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下来，季风靠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把男人哄得服服帖帖的，不仅知道了对方名字叫李锐，还弄清楚了他工作的部门，就是做对外商务这一块的。

难怪他话里话外都隐隐约约透露着要季风意思意思的意思，如果季风还不懂他是什么意思，那就属实是没有意思了。

不过季风当然不会傻到把话说透，只是悄悄把饭钱结了，然后递过今天到工商局备案的广告材料，请男人帮参谋参谋。

材料很薄，但文件夹很厚，懂的都懂。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年头，生活不易啊！

杰尼亚的西装，卡地亚的手表，哪一样不要钱？收点拜山费，对男人来说也是应有之义。

毕竟一天天求着他办事的小企业主，没有10个也有8个。

你不付出点诚意，谁敢随随便便帮你做广告？

要懂事！

这个叫季风的小青年，显然是懂事的，文件夹里信封的厚度很可观，是他从业以来见过最厚的，可见他们的广告质量一定也很优秀。

“你说你们是做通信生意的，那你们老板打算在哪个时段投放广告啊？”

对方的心意到了，他的心意也不能差。

虽然不可能安排黄金档广告，但自己剧中斡旋一下，放到次级时段还是可以的。

早上5点还有一个空闲时段，那个时候正好是出租车司机交接班的时间，收听率会有一个小峰值。

这属于行业内不为人知的小秘密，也是他可以支配的资源之一。

“是这样的李哥，最近电台有个节目叫枕边悄悄话，您知道吧？”

李锐点点头，作为内部人士，他倒是没有对这个栏目过于敏感。

两个大男人，没什么说不出口的。

但是这个栏目目前的整体收听率并不算特别高，主要有两方面的原因，第一是因为12点的深夜播出时间太晚了，听众基数本来就少。

另一个原因，则是收听率波动很大。

经常是5分钟波峰，5分钟波谷。

至于为什么，他不好解释，但相信读者老爷们应该都懂。

历史上这种情况的改善，要等到一年多以后，这档节目的猎奇属性渐渐剥离，大家也对节目内容见怪不怪的时候。

在他看来，季风选择这个节目来打广告，不算是特别明智的选择。

“老弟，哥哥我给你个建议啊。可能在你看来，你会觉得这档节目的收听率很高，身边的人都在听，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有一个词叫幸存者偏差。”

听到他说幸存者偏差，季风知道，找这人没找错。

虽然他身上沾染着这个年代特有的那种恶习，但专业水平上，肯定是不会有问题了。

“所谓幸存者偏差，就是说如果你获取信息的渠道只是针对一小部分经过筛选的人的话，那往往会获得错误的信息。比如你觉得大家都在听，那是因为你身边的朋友啊、同事啊，他们都是年轻人，火气旺，好奇心强；但如果你把范围扩大到整个中华呢？那些中年人、老年人，他们听吗？”

这其实是个很简单的道理，21世纪，也有一些饭圈女孩觉得全世界都喜欢她家哥哥，其实只不过是因为不喜欢她家哥哥的人都懒得跟她做朋友罢了。

“这个节目的听众，就是所谓的幸存者，并且这些幸存者跟你公司的目标客户，应该是不匹配的吧？”

季风点点头，看李锐夹上了烟，连忙掏出火机点上。

“你看啊，你们说做通信的，说白了，装内线电话的！对不对？你想想，这些小年轻，有几个人是年纪轻轻就做老板的？有几个能用得起你们的产品？如果你是卖些消费品，比如衣服啊、首饰啊之类的，那倒是很合适。”

这一点，季风当然提前考虑过。

如果仅仅从商业逻辑的角度来说，李锐分析得没有任何问题，甚至可以说是完美契合营销传播学的理论，足见其功底过硬。

但有一点是他不可能算得到的：很快，这档节目就会在公众媒体上引发大规模讨论，最后得到官方首肯，成为一档现象级的、“开天窗”式的节目。

到时候不仅是中年人、老年人，甚至沿海开放城市的部分中学，都组织学习过电台里的部分内容。

一句话，出圈了。

在绝对的流量面前，很多理论就要往后稍稍了。

不过季风肯定不能把他自己的预判说出来。

“李哥，受教了！没想到这里面还有那么多学问。不过有一点您想的跟我们老板是一样的，就是节目的听众基本都是年轻人。其实跟您说实话，我们公司现在不缺销量，缺的是名气。我们老板想做的不是短期内拿到订单，而是让听众记住公司的名字。”

李锐听到季风的话，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

“懂了，你们是要做企业形象宣传。那放在这个时段也行，就按你们老板说的来吧。不过我也提前跟你说一声，即使是这个时段，那费用也是不低的。”

季风没有了解过具体的费用，只知道冷门时段投放一个月的广告，费用大概在5万到10万之间，还算是出得起。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准备先探探底。

“李哥，这个费用其实我们出是肯定出得起，但是具体确实不了解，要不您给我们透个底，大概准备多少钱合适？”

这话问的其实有那么一点不合规矩，因为电台毕竟属于服务行业，报价属于半公开信息，知道的人就知道，不知道的人，也不会有人告诉你。

这就是提问的艺术了，既不能突破底线，比如直接问投标价格，又要让对方明白，你这是在求他帮忙，一边对方提出条件。

第一个条件被满足了，后续的一系列条件，都会进行得很顺畅。

这就是所谓的登门槛效应。

李锐也是商场老油条，对季风的心思自然是心里有数。

他思索了片刻，回答道：

“按照前几个季度来看，深夜档的价格一般是在5万左右，但最近枕边悄悄话很火，竞争很大。我认为你们照着15万准备是没有问题的，毕竟有各种杂费要包含在里面。”

15万，所谓的杂费，自然是各个关系人的提成和回扣，季风打算按照最极端的情况考虑，直接把预算拉到20万。

这个时段他势在必得。

“那我回去通知老板，准备好标书以后，就过来竞标。后续我来这边，还是找您呗？”

李锐点点头，今天谈到这个程度，双方都已经达到了目的，可以说是皆大欢喜。

收拾完东西，季风特意叮嘱前台，把他点的但是没喝完的两瓶汾酒打好包，让李锐拎走，后者坦然受之，越发喜欢这个回来事的年轻人。

同时，他也忍不住疑惑。

打开信封，里面是整整齐齐放好的两千块钱，相比他的收入来说，不算特别多，但仅仅是为了搭上一条线的话，就显得十分大气了。

而且，一顿饭吃了一百多块钱，再加上两瓶汾酒，也到了300多。

到底是什么样的公司，会在交际应酬上这样不惜血本？

万连科技……

没听说过，也许应该找人好好打听打听。

等季风坐车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他没有去办公室----反正去了也没人在。

走进巷子，陈平房间的灯亮着，这倒是正常，他是个加班狂，哪怕什么事情都没有，自己看书都要研究到12点才睡。

但客厅的灯也亮着，这就比较奇怪。

没有人的时候，陈平是一般是呆在自己房间里不出门的。

排除了一圈，只有张瑶能这个时间点跑到自己那里去，以前偶尔她父母在学校住校不回家的时候，她也会过去找自己聊聊天。

然而一推开门，却发现没有人。

“瑶瑶？人呢？”

“这呢这呢！”

张瑶的声音从卫生间传了出来。

季风皱了皱眉头。

怎么回事？

怎么这都开始跑家里来洗澡了？

陈平……卧槽！

看着挺老实的啊！

自己这段时间忙于工作，没空抽出时间关注其他人的日常生活。

难不成这两人背着自己已经干出了不可饶恕的罪行？？

季风一瞬间感觉自己脑门上有点生机盎然的感觉。

他走到卫生间门口，张瑶正在里面擦着头发，身上穿了一件纯棉的白色短褂，还披着浴巾。

“你干嘛呢？”

语气很冲，但是控制不住。

“啊？刚洗完澡啊。”

张瑶莫名其妙地看着季风，怎么借个卫生间洗澡，他就一副气冲冲的样子？

“陈平呢？”

季风问道。

“不知道啊，不在房间里吗？我没见着啊。”

“……”

“……”

季风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了，这指定不是来找陈平的。

惭愧，大概是累了一天，脑子累傻了，都开始胡思乱想了。

“没事没事，我那个，啊，本来想找他聊点工作上的事情，算了算了，改天吧。”

说完之后，季风落荒而逃，回到客厅一边脱下外套和领带挂好，一边尴尬得脚趾抠地。

张瑶还在卫生间里洗漱，季风则在沙发上坐立不安，一会儿不知道要怎么跟张瑶解释自己刚才的表情。

想抽根烟，但是张瑶在这也不方便，他脑子里一会儿是张瑶湿漉漉的头发和有些婴儿肥的手臂，一会儿是今天跟李锐聊的广告，想了想，又把公文包里记的几个广告方案拿出来看。

最后鬼使神差地打开了收音机，但其实心思根本不在广播的内容上。

“……刚才打来电话的听众，他所说的问题十分典型啊。在我们的传统观念里，很多时候男性都是扮演着主动的，索取的一方，而女性往往是被动的。其实在夫妻生活中，不仅仅是男性要获得满足，女性也要学会用各种方式来释放自己的天性。如果在时间上双方达不到匹配的话，可以借助一些道具，或者尝试一些多样化的亲密形式，例如……”

季风在纸上写写画画，突然听到砰的一声。

他回头看过去，张瑶手里端着盆子，而原本应该是放在盆子里的肥皂盒已经掉在了地上。

这时候广播里还在持续不断地传来主持人的声音。

“……可能女性在一开始会不适用，但根据科学研究，唾液中含有多种杀菌酶，其实细菌和病毒的含量是很低的，可以完全对卫生性放心……”

季风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沫。

张瑶也是。

“那个……你听我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