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季风找了个公用电话亭，通过企业黄页找到了山城桥友的联系方式，打算通过电话搞定代理的事情。

本来应该飞一趟山城的，但资金实在紧缺，必须花在刀刃上。

但这么一来，两个完全没见过面的公司要签合约，就又成了对季风的考验。

好在桥友急需扩展市场，季风把意图说明之后，又找了传真机传递了公司资质文件，双方基本达成了协议。

季风通过PSP（产品结算价）方式向对方采购设备，销售价格自定，但不能超过建议销售价格的两倍，这也是为了限制下游代理商恶意提价导致产品销路不畅。

在交付方面，季风只要设备，不要交付服务，他谎称自己已经拉起了一支交付队伍，其实就他一个光杆司令，但凭借这一点，他又把拿货价格谈下去40%。

唯一对季风不利的条款在于，对方只接受100%预付款发货，不接受季风提出的借货销售的方案。

“季老板呀，我们也是莫得办法，你这个公司太小喽，听都没听过的塞！我们能供货已经是给你面子了嘛！要不是听你刚才说的那么专业，我们都不敢卖的嘛，这年头骗子多啊。”

“江总，你帮帮忙啦，我也不是说不愿意付钱，主要养那么多工人要钱的嘛，能省一点是一点喽！”

“这样，我给你拍个板，100%预付，运费我们出了！再低，我就要挨处分了，儿豁！”

……

一番沟通下来，季风只能同意，双方通过传真签署了代理合同。

在他原本的计划里是打算只做渠道商，合同由客户和山城桥友直签，交付和售后都由对方负责。

但国内自产产品对比同规格的进口产品竞争力本来就不强，对方为了追求销量，把分销提成压得极低，迫不得已，只能改变策略，做全包代理。

现在摆在季风面前的最迫切的问题，就是有限的资金怎么安排了。

家里汇过来的两万块钱，加上自己的存款，总计还剩下23812块钱。

而桥友的交换机拿货价格是5600元一套，包含备件和辅料。季风打算先拿2套，剩余的资金，除了日常运营之外，最重要的是要拉起一支交付团队。

实在是太捉襟见肘了，甚至没有余钱招聘额外的技术人员、售后人员，这意味着季风将要在未来几个月的时间内一个人承担所有售前售后的技术服务工作。

这也是无法可想的事情。

下好了PO，季风又赶到银行付款，1G时代用户交换机的红利即将过去，他必须抓住这最后一年的机会快速积累资金，组建自己的研发力量，才能进军公共网络局用交换机市场。

第二天，对方把电话打到了张瑶家里，说明款项已经收到，发运文档传真到了季风留的传真地址。

季风拿到文档，感觉心里一下子踏实下来。

毕竟现在是一个买家找卖家的市场，只要手里拿到货，不愁换不来钱。

但设备到位了，交付人力又让季风犯了难。

交换机的安装倒不是很难，难的是布线走线、小规模土建，那真不是季风一个人能玩得转的。

而现在专业的通信交付团队基本都被大公司垄断，想要挖他们墙角，跟痴人说梦差不多。

为啥？工资高啊。

这年头做通信设备交付的，一个弱电工人的工资都能达到四五百元一个月，比大公司职员只多不少，而且专业化程度很高，工勘的只负责工勘，土建的只负责土建，硬装的只负责硬装。

活少、钱多、离家近。

季风又没钱，活儿又多，连吃住都不包，任谁都不会放弃稳定的工资来跟他混。

思来想去，实在没辙了，季风一发狠。

他么的，不就走线吗，上人力市场找几个会装修的，培训一下，照样能干！

浦江汽车客运总站附近，总是聚集着等待接活儿的工人，来源复杂，有下岗的国企工人，有从农村来大城市打工见世面的农民工，也有专业工程队里退出来单干的建筑工人。

季风吆喝了半小时，电工、泥水工、木工都齐了，总计十五个人，其中甚至还有一个电焊工，让季风唏嘘不已。

这年头，电焊是门十分吃香的手艺，如果不是突然被下岗，绝不至于落到跑到汽车站找零工的程度。

人齐了之后，首先要解决的就是住宿问题，好在YP区老房改造还没开始，多的是一块钱一天的大通铺，季风直接包下来一整间，当作临时宿舍，又花钱请房东把浴室、热水修好，一帮工人才算安顿下来。

闹闹哄哄地分配好床位后，工人中间有人怯怯地发问：

“老板，咱们这工资咋算呢？要干啥活啊？”

季风已经提前了解过行情，当时的工人月平均工资也就100出头，他打算培训一个高质量的交付团队出来，作为以后搞一站式交付的基础，便下定决心，宁可现金流紧张，也要保证高薪。

果然，一个月工资两百，包住不包吃的条件一开出来，工人们一片哗然。

“假的吧，不会是骗人的吧？”

“老板，违法的事情我们不敢干啊。”

“能不能先付钱啊？”

其中只有那个叫王浩的电焊工显得比较冷静，他毕竟是在国企待过，拿过高薪的人。

“安静，安静！”

季风大声喊道。

“工资，我一会儿每人先发50块钱，保证合法。你们要做的是通信设备安装，技术含量很高，不是随便搞搞的！所以前半个月，你们只学习，不用干活！我每天会来给你们讲具体的要求，还有培训！出了岔子，你们谁也负责不起！一个月后，你们必须每个人都能看懂简单的图纸！有谁看过图纸的吗？”

其实季风只是在夸大其词，这个年代，只要你外形做得过关，别把承重墙打了，谁管你活怎么干。

他穿越过来的这段时间，也特别留意了一些机关部门、事业单位的内部装修，走线乱七八糟，拆改一塌糊涂，甚至有铜皮裸露的，至于你有没有做隐藏式布线、有没有做余量控制，根本没有人去关心。

这批工人都是干过装修的活的，基本的规矩都知道，而且安装交换机几乎全是弱电工程，安全性很高，技术复杂性也低，只要小心一点，不至于出什么问题。

他的话刚问完，下面居然有两个人举手。

一个自然是电焊工王浩，还有一个是看上去刚成年的毛头小子，叫郭成。

“郭成，你看过图纸？”

“嗯，我跟师傅学过。”

“你师傅干啥的？”

“他在诺记做工程的”

“那你干过交换机安装吗？”

“干过几次，挺简单的。”

季风心里一喜，这算是捡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便宜。

其实干过电信交付，又辞职或者被淘汰出来的人不少，但会跑到汽车站来找活干的，恐怕只有郭成这种没什么社会经验的小孩子。

这下，交付的难度直接降低了50%。

他只要把基础的方法和要求讲解到位，剩下的现场工作大部分可以由郭成来负责。

但季风表面上不露声色，也没有提出进一步的问题，只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那你以后跟你浩哥好好琢磨琢磨，有关图纸的事情多教教大家。”

说完后，便从背包里取出现金，开始现场发钱。

真金白银的冲击力远远不是空口白话可以比的，这些工人何曾见过这种场面？

还没干活，就给工钱？

有人心里暗暗笑话季风是个愣头青，也有人认为遇到了个好老板，但这些对季风来说不重要。

一线交付团队，哪怕是专业团队，淘汰率都极高，更别说这样的草台班子了。

他不怕这些人拿了钱跑路，反正人力资源有的是。

他要做的，是立规矩。

只要你好好干，就有肉吃。

你要是玩命干，我嘴里的肉都可以吐出来给你吃。

但你要是想滥竽充数，那吃到嘴里的肉，就是最后一口肉了。

这才是真正的狼性。

季风走后，刚刚认识的工人不可避免地开始议论起他来。

“哎，我说，这老板年纪轻轻的，魄力倒是挺大，几百块钱说给就给啊？”

“你懂什么，这是收买人心咧。这点钱算什么，往后不知道他要怎么折腾我们。”

“管球，200块一个月，你上哪找去？我家里都吃上烂菜叶了，别说干点活，干我都行！”

“那干你媳妇行不行啊？”

“滚你吗的！”

一伙人闹闹哄哄，只有王浩略显沉默地坐在一边，有人跟他搭话，他也和颜悦色地回答几句，但始终保持着冷漠旁观的姿态。

郭成也走上去跟他搭话。

“浩哥，以后图纸的事情，咱俩多商量着来，我师父以前说过，活儿干漂亮了，说不定还有奖金呢。”

王浩点点头，用手摸了摸郭成脑袋上的发茬子，破天荒地主动发问：

“你这小青年，今年还没满18吧？”

“满了哥，今年六月刚过的18，就是脸嫩，我师父说的。”

“嗯，挺好，好好干吧。”

郭成点点头，见王浩不想开口，便自觉地走开，拿着自己的水桶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