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陈信康拎着一兜子打口碟找到了娃娃脸。
昨天的饭局里,他以外了解到对方特别喜欢国外的音乐,家里自己还配了播放机和音响。
这算是个以外收获,因为自己在深城的时候收集了一大批打口碟,倒是免去了挑选奖励的环节。
果然,娃娃脸见到这一大堆碟片,转眼间就已经忘记了他拐弯抹角从女孩嘴里套出家庭住址的罪恶感。
“王哥,婷婷这妹子吧,挺单纯的。你要是真心想跟她好,也得上点心,你看你跟我处就花那么多心思,还借我这个听,要是有一半心思放在她身上啊,我看你们早成了。”
娃娃脸自然是不知道陈信康的真名的。
“嗨,我这一路子放女孩子身上都不好使。说实话,这些都是对付客户的,我那些客户啊,一个比难缠,就这样的我还得追着他们送钱,你说扯不扯。”
陈信康故作叹息地说道。
“王哥是做什么的?”
娃娃脸好奇地问道。
“金融----说白了就是贷款的。现在不是银行贷不出来钱吗,需要钱的我们就给他做点民间贷款,利息比银行高点。”
陈信康这几句话,已经开始在给他的后手做铺垫了。
“挺赚钱的吧?”
娃娃脸羡慕地看着陈信康,他只是一个新人,每个月工资几百块钱,其实根本支撑不起他的高消费。
“嗨,凑合能生活吧,一个月挣个万儿八千的。”
陈信康假装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这一条路,他做了两手打算,都跟贷款有关,但到底怎么关联到最终目标上,暂时还没有明确的想法。
现在最紧迫的是给他发布第二个任务。
前后的任务最好是具有一定的相关性,同时要逐渐脱离于这个女孩的关系。
“你能不能再帮我个忙?帮我打听打听你们公司现在还招不招人,具体的岗位标准是什么,我看看我能不能行,也进去试试。在一个公司,以后接触的公司就多了。”
这个念头,企业的人员招聘信息还不是公开信息,一般都是人力资源部门掌握,只有在特定时期在特定地点对外发布,比如到大学进行校园招聘的时候。
如果能提前拿到下一个周期的岗位清单和招聘要求,对应聘者来说无疑是巨大的优势。
所以泄露招聘信息,在企业内部也被视作是一种违规行为,但并不严重。
娃娃脸如果愿意接受这个任务,就是说明他已经上路了。
“王哥,这有点不太好啊,招聘这个事儿不归我管,万一被发现了,要被扣工资,还要罚款的!”
娃娃脸一脸为难。
“你就帮哥哥一次!不就是罚款吗?万一真被发现了,罚款我出了!不对,我提前把罚款的钱给你,拿着拿着!”
陈信康从钱包里扯出一把钱,看也不看,塞到娃娃脸手里。
至少有十几张,全是蓝幽幽的100的大票子。
买多少打口碟都够了。
不对,买正版的!还得换一套音响……
娃娃脸沉浸在天降横财的震惊中,等他回过神来,他的王哥已经走远了。
这下不帮他不行了。
不过也没什么,领导层多的是走关系打听招聘信息的,自己凭什么不能打听?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在利益面前,他很快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了借口……
陈信康没空去分析他现在的心理活动,他必须把第一个任务的后果埋下去。
那个叫婷婷的女孩住在JA区的金象小区,这是当时浦江最早的一批高档小区之一,足见她的家境很好,周围的邻居自然也是非富即贵。
这对他来说更加有利,越是有钱的人,就越在乎脸面,他只要做一些让女孩觉得没有脸面的事情,就足够引发对方的愤怒了。
想进小区是进不去的,站在门口的保安器宇轩昂,身上穿的西装比陈信康的还贵。
但他不一定要进去。
他戴上耳钉,换了一身摇滚风的喇叭裤,腰上挂着叮当作响的链子,抬脚便往小区里走去。
然后不出所料地被保安拦住。
“先生,请出示您的通行证。”
“我没有通行证,我来找人的!”
陈信康一把推开他的手,径直往里闯。
保安身子一动,瞬间便挡在了他身前。
“先生,请问您要找谁?如果有事的话,可以先登记,登记完就可以进去了。”
“我找杨婷婷!让我过去,你自己给我登记吧,我叫王伟!”
陈信康故作生气地大声说道。
“先生,您知道杨婷婷住几号楼具体的房间号吗?如果不知道的话,我不能放您进去。”
陈信康当然是不可能知道的,他本身也没打算要进去。
“我不知道!你让我进去,我找陈婷婷!我叫王伟!我告诉你,我真的有事!你现在不让我进去,以后有你后悔的!”
说完又转过头,冲着小区里大叫:
“杨婷婷,你出来!我错了,我给你认错,你别这样!咱们能好好相处吗?我知道你在家!快出来!”
一番表演之后,保安已经默认他是来闹事的。
看他的样子,可能是小情侣闹矛盾了,女孩子不愿意见他。
平心而论,如果自己是哪个女孩,遇到这样的男人,也是挺无奈的。
穿的流里流气,一个大男人还打着耳钉,不三不四。
就冲着一定,他也不能让他进去祸害自己的业主。
两人纠缠了半天,陈信康到底没有进去小区,他毫不气馁,转身离开小区,不一会儿就扛着大收音机走了回来,按下播音键,Beatles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小区。
不到一分钟,保安就走了过来,客气地请他离开。
“先生,我这边禁止大声喧哗,请您把收音机关一下好吗?”
“什么?你大声点我听不见!”
陈信康把手拢在耳边,凑近保安的耳朵吼道。
“先生,请您把收音机关掉!”
高档小区的保安自然有他们的规矩,即使陈信康的行为已经明显带有挑衅的意味,他仍然没有主动出手。
陈信康并不想真正跟他起冲突,便装作刚刚才听清,慢慢悠悠地关掉了收音机。
“你谁啊你?我在这听歌你也要管?”
陈信康仰着头,斜眼瞥着保安。
“先生,这是一片是我们小区的公共区域,您这音乐那么大声,很影响我们住户的休息。”
“你觉得影响休息,那你找警察去啊!小区门口不让放,我到街对面放总行了吧。”
说完,陈信康拎着收音机就走,过了街后,给了保安一个挑衅的眼神。
音乐声又响了起来。
伴随着经典的《hey Jude》的音乐声,陈信康一次又一次地呼喊着杨婷婷的名字,知道看到对面的报案拿起保安亭的电话,似乎是要报警,才关掉收音机一溜烟地跑掉。
目的已经达到了,今天晚上的晚饭后,杨婷婷、王伟这两个名字,一定会变成讨论的焦点。
接下来,就要看娃娃脸把他自己暴露到什么程度了。
如果不足以让杨婷婷猜出来是他,那么陈信康就必须再给这把火,添上一捆柴。
忙完了娃娃脸这头的事情,他又转过头来,打算把苦瓜脸那条线接上。
前一次见面时,他已经打听出了用话套出了苦瓜脸的名字和家庭住址,今天他要去探探情况。
苦瓜脸的家住在南京路附近,很难想象,高楼林立华灯如昼的商业街隔壁,居然隐藏着这样的一大片破败民宅。
这时候的浦江还没有大规模动迁,到处都是十几年几十年建成的民房,苦瓜脸的家就是这民房中的一户。
陈信康从小就是贫民窟长大的,其实对人间疾苦已经看得够多了,但此时一走进去,仍然感受到一种与众不同的压抑感。
有的住户,他们一家六七口挤在一间小小的屋子里,女人蹲在逼仄的过道里洗衣服,小孩在就趴在她背上,脑袋不时装在半开的衣柜门上;
有人端着恶臭的夜壶敲开邻居的门,低声下气地说几句好话,只为了能借他家的厕所倾倒秽物;
甚至有年轻的姑娘就在巷子里拉了个帘子洗澡,**的身体在帘子的缝隙里若隐若现,轻响的水声如在低声哭诉。
他们能活着,其实也挺好的。
但活得没有尊严。
陈信康这才明白以前有人跟他说过“农村的穷人,和城市里的穷人是不一样的”这句话。
他和孙晓燕虽然从小穷到大,但心气从来没有被磨灭过,就是因为他们所身处的空间虽然贫瘠,但却是广阔的。
在原野上刨食,在河流里捕鱼,最苦的时候上山挖过树皮,但孙晓燕从来不用在众目睽睽之下挂个帘子洗澡。
陈信康叹了一口气,打听到了苦瓜脸的家,躲在一旁悄悄地观察。
不一会儿,一个满脸疲惫之色的中年女人推着轮椅走了出来,轮椅上坐着的是白发苍苍的老人。
老人脸上满是死气,嘴角不时抽动一下,但其他部位却是动弹不得。
这是中风的症状。
两个人晒了会儿太阳,又有一个女孩掀开门帘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作业本,递给中年女人看。
女人翻看了一会儿,脸上露出笑容,把本子还给女孩,摸了摸她的头。
女孩开心地笑着,一蹦一跳地往回走,背后她的妈妈立刻叫住她,说了几句话,便看到女孩的脚步慢了下来,小心翼翼地走了回去。
陈信康的心情有些复杂,他猜到苦瓜脸的家里肯定有困难,本来打算利用这一点来做一个备选方案,但目前看来,恐怕是不能继续下去了。
这有悖于他一直秉承的劫富济贫的理念。
算了,还是想办法先做好娃娃脸那一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