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铁门发出阵阵抓挠的嘶哑咆哮声,那是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恶魂,尖叫着掷出燃烧的长矛。
这一瞬间班杰明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他的大脑接近宕机,左手无力的搭在身边翻卷的铁皮上,眼皮很沉,他觉得自己大概就要死了。
那是狭窄的通道里被利爪撕开的铁门碎片,而现在成为了这个年轻贵族唯一的武器。
班杰明忽然有些后悔为什么要提议来伊夫林区代替父亲做一次交易呢?
回想起父亲微笑着抚摸他的头发,暗叹着儿子终于长大了,可现在他将再一次面对那些恐怖的怪物。
他记得亚伦说过,普通人一旦与野兽扯上关系,那么它们将如影随形,除非以意志彻底击溃它们。
一卷书籍,一个词汇,又或是曾与野兽有过接触,这些都将成为野兽与人链接的媒介。
如果意志不够坚定,那么野兽就会慢慢侵蚀人的思维,最终令他们兽化。
太可怕了班杰明在这种时候真的很想大哭一场,如果早知道会和这种可怕的生物扯上关系,那他宁愿放弃他那可笑的好奇心和该死的宴会。
更不会和那个二流侦探扯上关系,他愤怒的抓着头发竟无端的怪罪起亚伦。
虽然很清楚这种地下生意迟早会落在他的手里,但这次以名义上历练,而实际上只是约会的出行却亲手将他送入这地下的坟墓。
他还有很多事要做还有很多研究院的知识没有学,他和莲娜已经订婚了,他将亲手为女孩戴上婚戒在神父的宣誓下亲吻她。
可是现在女孩却绝望的倒在身边,惊恐令她沉沉睡去,他们现在已经山穷水尽了!
腐臭的味道在身边弥漫,他已经没了反抗的余力。
洁白的衬衫和那精致的礼服化作了肮脏的抹布,就连打理的完美的发型也臭气熏天。
可是那只和他紧握在一起的手忽然动了。那一瞬间班杰明被惊动了,仿佛林中受惊的雄鹿。
“莲娜!”
他尖叫着拥住那虚弱的女孩,混着鼻涕和眼泪他嚎啕大哭着紧紧不放。
“我还没死呢但是现在我要死了。”
莲娜剧烈的咳嗽了几下,等到班杰明情绪稳定下来以后,她才缓缓站起身,艰难地环顾四周。
逼仄、阴暗潮湿、周围还弥漫着血腥的气息以及燃烧过后的焦炭味。
“我们逃到了哪里?”
回想着之前的经历,莲娜略微头痛的揉了揉眉心。
绝境之中保持绝对的冷静,以及在未婚夫面前如女主人般的气质,这就是人设,是她给自己加的人设。
她很快就会成为法尔西家族的女勋爵,那么一切事情她都必须处理的更加完美。
而眼下这种情况是她从没见过的恐惧,那是直击灵魂深处的恐惧,就像是面对即将而来的死亡。
但骄傲的女勋爵最终还是勉强支撑下来,那么现在很必要考虑接下来究竟该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
班杰明用手捂着脸,防止莲娜看到他被眼泪糊了一脸的狼狈样,他艰难挪动起身子,尝试捏紧了那铁片。
“也许我们该接着往下走,这里太大了。我以前跟随父亲来过这里很多次,可是我从没深入过这样四通八达的地下迷宫。”
莲娜抬头看着前方的黑暗,幽邃的甬道她并不清楚究竟通往什么地方,也许在更深入的里面仍然存在着数量庞大的怪物。
一股令人窒息的无力感让她握紧了腰间的佩剑。那是一把仪仗剑,仅仅用以装饰。
而现在她将所有赌注压在了剑上。
要么前进,要么等死。
最初的一切是非常正常的,氤氲的熏香弥漫在偌大的赌场中,醉人的小夜曲令每一位受邀于此的贵客都流连忘返。
莲娜和班杰明彼此挽住肩与腰肢,他们在赌场的舞池中共舞,旋转紧贴的身姿如两只起舞的高贵黑天鹅。
他们彼此情意绵绵,而今夜将正式奠定双方的订婚,在所有高贵的来宾面前。
直到第一声无比巨大的震撼声响起,整个赌场在那摇动之中陷入了恐慌。
有的贵族很快听清了那声音的来源,在地上,那是炮弹炸裂的剧烈轰鸣声。
可是这种时候下城区为什么会有这种极端的情况?不列颠帝国维系了几十年的和平盛况,没有任何国家胆敢入侵这片科技飞腾的土地,而护国战争中落败的高卢帝国更没可能。
地表究竟出什么事了
但没有人会回应他们的猜测,穹顶巨大的水晶吊灯随着剧烈的震动摔地面,随之而来的还有无尽的尘土。
那些以诡异姿势蠕动而来的人影就这么出现在了赌场的入口处,没有任何征兆,就像是凭空而来。
真正的恐慌打响,一切都乱套了。贵族们抛弃了家眷和假面,疯狂的奔走寻找出口,可是四通八达的甬道里尽是源源不断的扭曲畸形,这里已经成为了一处绝地。
平时不太聪明的班杰明终于唤醒了那最初的恐惧,他抓着女孩的手很快反应过来,最后摔入了附近的坑洞之中。
无尽的畸形嘶哑地抓挠着甬道的铁门,它们很快就会突破防线,而班杰明只能前进,要么就悲惨的死在原地。
“那些东西究竟是什么?”
两人在黑暗的甬道里拼命奔跑,但无论他们怎么费劲,这路都像是无穷无尽,始终看不到一丝的光亮。
身后被挡在铁门外如潮水般的畸形虽然已经离他们很远,可是黑暗里无穷无尽的嘶鸣声时刻都令他们警钟长鸣,它们从未放弃追逐。
“我也不知道可是亚伦曾告诉我说,它们严格来讲是被称作野兽的一种生物。”
班杰明喘着气说,他扶着墙壁,丝质的手套已经磨损殆尽,鲜血干涸在掌心,恐惧令他几乎忘掉了那钻心的疼。
“苏特尔先生?”
那一瞬间莲娜愣了一下,任由班杰明拉着她的手奔跑在黑暗中。
她想了很多事情,也突然回忆起曾经那为了争夺家主的派系宴会,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一切都像是人间蒸发那样消失不见,就像蒙上了一层幕布。
老管家显然知道什么,但他一直在竭力装傻,他对那一晚的事守口如瓶无论莲娜怎么威胁这个该死的老东西,就连她的未婚夫班杰明也是这样。
而刚才提及的亚伦呢?他消失了从那以后她再也联系不上他。
每次悄悄造访郁金香侦探事务所他都巧妙的不在家,阿尔温小姐也是。
她想过老管家和侦探悄悄联系从而暴露踪迹,可这至于吗。
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瞒着她那样,她就要溺死在未知的深海中了。
“我们一定会活下去的”
班杰明紧紧握住那只冰凉的手,往往在绝境之中他才像个男人一样展现出非凡的意志力。
看起来他并不想过多回想那怪异的事情。
雷鸣的震响声仍在继续,每一次震动都将致使大片的尘土坠下。
有时候身居高位就会知道世界更多的残酷真相。
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讲过很多从未听说的东西,只是至今他已成年,却也从没听过这种闻所未闻的畸形怪物。
它们被一个散漫的二流侦探称为野兽,可是那种诡异增生的口器与触肢如毛发一般轻轻流动,竟爆发出如撕裂钢铁般的巨力。
“我们一定可以活下来。”
莲娜犹豫了一下,不确定的回应那冰凉的手,她现在有点不太相信班杰明的话了。他不肯对自己说实话,一直把她蒙在鼓里。
前方有光洒下地面,鼓动的热风如熔化后的钢铁。两人不约而同的停在了原地,他们似乎终于来到了地面,最后与平静的生活相拥,今夜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什么都不用再担心,一切都好起来了。
想到这班杰明内心里的狂喜盖住了那恐惧,他的手心开始变得温热,疯狂的步伐飞速的接近了那光。
那是一道破裂的木门,细密的光点从门后涌现。没做什么犹豫班杰明直接踹开了那门,他忽然张开了双臂,喜迎着新世界,仿佛重生。
那光的来源似乎也注意到了门后的不速之客,它转过了头,密布口器的脸上忽然张开了如鳞一般的獠牙,无数的触肢刺破皮肤仿佛畸形的刀剑。
那一瞬间班杰明的瞳孔扩散的像个白痴,他甚至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眼前的野兽超乎想象的巨大,它低垂着怪异的头颅,全身没有半点可以称得上正常的器官,简直就是一个众多生物扭曲在一起的残次品。
而先前见到的光源也不是什么地面上的光,那是野兽胸前用以引诱猎物的光点,现在它成功了。
柔软的触肢刀刃就要逼近班杰明,但在这时莲娜一把推开了他,以佩剑挡住了那一击足以撕开磐石的斩击。
巨大的惯性直接将莲娜摔飞到墙壁随后狠狠坠下。
野兽的动作并不快,它似乎视力很差,众多触肢游动在周边的地方,用来固定它的猎物。
触肢群的动作很快,就像以信子接触猎物的毒蛇。
它只用了几秒钟的时间就固定了猎物的位置,随后触肢群亮出了柔软的刀刃,如扬起处刑的屠刀。
“骑士从不徒手而亡。”
莲娜双手握剑,死死盯着那仍在试探中的触肢群。即使是仪仗剑,她依旧能用它劈开血肉,斩断钢铁。
法尔西家族的荣誉绝不能毁于她的手中,她还要继任一切,忠诚的跪在女王身边,接受那代表身份的荣誉。
她还不想死。
身体中的一切忽然燥热了起来,浑身的血都在躁动不安。它们在复活,在逐渐沸腾!
滚烫的蒸汽在衣服下腾起,就连剑刃都开始发热,发烫。
哀嚎与嘶吼在耳边如雷咆哮,如鳞的獠牙已然张开,无数的触肢刀剑染着血,滚烫的血。
她忽然动了,举起刀剑宛如举起万钧的雷霆,全身的力气凝固一体,滚烫的血无处释放,那股无形的力狠狠的压下,就要将野兽的头颅一分为二。
但意料之中的斩断肉体声并没有响起,那是金属相撞在一起发出的剧烈暴响声。随后那剑被崩断了,与之同时断裂的还有那无形的力与意志。
真的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獠牙以一个怪异的角度卷积在一起,野兽毫不犹豫的挥开了那崩碎的剑,随后触肢化作的剑刃直接洞穿了莲娜的腹部。
野兽用以诱捕猎物的光点愈发的炽烈,而莲娜的双眼却越来越黑,直到最后什么都看不清了。
可是这时有更加耀眼的火种燃起,如雷霆贯穿黑夜。
随后余火重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