姐从小智力超群，她五岁时已经拥有了近常人成年的智慧。”

曼施坦因教授说。

“我开始有点相信这个世界是见鬼了。”

林小路喃喃自语。

“所以想好了么，小路，在这份文件上面签字，我们卡塞尔学院的大门就会向你打开，你会发现你原来认识的世界只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

“只要你通过了我们的3E新生考试，就能成为正式新生学员了。”

曼施坦因教授接着说。

“什么是3E考试，我能过么？我从小到大考试都是运气烂到透顶啊。”林小路措不及防，感到非常忧虑。

“一场小考试而已。”曼施坦因教授这个严肃的小老头，从刚刚到现在，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伸手拍拍林小路的肩膀。

“你要相信自己。”

“毕竟你可是我们学院所发现，为数不多血统阶级为S级的新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