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地址,沃姆很快来到了下城区的中心。在那里,马车夫见到了这次的目的地,一座外形老旧的城堡。
在过去,这种废弃建筑除了被拆除扩建工厂,还会被内城区的官员们征用成为新的办公厅,这使他们看上去就像旧时代的公爵大人。而眼前这座城堡显然被小心精细的维护着,不受任何人甚至法律的管辖。
混迹于下城区的流氓都知道这里是最大的黑市,而更多人却愿意叫它另一个正规也合法的名字——中心烟草公司。
半掩的大门被沃姆推开,迎面的暖流令他浑身一颤,富丽堂皇的内饰便真正的展现在了眼前。穷凶极恶的暴徒挤满了赌桌,其中不乏内城区的官员与贵族。他惊叹于这里的奢靡甚至盖过白金宫,也没来由的想起某人的赞美,约德阁下的盛名无人不晓,他的产业无所不有。
“我找约德阁下。”面对吧台后的服务人员,沃姆递出了亚伦给他的荆棘花火漆印。
……
南柏伦,河岸街礼拜堂
铅灰色的阴霾盖住远街的棱角,来自礼拜堂里的阵阵恭读声渐熄。今天并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所以信徒来的很少,大都是些老女人和闲来无事的贵妇。
代理人端正的站在祭台前,一面轻吟圣主教义,一面不悦的瞥着缺了大半的席位。他挪移观察着教会的信徒们,精致的蕾丝、层叠的荷叶边褶裙、盖在衬裙下只显雏形的小腿,还有洁白如羊脂的手。这时候真该好好讴歌一下圣主,瞧瞧这些坐姿怡人的贵妇们是多么优雅,多么令人尊敬,实在称得上淑女二字。
可是离代理人最近的两个女人却在小声议论等会儿该买什么样的丝袜才能解放男主人的天性,这真是有失礼仪。
“感谢吾主!我们伟大的母亲!”代理人忽然提高声调,祷告结束了。
结束词一完,信徒们跟着齐念下“感谢吾主”后,都静静离席。能够保持安静的离去,这也许算是给代理人最后的尊重了。
神父抱病在家,执事年轻又贪玩,于是这座礼拜堂就只能暂由他代理主持。他非常希望内城区的主教派遣新的神父来帮助他,可是在几天的等待后,他却只接到了来自抱病老神父的委托信,字里行间满是关切的厚望。他算是看明白了,老神父这是故意退休,让他主持大局。
在常人看来,这无异于升职的最好机会,但代理人根本不想继承这间礼拜堂。
在遥远的儿童时期,代理人先生曾一直抱着当船长的愿望长大至今,而当教会的荣光沐浴到他,他就光荣的成为了其中一员。而从他成为教会的羊群那一刻起,就注定这一生献给教会。这是不可逆的。
看了一眼空旷的礼拜堂后,代理人合上教义,准备派人将执事抓回来。穿过长廊,在代理人刚摸到正门的把手时,却被脚下什么东西绊到了。他暗骂一声倒霉,以为又有年久失修的椅木落在地上把他给绊了。
心里正思考该怎么向主教申请修缮金时,却发现那不是什么腐朽椅木,而是一块小型雕塑。至于雕的什么东西,他还真没看出来……
“喂,先生,您踩到我的杰作了!”角落忽然传过来男性的声音。
不紧不慢的脚步顿在身后,代理人扭过头,却发现来人蹲在地上,手里拿着另一块奇怪的雕塑。
“祷告已经结束了,先生,你为什么还留在这里?”代理人审视着来人,是个年轻的小子。潮湿的风衣和软呢帽上沾着水珠,高帮马靴被直挺的裤管盖住。倒不像什么穷人。
话里带着无奈,代理人对这种偷藏起来的不速之客感到厌倦,但作为圣职又不得不倾听市民们的请求。他们有的是小偷小摸的扒手,也有身无分文的流浪汉恳请成为信徒,更离谱的还有妓女留在最后不肯走,请求神父为她降罪。
陌生人面带笑容,轻轻的站起来后脱帽行礼,“先生,您好。我叫亚伦,是个侦探。”
“侦探?”代理人愣了一下,却想不出一个侦探留在最后是想做什么,“那么侦探先生,你偷偷藏起来,是找我有什么事么?”
在过去的十年,侦探还是很稀罕的职业。但柏伦作为王国的首都,任何稀罕事最后都会化为再平常不过的臭沟烂泥,侦探事务所也不例外。
过程意想不到的顺利,亚伦重新戴上帽子,觉得自己该表露些诚意,“先生,您是这里的神父么?”
“我是代理人,老神父两天前病倒了。”代理人决定听完侦探的请求,对民诉保持倾听,这是一个圣职的基本要求。
“两天前?”
亚伦一怔,这似乎巧合的过头了。刚刚组织好的说辞不攻自破,他也许该换个方向问。
“是这样的,代理人先生。我正在调查一桩失踪案件,而那位夫人是在10月7日的弥撒后失踪的。”
“也许可以查查名册,上面记录了每次弥撒的信徒名字,而且信徒的人数是固定的,神父对他们每一个人都了解。”代理人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原路返回祭台去找名册。
“代理人先生,感谢您的援助。要知道在下城区,失踪人口每天都有……”
脚步戛然而止,代理人扭头又一次审视着亚伦的衣着,终于明白了什么。侦探来自下城区,也就是贫民窟。但他衣着体面,想必不只是做着侦查的工作,那么他是什么成分也已经分晓。
“侦探先生,你请回吧!”
亚伦皱眉,代理人变脸出奇的快,这不应该。那只可能是他说错话了。
“我能问问什么原因么?”
代理人一秒钟也不想浪费,他拒绝回答亚伦的问题,而是大步走向正门,准备离开。
湿冷的空气扑面而来,作为一名圣职,代理人不该这样无礼的。但可惜,他只是个心存私欲的普通人,并且恨透了这帮为了利益就可以随便杀人的崽种。
如果不是双亲被持枪而来的黑帮暴徒击毙,恐怕他现在也不会因为无家可归成为教会的羊群,而是成为一名水手,或者大副,将来还能当船长。不过没有思索太久,因为他没时间陪一个小丑周旋。
“先生,你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亚伦追了上去,如果能够知道原因,那他不会再为难这个可怜的圣职。但越是不明理由,他越是感到被羞辱的挫败。
他靠近代理人,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代理人一把推开亚伦,觉得自己的胸口特别闷,他有点颤抖,“该死的小丑,滚出去!我现在就叫巡警来!”
“如你所愿。”
刚被打开的大门猛地被亚伦踹上,礼拜堂再次关闭。而这次,两人互换了身份,代理人被侦探揪着衣领,漆黑的枪管顶在下颌骨上,疼的令人打颤。
“现在呢?”亚伦漫不经心的问。
“你……敢拿枪指着圣职人员,你简直疯了!”代理人腿完全软了,但他又极看重声誉,不肯向流氓低头。
几分钟后,代理人被反绑在椅子上,亚伦就坐在他的面前,手里多出一本名册。
“你确定这是全部的名单?”亚伦发现名册上有很多人名都被划掉了,剩下的也许只有一百多人。
代理人失魂落魄的点头。
“这么少?”亚伦皱眉,“那些划掉的人名是什么意思?”
“在早些时候,礼拜堂经常会有乞丐和妓女跪在神父面前,祈求成为主的仆人。老神父只好接纳了他们。可是前来弥撒的信徒多是虔诚的淑女与绅士,他们不愿意与乞丐、穷人、妓女为伍,就组织了仆人和其他信徒驱逐了这些人。”代理人汗如雨下,被绑的双手怎么也挣脱不开。
“别费劲儿了,我绑的紧,你就算挣脱又能怎么样呢,我还有枪。”亚伦边说边翻名册,去寻找那个特殊的名字。
名册就那么大,传统的烫金硬皮封面里,只有不到10页的分量。其中8页是名单,上面简单描述了信徒的加入时间与其他相关的事情。而剩下两页是空白,也许是留给新信徒的。
“你在撒谎?”亚伦忽然盯着代理人,左手捏着转轮手枪,“这里面根本没有艾琳娜夫人的名单。”
“先生,我虽然只是个代理人,但也是神父的继承者。作为主的仆人,我不可能会撒谎,”代理人纠正,“更何况你根本就没问啊,我怎么知道你找谁。”
“艾琳娜·梅尔,她的名单在哪?”
“名册收录了礼拜堂所有信徒的名字,是为了方便神父查阅并且主持弥撒用的。你要找的人不在名册上,那只有一个可能,那位失踪的夫人并不是这里的信徒。”
“不可能。我的雇主曾派仆人来这里找过。”亚伦争辩。
“礼拜日那天的确有女仆来这里找一个失踪的女人,她说女人是这里的信徒。但老神父对过名册,一个人都没有少。”代理人低声哀求,“先生,神的仆人是不会撒谎的,那是妖魔才会做的事情。”
亚伦沉默了几秒,看来老绅士说的对,他派了仆人来找过,但一无所获。
“神父也是两天前病倒的,你不觉得这有点巧合么?”
“我觉得和巧合没有半点关系,先生。即便你把我绑在这里,我也得公平公正。”代理人说,“礼拜日根本就没有什么信徒失踪,老神父病倒完全因为他常年带病工作的原因,他的旧病复发了。”
任何因素都完全的展露在亚伦的眼前,可是他找不到丝毫有用的东西。他再次对老绅士交代的情报真实性存疑,排除礼拜堂刻意删掉一个人的名字,老绅士的话错漏百出。
“我需要老神父的住址。”
“东柏伦霍夫街120号,老神父就住在那,侦探先生。”
代理人十分紧张,不停的对亚伦打眼色,也许他只是想松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