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来了,总在这样深沉的夜晚。
贝拉看着面前的女人,有点陌生的感觉。似乎是梦境的影响,她自从回来以后就变得对任何事都不感兴趣,也没来由的慵懒。这也许是为了惩罚她。
女人在她的左手臂上注射着透明的液体,然后从她另一只手臂中抽取一整管的血液。
那只沙漏总在深不见底的瓶底流逝,但她看不到沙子的尽头。有时候贝拉会尝试数数,数这个沙漏究竟漏了多久的沙子,但往往数到一定时间,她就会忘记这件事去胡思乱想。等到再注意到沙漏的时候,她已经忘了这回事了。
女人是她在这里唯一认识的人,她很漂亮,拆下发卡的银色长发像是垂下瀑布,她叫诺兰,温柔而博学。诺兰告诉贝拉,你也拥有银色的头发,等你长大了,你会更美。于是贝拉就会变得很高兴,她很喜欢别人顺从自己。爸爸告诉过她,这才是贵族。
听人说,诺兰是一位年轻的修女,她是福音教会最忠诚的信徒。她喜欢她,除了她没人在乎一个生活在这里名叫贝拉的野孩子。就这样,诺兰成了她唯一的亲人。因为爸爸在几天前死了,这是诺兰告诉她的。
贝拉觉得全身的血都在哭泣,它们都在颤抖。于是她悄悄地跑了出去,来到了柏伦。
“诺兰,我饿了。”贝拉小声说。
诺兰正在将抽取的血液转入蔓延攀爬在墙壁上的蒸汽管道里,她假装没有听到贝拉的声音,接着完成手头的工作。
“诺兰,我饿了。”贝拉重复。
这次诺兰没有再无视,她脱下了手套,转身来到贝拉的身边,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
“马上就开饭了。”
贝拉茫然地看着她,诺兰是她的妈妈吧?不然谁会这么关心一个没人要的孩子呢,但是她不敢确定,很怕不是想要的结果。
她想到前几天发生的事情,那个自称是护卫的无礼之徒,好像是叫……噢,他没告诉她自己的名字,有点可惜。他身上有和自己很像的东西,看上去像个黑帮不像什么好人,但意外的很厉害,很可靠。
他说过会告诉贝拉那些非凡的力量源自何方,可是到现在也没有来找她,她很失望。
如蛇的管道蔓延在整个房子里,里面运输着源源不断的鲜血,它们源自贝拉。娇弱的女孩身体四处都凸起暗红色的经脉,她体内的血在咆哮,在嘶哑地怒吼,仿佛妖魔。
一根最终插入贝拉胸膛的管子连接着屋里的所有管道系统,血液被抽取,经过漫长的运输,最终再回到她的体内。她不明白,为什么离开的血液还会听话的接纳自己。它们还是自己的血么?
无声的房间被黑暗笼罩,诺兰关闭了煤气灯的阀门,少女安静的呆在最里面的小床上,等待她的晚饭。她在心里悄悄做着打算。
吃过饭,好像也没什么事可以做,那个没怎么见过面的姐姐这时候会做些什么打发时间呢?算了,还是睡觉吧。
最后一束光被闭合的大门挤压流逝,诺兰离开了这里。
……
会客厅里,两个男人坐在沙发上正在品尝诺兰为他们准备的红茶。他们事先通知过会来的消息,此时刚到没多久。
大柏伦地铁贯通整个柏伦的地下交通枢纽,而在近郊的法尔西庄园拥有单独的地铁线路,他们可以一边乘车一边赞叹地铁的便捷快速。然后抵达庄园,隆重的拜访这座城堡里的代理主人,诺兰女士。
“诺兰女士,感谢你的款待。”
儒雅的男人拥有一幅极好的皮囊,这是他的面具。据他所说,面具之下不过是另一张面具而已,他很擅长给自己捏造不同的身份,时至今日,就连他自己,也淡忘了最初的相貌。
他举杯面向下楼而来的诺兰,点头示意。
“贝克先生,不说说来意么?”诺兰坐在男人的对面,有点疲惫。
“女士,阁下希望见见‘她’。”坐在男人身边的老毒贩弓着身子,将手里的邀请函递过去,“我们提前来拜访了,为了血族的余火重燃。”
“重燃?我们至今为止的衰败都是拜秘银教会所赐,令人尊敬的乔·贝克阁下,您深知我们苦痛的来源。”诺兰轻笑,对老毒贩的话无动于衷,她始终盯着面前不动声色的男人。
“当然,我深知教会的猎人对法尔西血族造成的损失,但切记,这一切都与执行者队伍无关,我们只接受命令,而不会在乎任务的对象。”贝克的声音低而有力。
“可是您看看吧,执行者大人,现在的教会能帮助你么?他们把你当做弃子派遣到柏伦,去杀掉一个叛逆的孩子。”诺兰说,“像这样的教会居然还能立足于新洛伦,神已经死了!”
“慎言,诺兰女士,上位者与我们同在。而我作为使者,你应当铭记里面的风险……主教不会原谅任何一个与血族私通的圣职人员。”
贝克站起身,静静欣赏着宅邸里的一切,富丽堂皇,宏大巨丽,这就是血族最爱的居住环境。
傲慢的法尔西贵族得到了血的力量,却懒惰,不思进取。他们拒绝亲自狩猎,宅邸里满是为他们服务的仆从。
“畏惧血吧。”
老毒贩在无声中低头忏悔,诺兰却悲湎地想逃避这一切,她知道“容器”是时候展现它的作用了。
“查理的死是值得的,至少他验证了致幻剂的可行性,而我的制药公司将帮助血族重回繁荣。这次我带来了一样东西,诺兰女士,带我去见见她吧。”贝克来到诺兰面前,轻轻地抚摸着她细腻的脖颈,而后轻吻了她,“旧神的圣杯。”
源自古老王族的遥远血裔,法尔西家族,自秘银教会的叛徒将那污秽的圣血带来城堡后,法尔西贵族们从此成为了上位者的眷族,血族。而承袭了数代的子嗣早已无法唤醒最深处的血统,他们真正降为了凡人。上位者已经腐朽,而秘银教会的暴怒如影随形,他们疯狂地捕杀一切血裔。
而在一次偶然的机会,家族发现了贝拉成功继承稀薄的血统,她的血液就要觉醒,届时她将成为新的容器。
准备好晚餐的厨师推着餐车走在众人之前,躁动的轮毂最终停在顶层最里侧的大门前。厨师轻轻推开了大门,如墨的黑暗笼罩在所有人身上。
“贝拉小姐,我为您准备了晚餐。”
没人应答,而在灯光的亮起后,诺兰发现贝拉已经在小床上睡着了。
厨师无声地退出房间,老毒贩则站在门口静静等待。
贝克与诺兰相继来到床边,那繁杂巨大的管道中枢集中在一起,最后连接在这样一个小女孩身上。
古老的血统在贝拉的体内流转,它是妖魔的血,是尊贵的旧神之血,是上位者最后赐予的恩典,它是……不死的万灵药。
“我看着她长大,却深知那里是坟墓。”诺兰低声说。
“我讨厌煽情,正如教会的叛徒把圣血带给你们那样。”贝克讽刺地微笑,“你们本就不该接触血液的真相。”
“老东西,是你派人绑架的贝拉吧。我直到现在都不太敢信任你,你像条毒蛇。”诺兰说。
“这些是我做的,虽然不是必要的程序,但我是为了另一个猎物,他也是教会的猎人,只是他选择了背叛。你很清楚教会对背叛的痛恨,所以执行者从不怜悯。算是一次大胆的尝试吧,我没想到手下的黑帮会贪婪到如此地步,居然试图玷污高贵的圣杯。不过结果还算不错,我的猎物救下了圣杯,他替我保护了这件珍贵的容器。”
“莲娜的单纯与那所谓多数派的正面荣光,也是我为他们一手缔造的,死去的查理很欣赏我的做法,即使死亡他也不后悔。他们这些人天生就该享受阳光下的赞美声,而我们这些小人物,只需要做好最完整的布局,安心的做个影子就好。”
“可你每次都会遗落线索,他们已经警觉了。”
“不留下点东西,他怎么能顺利找到我呢?”贝克平静地诉说着一切,“他一定会参加血宴,而数十天的阴霾,会在明天的夜晚彻底驱散,满月就会降临。我会提着他的人头回到新洛伦,向主教阐述我的功德与罪行。”
他摘掉手套,用早已准备好的匕首划破了手腕。阴郁浓稠的血液自贝克的手腕源源不断的泼洒在贝拉的身上。紧接着他从大衣里掏出一枚金质徽章。
徽章的表面是倒立的三角,在它的中心镶嵌着一只巨大的眼眸。
“在教会,我们将这种徽章称作神之眼,它意为全能之上位者监视着仆人的法眼。”贝克拔出女孩胸膛上的管子,所有回流的鲜血诡异地静止不动,浮现于女孩身体表面的鲜红经脉如燃烧的烈火,他将徽章放在了胸膛的缺口之上,“现在它是全视之眼,全视之法眼,它会终止一切血液的躁动。”
剧烈的反应在女孩身上浮现,她痛苦的张开双手想抓住什么,诺兰见状想去抱住女孩,让她温暖一些,但贝克却用手枪制止了她。
“这是亨利的意思,诺兰女士,注意分寸。”
“圣杯中的鲜血将洒在每一位血族的族人头顶,他们会如获新生,重新掌握血液带来的力量,他们将拥抱旧神的梦境,永世沉沦。这就是我为血宴准备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