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季风准时来到了广播大楼门口，报上了李锐的名字，终于成功地进入了大楼。

不容易啊，这才是第一步，就已经花掉了他3000块钱的预算。

今天来的目的主要是提交投标前的审核材料，距离真正投标还有一周的时间。

他爬楼梯到三楼，找到了之前李锐告诉他的广告经营办公室。

这时的广经办还没有后世那种规模，真的就是一间小小的办公室，里面摆着七八张办公桌，办公室用活板隔离出了一片小空间，权当做是客户接待处。

季风报出李锐的名字，很快有人把他带到接待处坐下，不一会儿，就有漂亮的小姐姐端来了茶水。

季风接过茶，喝了一口，假装无意地问道：

“怎么看你们这里都没什么人啊，最近广告不好卖吗？”

小姐姐笑了笑，回答道：

“最近的广告时段都已经卖得差不多了，现在剩下的都比较冷门，所以人比较少。不过最近深夜档在上升，你也是冲着这个来的吧？”

季风点点头，对方这番话里半是回答半是推销，很见功力。

“对啊，我们老板也是听说最近你们有一档深夜节目特别火，所以叫我来谈谈这个时段。”

“枕边悄悄话吧？那玩意儿也是你们小年轻爱听，像我们这样结了婚的哪有空听那个，每天下了班恨不得澡都不洗就上床睡了。”

你们小年轻，结婚了，澡都不想洗。

季风哑然失笑，他很清楚对方这几个关键词的意图。

在任何一个时代，对从事客户线工作的女性都会存在一些有的没的偏见，有人觉得女客户经理就是陪酒、甚至陪睡的，即使能保证肉体不出轨，精神上也不怎么干净。

但从季风的经验来看，事实并非如此。

谁说女生就不能做客户线了？他见过很多优秀的女客户经理，工作能力很强，心思细腻，对客户需求的把握达到了其他人可望而不可即的高度。

她们并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只不过在有些时候，会用一些小手段，来对抗这个社会对她们的恶意和偏见。

比如现在，这个负责接待季风的小姐姐，就用一种八面玲珑的方式告诉他，别对我有想法，也不要抓着深夜档这个话题延伸下去了。

要不把她招到自己公司，给张瑶培训一下？

不不不，人家怎么可能放弃自己的金饭碗，跑到一家连正经办公室都没有的小公司打工。

季风摇了摇头，最近真的是招人招魔怔了，看见好一点的员工就想挖过去。

他看对方还站在一旁，连忙接着对方的话回答：

“姐你说的对，我最近都感觉自己特别缺觉，也就是还年轻能扛住，要不然早请假了。私营企业就是比不上国企啊，你们请假应该比较方便吧？”

小姐姐愉快地收下了季风的恭维，这话说得她很舒服。

她不是没有见过下海发大财的，自己的小姐妹跟着老公做小商品生意，一年赚的钱换了两台车，隔三差五地在她面前炫耀。

但她还是觉得比起发财，稳定更重要。

“我们请假也不容易，都得走流程，不过比起你们确实更方便一点……”

话题一打开，两人便顺畅地聊了下去。

其实季风并不指望从她这里获得什么，广播电台这边既然采用了招标的方式，那么里面可操作的空间就极小了，除非有人故意泄露了价格或者招标条件。

那就属于严重违规了，如果遇上，季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正当两人聊的开心时，接待处又走进来一个身穿正装的男人，季风看到他，眼睛瞬间眯了起来。

来人是爱里新的营销处经理，一个胡建人，叫雷庆宇。

季风还在爱里新的时候跟他曾经打过几次交道，主要是帮他整理广告宣传方案的文档之类，倒是没有过过节。

不过据说，季风当时离开爱里新的事情，在爱里新浦江办传的还是挺开的，所以季风也摸不准这人现在对自己的态度。

爱里新……

他们是过来讨论已经谈好的合同，还是跟自己一样，盯上了午夜党的广告时段？

如果是后者，那季风的算盘就不好打了。

雷庆宇也看到了季风，楞了一愣，愉快的走过来跟他打招呼。

“风，你也在这。是入职新公司了吗？”

季风客气地站起身，也挂上一脸虚伪的笑容回答道：

“没有没有，我合伙跟别人开了一个小公司，打算买一个广告时段打打广告。”

季风是万万不可能告诉他自己开的是通信公司的，这很可能引起对方的警觉。

“太好了，很高兴你能找到自己的方向。不过这次我们可能要成为竞争对手了，你也是打算投标深夜档吧？”

“是的，我们是这么打算的。”

“那太可惜了，深夜档的时段只有一个，我也没有权利让给你们。”

雷庆宇一脸遗憾地说道。

他的话一半是客套，但也有一半是处于真心。

对于季风这个年轻人，他的印象是勤奋，谨慎，谦和，又一次帮自己整理资料时，还发现了一个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措辞上的错误。

但那次会议上，他的表现又与平时截然不同。

锋芒毕露。

对于那件事，雷庆宇其实是理解的，甚至觉得很解气。

年轻人毕竟气盛，不气盛那还叫年轻人吗？

如果是在别的时间相遇，他很乐意给季风提供一些帮助。

但这次爱里新对这个时段志在必得，出于公司的立场，他现在不可能随便施恩。

没办法，商场如战场，这个年轻人恐怕真的是运气不好，刚刚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丢掉了爱里新的工作，这次的投标也要铩羽而归。

这么短的时间内，连续失败了两次，他的心气还能保持下去吗？即使可以，他的合伙人会怎么想呢？广告丢标这种事情，对一家新创立的公司来说，算是很严重的失误了。

对他来说，生活很难吧？

雷庆宇同情地看向季风。

“没关系的，我们就公平竞争就好。”

季风暗暗咬牙，真不知道是倒了什么血霉，好不容易凭借前世的经验盯上一个大漏，没想到还要被人插一手。

现在公司可以调用的现金不到30万，另外30万砸在期货里，如果爱里新铁了心要拿标，报出高价的话，自己还真没有什么应对的办法。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季风先被带出来接待处，接着就是一系列的材料审核，资质确认，保证金缴纳。

保证金是两千，季风故意把钱装在信封里，里面的实际数额比两千翻了几倍。

其实他本来没打算耍这种小心眼，一方面是作用有限，一方面也担心真的遇上软硬不吃的领导，直接取消他的投标资格。

较真点的，给他安一个贿赂非国家公务人员罪送进去也不是不可能。

但在爱里新跟他竞争的情况下，季风不得不斤斤计较，把胜算拉倒最大。

收钱的是财务人员，最后这笔钱肯定不会只停留在他自己的手里，至于怎么分，分给谁，季风不关心。

他只要保证自己是以形式合规的方式把钱送了出去，万一出事，也可以辩解保证金是提前准备好的，没有数清楚就交出去了。

果然，财务拿过信封一摸就知道金额不对，他没有把钱倒出来清点，只是打开封口看了一眼就放在了一边，给季风出具了款项缴纳齐全的收条。

种子埋下了，在投标前的一周，能长出什么样的收成，只能看命。

离开广播大楼之前，季风笑着跟雷庆宇告了别，脸上完全看不出失落或者担忧的情绪。

雷庆宇暗暗点头，无论结果怎么样，至少态度是对的。

如果这次之后他真的一蹶不振，自己可以考虑通过关系给他安排到相对更好的公司。

听张永峰说，最近有一家叫万连科技的小公司，在用户交换机这块发展得很快，他们的交钥匙模式已经被提到浦江办的交付业务部，作为行业新案例研究。

这家公司聘用了张永峰做顾问，还邀请他参加某个公司高层管理人员的社交活动，像是关系处的很好的样子。

据张永峰说，这家公司的老板是个深藏不露的大人物，连自己这边三番五次请不动的曹淑敏，都是其座上宾。

如果季风因为这次丢标再次失去工作，他就去找张永峰帮帮忙，给他提供一个机会。

这也算是他对这个年轻人的一些补偿吧，毕竟他做了自己一直想做，却迫于生活的压力而不敢做的事情。

然而季风现在跟他的想法是完全相反的。

他没有时间，也不可能向爱里新释放善意。

刚走出广播大楼的大门，季风便立刻找到一个公共电话亭，拨给了陈信康。

“你这两天先把手头的工作停一下，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交给你……”

“不，不是做局，不必到那种程度，我只是想让你去拿一个信息……”

“你一个人做，如果有必要的话，带上孙晓燕。对，不要其他人。”

“下午四点吧，办公室聊。”

挂了电话，季风点上了一根烟，眼睛里有一丝迷茫的神色。

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刚刚招入麾下的这个团伙----现在应该叫团队了----这么快就派上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