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季风醒来的时候，发现陈平已经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静静地发呆了。

得赶紧给他找个活儿干，老这么呆着非得给他憋跑了。

季风把水烧伤，自己到沙发上坐下。

“怎么样，头疼吗？”

“还好，还好。”

陈平笑了笑，脸上已经没有了昨天第一次见到季风时的那种局促，但仍然是一副放不开的表情。

“以后这里就是你暂时的住处，当然，如果你想一个人住的话，搬出去也行，我给你找房子，租金报销到公司账上。”

季风揉了揉脑袋，他其实不能喝酒，倒不是会醉，而是每次喝完酒之后都会头疼。

在上一世，如果知道当天有酒局，他一般都会在开始喝之前就吃两颗布洛芬。

“不用不用，住这挺好的。”

陈平客气地回答完，又没话了，季风也懒得跟他再套近乎，直接切入正题。

“你也看到了，我们公司的规模就这么大，但赚钱是不会少赚的。研发团队，目前只有你一个人，需要做的事情很多。首先就是要搭建一个符合要求的实验室，这一点我觉得你应该比我更熟悉，对吗？”

搭建一个通信实验室，抛开基础的通信设备比如电脑、模拟基站不说，还需要各种检测设备，包括电学、光学设备，另外还有各种信号分析仪器、模拟呼叫器、线路测试仪等等，更烧钱的部分则包括暗室、浪涌测试系统、冲击电流发生器、恒温恒湿环境控制，这一整套下来，几百万都是便宜的。

但适配当前的环境和阶段性目标，季风觉得，预算可以控制在100万以下，而且这100万是逐步追加的。

陈平点点头，思索了片刻，开口说道：

“如果你真的想要开始做研发的话，可以先告诉我短期目标，我们再根据短期目标确认设备和人手，这样会比较，比较省钱。”

他人确实是木讷了点，但并不傻，季风之前说的资金不设限的话，在他这里只是一种表决心的说辞，不能全信。

季风也有点不好意思，他确实是夸大其词了。

“你说的对，近期我们确实有一些资金上的困难。实话跟你说吧，我这家公司，刚开业不到20天。但是我既然敢做这个保证，就一定会实现，只是需要一些时间。你知道我的底气是什么吗？”

“你认识曹淑敏，他好像还很佩服你。”

“.……”

季风有点无奈，怎么感觉自己在他眼里只是一个配角。

“这算是原因之一吧。但是更重要的是，我可以给你一张最新局用交换机的设计蓝图，里面包含整体框架、体系结构和功能模块，只要你把它做出来，我们公司就会跃升为全国顶尖的通信设备商。”

陈平有些惊讶，他站起身把煤炉上的热水壶提过来，想要给两人倒个茶，但一时找不到水杯，尴尬地楞在了原地。

季风看着他努力学习人情世故的样子有点好笑，走过去接过水壶，示意对方坐下。

“不要这个表情看着我，我懂研发，甚至有可能，在某些方面比你更懂，但是我没有那么多时间花费在研发上，我需要负责公司的总体战略和市场洞察，研发这样的底层架构，就交给你来做。”

季风拿出水杯，倒好了茶水，又把茶壶放回煤炉边的垫子上。

“最迟一周之内，我就会把设备蓝图交给你，你要好好利用这一周的时间去物色实验场地和设备----但是先不要采购，我们的资金至少要一周才能到位。”

他这话说的不尽不实，主要也是考虑到陈平的接受程度。

要是告诉他，自己手里除掉8000块钱用于工资支付的准备金，连500块都拿不出来的话，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掉头就走。

陈平点点头，示意自己清楚。

其实季风不是不能让张瑶去做这件事情，此时第一笔交付订单已经敲定，除了大哥大的事情以为，让她抽出时间来做做采购也不是不行。

但转念一想，这也是对陈平的一种锻炼。

他是不可能做一辈子研发的，总得学会怎么跟人打交道。

又跟陈平细聊了几句技术上的话题，季风便带着他出门吃了早饭，而后两人各自离开。

陈平要先去解决实验室场所的问题，季风则要继续去面试交付主管。

一天忙碌，到了下午两点的时候，季风已经基本敲定了候选人，确定好了意向后，就关了办公室的门，直奔人民广场而去。

坐着等张瑶介绍的客户上门也不是不可以，但既然闲着没事，去碰碰运气也没什么不好的。

倒了两班公交车，季风才来到人民广场。

这时候的人民广场，那真是一片大广场，综合改建一期工程刚完工不久，周围种满了绿色植物，音乐喷泉还在施工中，但已经成为了一个地标性的活动中心。

季风举着自己用纸箱写的牌子走了一圈，不少人的目光都跟随着他移动。

人是正经人，牌子也是揽活儿常见的套路，但上面的字就有点看不懂了。

“大哥大并机串号

更换新机免入网

信号优化

私家侦探监听通话

维修”

乍一看，哦，修大哥大的。

再细看，私家侦探是什么鬼？

其实这算是季风的一个恶趣味，当时大哥大的保密性极差，因为占用频段基本是900兆赫兹，所以只要找一个900兆开频的的高端对讲机，就可以轻易监听到周围正在通话的设备。

虽然说监听扫描是随机的，但关键用的起大哥大的人也不多，想要监听到特定目标，难度并不高。

当时很多港片都是基于这个设定，设计了警察监听黑帮大哥的情节，看上去很高端，其实不过就是那么回事。

走了半天，季风看也没有人上来问，有几个明明手里揣着大哥大装逼的，但是似乎对季风的业务没有兴趣。

他只好找了个花坛坐下，打算守株待兔。

没过多久，还真有生意上门，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看着像商务人士的男人走了过来。

“哎，小兄弟，你这修大哥大？”

季风点了点头，没有回答，努力维持高人风范。

“我这电话啊，最近信号老是不好，打不出去电话，但是话费还特别高，知道咋回事吗？”

季风心里一乐。

自己还没下手，倒是有别人先下手了。

如果只是信号差的话，还有可能是因为基站支持的设备达到上限，但再叠加上话费这个因素，那原因就很明显了。

这哥们的通信码，绝对是让人给盗用了。

其实解决问题也简单，拿着机器去找品牌商的技术人员修改通讯码内部串码，就可以让原有的外码失效，盗用的问题就不攻自破。

但如果这么做的话，季风就赚不着钱了。

但自己修改，他又不知道这款设备的内码。

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这人回一下有谁动过他的手机，找到了动他手机的人，自然也就知道了谁在偷他的话费。

“电话拿过来我看看。”

男人把大哥大递给季风，还不忘嘱咐他小点心。

确实，这一个大哥大五千来块钱，那时候的五千块钱什么概念？

这么说吧，当时帝都二环房价1200。

季风故意假装不耐烦地接过电话，装模作样地输入了*55#的代码，手机的屏幕上立刻跳出了这台机器的外码。

他又故意盯着这串实际上没有意义的代码看了两分钟，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计算着，之后才抬起头告诉男人：

“你这大哥大，被人盗用了。看见这牌子上第一个没？并机串号，就这玩意。”

男人显然有些惊讶。

见过贼偷，没见过贼不打自招的啊！

“？你们干的？”

“我不干这种缺德事，我只做新机换旧机。就是你要换个新的电话，不想再交入网费，可以找我，懂吗？”

季风满脸“有被冒犯到”的表情，把大哥大往男人手里一扔，问道：

“你还要不要解决问题？”

男人看着季风的表情，似乎也有点为难。

听他的吧，好像这人也不是啥好玩意。

但是不听吧，一个月七八百的话费，换谁谁都受不了。

思索再三，还是决定先问问。

“不是那个意思，小兄弟，你看，我这问题怎么解决？”

季风沉吟片刻，伸出了两个手指。

“二百？”

男人脸上浮现出惊喜的神色。

“两千！二百？你打发要饭的呢？”

“便宜点吧小兄弟，两千太贵了。”

季风扭过头去，假装要走。

“两千贵？你现在的话费应该是几百块吧？我告诉你，这帮孙子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过几个月你一个月都不止两千这个数，自己琢磨琢磨吧。”

果然，这话一说完，男人立刻犹豫起来。

他还想讲价，但之前找了挺多人，没有一个人看出具体问题的，甚至上营业厅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只有一个懂技术的朋友推荐他换个手机。

他虽然收入高，属于金领阶级，但让他就这么换个手机，白花上万块冤枉钱，还是下不去手的。

权衡利弊之后，他还是决定两害相权取其轻。

“两千就两千吧，你来帮我解决。”

季风这才转过身来，示意对方把手机给他。

“三天后来拿手机，我公司叫万连科技，在武川路，浦财东门边上，这是我的身份证，你把号码和名字抄下来。你要是不放心，也可以跟我去看看地方，不过得等到五点以后，我还得在这蹲活儿呢。”

男人想了片刻，提出了一个折中方案，他先去上班，下班以后自己过去店里交手机。

季风也表示了理解，朝他要了50块钱预约费，便放他走了。

不收钱不行，万一他知道了原因找别人，那季风岂不是白说那么一大堆了。

男人走后，季风又蹲了两个小时，其中又有人上来询问，也是信号不好，一检查，天线摔坏了。

他这会儿也没法修，只能把维修方法写在纸上，让男人回去后自己找点焊锡接一接，收了对方二十块钱，那人直夸季风仗义。

要知道，这种问题当时如果拿到店里修，没几百块钱下不来。

季风也不是不想要高价，只是转念一想，修机器，跟坐并机串号，毕竟是性质完全不同的事情。

能够让利于人的话，最好还是不要把事情做得太过分。

到了季风收拾起牌子要走的时候，还真碰上想给自己的新买的大哥大做串号的，季风张口就是四千，对方还了两口，还到三千块，敲定下来，约好第二天带着机器去找季风处理。

于是他心满意足地坐上了公交车，打算晚上回去加两个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