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别担心,等南风回来叫他给看看,说不定有回旋的余地,季叔也是为了大局着想,他年纪大了怕是经不得那些苦,不如让属下去替他领罚?”,鲍舒跟在温娴身后劝阻,谁知她忽然停住脚步,让他险些撞上身去。
她侧眸看他,隐匿在袖中双手不由得紧握成拳,眸中杀气凛然,竟将鲍舒看的汗毛倒竖,不由自主低下头去。
那种感觉,就像是森林里的动物见到万兽之王时不得不俯首称臣的压迫。
他游历江湖专以杀人营生,手上亡魂无数,如今竟在一个女子跟前势弱到抬不起头来。
到底是经历了怎样的可怕世故才自带了这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别再多管闲事,否然也少不了你的。”她微微启唇,收回目光,一手提裙抬脚跨上马车。
“是!”
寒蝉凄切,晚来风急,又是这个萧瑟的时节,温娴神色漠然,举目观察周遭景象。
枯叶几经缱绻随风飘落在地,亭亭玉立的宅院,小巧玲珑,安稳和谐的处在闹市之中。
此刻回廊点燃烛火通明,衬映得温娴姣好的面容一光一影,她睫毛颤动,几个来回扑闪后,鲍舒轻飘飘落在她身边,“主人,人都安排好了。”
闻言,她微微启唇,像是自言自语般低声呢喃,“明日,应当会见到许多故人吧。”
“主人,六公主殁了…”他以及轻的声音缓缓诉说这个不幸的消息,受命探查六公主长达半年之久,到头来,终是黄粱一梦。她没能等到温娴,没能再看到这外头的天光了。
空气沉寂半晌后,温娴扬起面庞,眉目之间是难得一见的痛惜,她觑眉仰望夜空繁星,眼中无尽泪花闪烁,“这或许对她来说,是一场解脱吧?”
贵妃娘娘错手扔了香炉砸到她头上,当场就咽了气。
鲍舒心里始终替这个公主觉得悲戚。自林将在望青山伏法后,她大概就没有享过一天公主应有的福气,那些屈辱,虐待…或许在宫里的每个深夜,她都在奢望着死亡。
“鲍舒,你说这世间的坏人能杀尽吗?”温娴幽幽问道,面上神色自若。
“能!”鲍舒坚定道,他扭头对着温娴郑重抱拳,“属下愿为主人肝脑涂地。”
管它是什么魑魅魍魉、无上尊者,只要温娴开口,他都杀得。
翌日。
富丽堂皇的田溪街道上有一辆辆金贵华丽的马车行驶着。这里正是全云都最富庶的地方,能住在这片地域的人,非富即贵。
温娴一手抻着脑袋,靠在马车内假寐。
金娇杜涟漪,正是当今户部尚书的嫡女。
早年间,杜涟漪随母前往大齐探亲,半路受伏遭遇抢劫,她恰巧路过顺手救下两人。
为了报恩,一来二去两人很快相熟。
温娴性子淡然高雅,不像一般商人那般圆滑世俗,杜涟漪十分欣赏她,这些年一直都同温娴有书信往来。
如今杜夫人过寿,遍邀云都大小权贵,得知她来了云都,特地下了请帖邀她前去。
脚下马车忽然剧烈晃动几下,温娴眼疾手快扒住窗沿才避免了一场啷当跌倒。
“主人没事吧?”马车外鲍舒焦急问道,下一秒掀开车帘见她安好松了口气,立马怒斥道,“也不知是谁家马车打扮的花枝招展,发疯一般疾驰过去,惊吓了黑哥,主人没事就好。”
他说罢抬手在黑马屁股上安抚的摸几把,然后将马车驱使停在街边,“后轮好像卡了什么东西,属下去看看。”
温娴坐正,抬手揉着眉心,这具身子还是太弱了些,一个惊吓就让她险些缓不过来。
“要帮忙吗?”一声悦耳银铃般好听的声音传来,鲍舒循声望去,就见一位衣着华丽的年轻小姐站在跟前,弯着腰查看车轮情况。
鲍舒摇摇头,在鹧鸪剑柄上用力握了一握,一颗铆钉清脆落地,他扶着车壁站起身来,从容道,“多谢你的善心,不过已经解决了。”
“我刚刚都瞧见了,是宋家的马车疾驰而过将你逼得偏离道路压上这花圃。你是哪家的侍卫?我怎么从未见过你?”段织薇将脸凑近,更细的打量鲍舒。
“嗯…多谢你告知与我。”鲍舒严肃神色,将剑收回袖间,转身要走。
“我认得它。”段织薇将手背在身后,灵动的垫了垫身子,莞尔道,“鹧鸪剑。”
响彻中原的三大杀手之一惊云鹧鸪。
他有一把足以震慑江湖的戾气宝物,听闻此剑含以恶毒,擦伤几豪就会七窍流血而亡。惊云鹧鸪早在五年前隐世,两三个月前忽然在大齐有他的足迹出没。
父王喜爱查阅这些冷门的典籍,她无意在图册上看到过神似这把剑的的描图。
亲眼所见,却跟所闻截然不同,那硬邦邦的图册根本没有画出这剑的半分神气,若不是她眼尖,也不能一眼认出。
鲍舒举目四望,神色淡淡地冲段织薇扬起嘴角,正欲动手。温娴掀开了车帘。
“没想到小姐有如此眼界。”她看向段织薇,发出清泠如露珠落叶的声音。
“你是谁?”段织薇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温娴,瞧她生的美丽大方,眉目沉稳,通身气质非凡。
更何况身边有此等顶尖杀手护身,想来绝非等闲之辈。
“云烟阖的东家,温娴有礼了。”她微微冲着段织薇点点头,示以最大限度的尊敬。
“商人?也是赶赴杜府盛宴吗?”段织薇微微一笑,目光在鲍舒身上流转,“他也去?”
鲍舒别开目光,不愿同她对视。
温娴含笑,淡淡地凝视着她,不动声色。
“害,就是随口问问嘛,既然同去,一会儿到了杜府有的是时间聊,我先过去了。”她笑弯了那双大大的桃花眼,弯成月牙。然后大大咧咧地奔着停在不远处那辆金灿灿的马车而去。
“主人为何阻拦,她看破属下身份,留着是个害处。”鲍舒有些担忧的看着温娴,后悔刚才下手太慢。
“放心吧,她是个好孩子。”温娴低声道,探头瞧着她那走的六亲不认的步伐,松手垂下车帘,“走吧。”
渊政王的小女儿和静郡主,算下来如今也有十六岁了吧。王爷南征北战,如今回京任职,终于可以不用再带着女儿四处奔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