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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着齐语彤在榻上坐下,齐秋氏几度欲张口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只望着她,眼里是慢慢凝聚的泪。

不知发生何事的齐语彤犹豫再三,慢慢地反拉过齐秋氏的手,主动开口安慰道:“母亲,可是我……何处让母亲恼了?母亲只管说便是了。”

齐语彤不安慰还好,这一安慰倒让齐秋氏忍不住自己的情绪,抱着她瞬间泪如雨下。

“母亲……?”被突如其来的泪吓个正着,齐语彤被哭泣的齐秋氏抱着不敢动弹。

是她惹恼母亲了吗?为什么母亲看起来这般难过?就好像……

“让娘抱抱你。”哽咽着,齐秋氏哭得不能自己。“自你懂事之后,娘就没跟你这般亲近,娘后悔了……后悔了啊……”

抿紧唇,心里分不清是什么感觉,好像以前一直希望的事情突然就实现,齐语彤觉得自己的眼大概被蒙上了一层银光,不然为什么她看什么都这么模糊。

无规矩不成方圆,齐国公府虽不是世家,却也从老祖宗那代开始定下严格按照世家的规矩培养子女,这样做的成效是显而立见。几代下来,对比同开国的公府、伯府的后代,齐国公府倒显得拔萃出类。

但同样的,在民风都较前朝开放的大雍,齐国公府显得有些矫枉过正,概因大雍朝虽也讲究男女大防,但也没有前朝那种苛刻到极致的地步,在前朝只要被男子看到容颜便被视为不守礼,需进家庙静修。而在本朝女子可出家门做买卖,大户人家的女子出门只需带上婢女便可出门,贵女们也经常策马游街。而似她这样自小便请嬷嬷教导规矩的大家小姐也只有少数。

笑不露齿、行不摆裙,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被规定在某个范围内,偶尔她也羡慕别人可以恣意畅笑、可以跟母亲撒娇、可以不守一些规矩,她也只能羡慕而已。

因为自她懂事以来,跟母亲的关系似用一把尺子衡量出来的距离,不远不近的。有时候她想亲近母亲,却也不知该如何亲近。

母亲对她很疼爱,但这种疼爱中却带着不能亲近,直至后来她发现就连自己的两个哥哥跟父亲、母亲之间的关系也这般,在坐立行走卧之间都将“规矩”二字深刻进去,好似父与子、母与女之间关系亲密才是让人奇怪的事。

日渐长大后,反倒是兄长们与她的关系较为亲近一些,只是慢慢地,兄长们有了自己的交际圈子,日常里时常出门与三五好友会谈,虽说兄长也会记挂着她,给她带街上各种好玩的新鲜玩意,只是日常的沉闷却让她日益沉默。

她在国公府的各种规矩约束中长大,在请了教养嬷嬷之后,更是将教养嬷嬷教导的规矩便时刻牢记在心里,慢慢地她也歇了跟母亲亲近的心思,只安慰自己,许是别的人家也这般。

只是今日,她的母亲这般行为……是不是,从小到大希望的事,她是不是可以奢望一下?

齐语彤眨掉自己的泪意,捏着帕子帮齐秋氏拭去眼泪,语气轻柔又微带撒娇:“母亲,如若是女儿做错了你只管罚……”

话音未落就被齐秋氏打断。

“是娘做错了。”接过齐语彤的帕子把眼泪擦干净,齐秋氏深吸气,慢慢缓和自己的情绪。

齐秋氏深知再这么哭下去只会吓到自己的女儿,今日她想与女儿长谈便不可能。

慢慢调整好情绪,确认自己不会再次崩溃,齐秋氏柔和地开口:“可是被吓着?是我的不是,吓着你了。”

齐语彤连忙摇头。她不觉得被吓,只是惊讶。

伸手抚上齐语彤的脸颊,齐秋氏微微一笑,“娘只是忽然醒悟,什么世家规矩,远不如自己过得舒服惬意重要。以前是娘迷障了。”

“可是,以前不都……”齐语彤有点迷茫,母亲的话跟教养嬷嬷说不太一样。

“从前是娘错了,世间约束女子的规矩何其磋磨,是娘的错。这世道对女子何其不公,娘现在只愿你能活得舒心。”齐秋氏打断她的话,眼里是满是慈爱:“你是国公府的掌上明珠,规矩只要大面上不出错,谁还敢挑你的刺。”

齐语彤沉默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回母亲的话,张嘴欲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以前的母亲并没有错,现在的母亲……好像也没有错,她很混乱。

齐秋氏也不催她,只微笑地望着她,眼中带着清晰可见的希冀,知道她一时接受不了,便把话掰碎一点一点教导她:“当初国公府的老祖宗随太祖征战天下,天下大定后却被世间读书人鄙夷是粗莽野人,老祖宗为了争口气,这才定下国公府要严格按照世家标准培养后代子孙。”

“老祖宗这般英勇,世人怎可这样诋毁他?!”义愤填膺地,齐语彤不敢相信自家老祖宗会被人诋毁。

被她这模样惹得轻笑出声,齐秋氏的目光充满着某些意味。

“傻姑娘,世人多是嫉妒他人。当年老祖宗只是一个不识字的打铁匠,有幸得随太祖平乱,后又被太祖封为国公与那些自认出身高贵的人平起平坐,你说,别人可会心甘?”

这一句话问得齐语彤哑口无言,就算她再生气也知道世家坚持的阶级出身。

“明白了?”看她不出声,齐秋氏便知以自己女儿的聪慧,很快就能明白这点。

点点头,齐语彤还是想分辩几句:“可老祖宗是随太祖平定动乱的功臣啊,天下大乱得定,平民百姓才有好日子过,他们怎么可以这般……这般……!”

这才该是这般年龄的行事,往常那般沉默的模样,自己该是多眼瞎才会视而不见。看着齐语彤愤然的模样,齐秋氏不禁后悔,只是该细说的还是得跟她细说。

“你光顾着老祖宗被人谩骂,可曾想过这般遭遇其实不只有坏处?”

被这话问得哑口无言,齐语彤不懂还能有什么好处。

“你呀,光想着老祖宗受委屈,可曾想过这委屈是老祖宗自愿受的?”不待她回答,齐秋氏便细细地解释。“当年老祖宗是顺水推舟,一边承受着世家贵族的嘲笑让太祖放心,一边却也是真的为争一口气。”

“老祖宗知道自己出身贫寒,为免子孙后代被人嘲笑,才狠心定下国公府世代得以世家标准养育子女。这样做虽说能让子孙后辈得益,但也导致父母与儿女之间关系淡薄,行事之间全凭一个‘慈’和‘孝’。可若是父母不慈亦或儿女不孝,只怕这家里就难安咯。”

“从前是我错得离谱,只想着按照国公府的规定养育你们。后来才发现,恪守规矩没有错,错在不该全部都套用。自你的兄长和你年岁渐长,我与你们之间的关系便越淡漠,我才意识到,如若我们母子之间全靠礼法维系,那才是让我悔恨终生的事。”

摇摇头,齐语彤替她辩道:“母亲待兄长和我都是极好。”虽然不怎么亲近她们,却真的待她们极好。

“不用替娘辩解,娘知道自己错得离谱。”摸摸齐语彤的头,齐秋氏并不觉得承认自己做错有多难。“娘以后会慢慢弥补你们,只希望你们不要拒绝便好。”

“教养嬷嬷那边,还是得先留着。这世间拿规矩约束女子,同样的,我们也可以把规矩当成自己的利器。”齐秋氏轻声地跟她剖析。“世家大族守着规矩也不是全错,只是我们要学会辨析,明白吗?”

“辨析?”齐语彤觉得今天她一直在不断受到冲击,先是知道老祖宗的秘事,后有齐秋心对她的坦白认错。

“你要学着去分辨,哪些规矩该守,哪些规矩可以在范围内自己舒心地生活,还有哪些规矩是可以成为利器。”齐秋氏语重心长地道。

还可以这样的吗?

“别怕,这些娘日后会再跟你细说。”见她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齐秋氏轻笑出声。

“恩,我没有怕,只是……”犹豫一会,齐语彤才继续说道。“只是以为母亲是不喜的。”说到最后一个字声音近乎微不可闻。

这句话让齐秋氏的眼泪几乎又要夺眶而出,她听懂了自己女儿的意思,她以为自己是不喜她不守规矩的。是她自己造成今天这般局面,怨不得儿女们都不与她亲近。

“娘……娘没有不喜欢你们。以前我也不懂怎么亲近你们。但娘保证,从今日起,娘会去学。”将哽咽吞下,齐秋氏努力向她保证。“包括你的哥哥们,娘亲也会一视同仁,不会再让你们受委屈的。”

“可是,父亲那边?”齐语彤相信她的话,只是父亲那关却不是那么好过,国公府的规矩也不是那么好扳动的

拍拍她的手,齐秋氏不想让她太烦心:“彤儿相信娘,你父亲那边自有我去说,你只要不拒绝娘,可好?”

“好。”齐语彤轻声应道。“我相信母亲。”

“既然如此,喊母亲太过生疏,不知彤儿可愿唤我一声娘?”齐秋氏不奢望齐语彤能一下子就接受自己的改变,但起码她愿意给这个机会。

犹豫了一会,齐语彤抬眸望向齐秋氏,才在她希望的目光中轻声喊道:“娘。”

听到这一声,齐秋氏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回答的声音都是激动不已:“哎,娘,娘在。”

这一声“娘”好似一下子将两人之间的隔阂打破。

第一声喊出口后便没什么障碍,齐语彤拉着齐秋氏的衣袖,撒娇似的又喊了一声:“娘。”

“娘在,娘会一直护着你的。”泪中带笑的齐秋氏搂着齐语彤不愿放手。

真好,这种感觉真好。依偎在齐秋氏怀里,齐语彤嘴角未曾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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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后,齐国公府,宁昌堂内。

吴嬷嬷接到齐秋氏的召请时还以为她只是徇例关心一下大姑娘的教导进度,远没想到直接就被齐秋氏扔下的雷给炸懵了。

“夫人的意思是说,让老奴放松对姑娘的教导?”不怪吴嬷嬷的诧异,齐秋氏今天吩咐的与国公府当初请她来教导大姑娘时地话语完全相反。

世家贵女的圈子,规矩极好的姑娘得以享誉圈内,虽然规矩只要大面上不出错便好,但许多人家挑选宗妇还是先将规矩考验摆在第一位。

看到眼前的吴嬷嬷脸上不苟同的神情,齐秋氏慢条斯理的开了口:“我只问嬷嬷一句话,彤儿的礼仪规矩可还有需要改正的地方?”

“即使没有老奴在旁提点,大姑娘的礼仪规矩都是顶好的。”知道自己犯了忌,吴嬷嬷收敛好自己的表情,恭敬地答道。

端起手边的茶盏,齐秋氏继续问道:“既然如此,嬷嬷我儿还需要继续学下去吗?”

“这……”吴嬷嬷被齐秋氏问得语塞。“这与夫人当初吩咐的相违,且姑娘虽说现在已学成……”

“我知道,所以今日才将嬷嬷找来。”搁下茶盏打断她的话,齐秋氏轻拭唇角。“我不求彤儿能人人称赞,只求她过得舒心,礼仪规矩方面也只要她大面上不出错便可。其余的,该教的嬷嬷便继续教。”

“敢问夫人,何为该教,何为不该教,还请夫人明示。”吴嬷嬷大着胆子向齐秋氏请示。

“于彤儿有害便是不该教的,能让彤儿在世人面前不落口舌自然就是该教的。”眯了眯眼,齐秋氏的表情显得有些高深莫测。“我这么说,嬷嬷可明白?”

沉默半晌,吴嬷嬷领会了齐秋氏的话中之意。该教的,便是能让大姑娘畅快过日子而不落人口舌的;而不该教的,便是那些磋磨的吃人规矩。

“是,老奴明白了,谢夫人的教导。”看来今后她需要更换对大姑娘的教导方式。

示意身边的丫鬟去将吴嬷嬷扶起来,齐秋氏笑吟吟地说道:“嬷嬷不要怪我太不近人情,彤儿是我的掌上明珠,我自然想让她这一辈子都无所忧。”

“老奴不敢,夫人也是一片良苦用心。”站起身,吴嬷嬷垂下眼眸,让人看不出她是什么情绪。

“嬷嬷没有怪罪便好,往后彤儿也还需要你在她身边多加提点。”齐秋氏深知打一棍子给一甜枣的道理。“说句让嬷嬷不要怪罪的话,只要嬷嬷将彤儿教导好,国公府必将奉养嬷嬷终身。”

齐秋氏此言一出,吴嬷嬷沉默良久,好似在衡量些什么,最终,她恭敬地伏下身道:“老奴定当竭尽全力辅助姑娘,请夫人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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