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齐国公刚回到院子歇下没一会,就听到儿媳妇身边的人来报自己的儿子醒了,喜得他披上外衣直往外走,身手敏捷不输当年。
风风火火地踏进宁昌堂,耳边传来一溜的请安声,老齐国公一律挥手示意,脚步不带半点停留。
待他在通报声中进入齐国公休息的房间时,一眼便看到自己之前还躺在床上的儿子正在儿媳妇的帮助下,靠在床上吃东西。
而一旁则站着他的乖孙跟孙女,看到他进来纷纷退开位置让他往前走。
“你个混小子总算醒了。”亲眼见到儿子醒来,老齐国公悬着的心总算能放下。
看到老齐国公进来,齐国公将嘴里的米粥吞咽下去,笑着跟他说:“爹,你怎么过来了?传话的人没跟您说清楚我的情况吗?”
“说了,我不耐烦听,还不如我自己直接走一趟。”挥挥手,老齐国公觉得自己的儿子生来就是气他的。
“再说不亲自过来确认我也不放心,怎么,你这是不想看到你爹我呀?”老齐国公真心觉得自己这三个儿子生来就是气他的,特别是长子,有这几个兔崽子折腾他能减寿几年。
齐国公有些哭笑不得,他什么话都没说呢,他爹倒是一大串的话训过来,只好赔笑道:“儿子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怕太劳累您。”
眼看儿子虽然醒过来,但有些话一时也不好直接问,老齐国公干脆示意还站在屋里的孙子孙女跟他出去,给儿子留个梳洗吃饭的空隙。
“行了,你刚醒,先吃点东西,我去外面厅里,也不在这碍你眼,省的你吃不下去。”说罢,老齐国便又大步离开,齐愉城、齐愉兴及齐语彤则跟在他身后一起离开。
“咳……咳咳……”他爹突如其来的一句,齐国公直接被还来不及吞下的米粥呛到,止不住的咳嗽起来。
听听他爹说的什么话,什么叫不在这碍他的眼。还好这话也就家里几个人听到,要是传出去,只怕闲的发慌的御史台又该去参他一本不孝了。
自从退下来之类,他爹是越活越轻松,以前在朝堂上是偶尔说两句噎死人不偿命的话,现在倒好,看到他就开始训,哪天不训他两句都不舒服,如果不是二弟三弟都有同样遭遇,他都怀疑他爹是不是只对他有意见。
坐在床边的齐秋氏赶忙伸手轻拍他后背,帮他顺气,嘴里同时说到:“夫君也不是小娃娃了,怎么还这般不小心?”
如果忽略齐秋氏眼里的戏谑,齐国公肯定当她是在关怀自己,明显他没有。忍不住替自己辩解一下:“我只是一时不慎,哪就有夫人说的……”
一时不慎,为啥不慎?说到后面发现让他呛到的罪魁祸首就是他爹,而且他爹现在还在外头等着他,索性闭口不言,专心地吃着米粥。
看着自家夫君的模样,齐秋氏偷偷地捂着嘴笑,只觉得自己两日一直晃荡的心总算落到实处。
因齐国公刚醒来不好吃太油腻的食物,大厨房呈上来的米粥也不多,刚好够饱腹的量,不一会儿便全进了他的肚里,将碗搁置在小茶几上让丫鬟撤走,齐国公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夫君,你好歹先洗漱一下再去找爹吧,不然……”知他心思的齐秋氏也不阻止他,只是提醒一下他该去洗漱。
闻言,齐国公的动作微顿,这才想起自己刚才好像没有洗漱就先进食。
“我已经吩咐下人将水抬进浴室,夫君只管过去便好。”齐秋氏瞅着她的夫君有些僵硬的脸色,眼中满是笑意。
齐国公假装没看见她眼里的笑意,如无其事地说:“劳烦夫人。”
齐国公急忙快步的往浴室走去,也不知是真急还是不好意思。而难得看自己夫君出丑的齐秋氏站着原地,捂着唇不住地笑。
这厢的两人气氛融洽,那头的老齐国公也自得其乐地跟着孙子孙女畅谈。
“城哥儿,你的年纪也不小了,可有心仪的女子?”向来不喜拐弯抹角的老齐国公选择了单刀直入的问法,也不顾旁边还坐着自家待字闺中的孙女。
“咳……”齐愉城虽习惯祖父偶尔的直白,万万没想到祖父居然会直接问他这种问题。
这种问题让他如何作答?
“祖父,这话你问我哥,还不如直接来问我呢?”坐在齐愉城右手边的齐愉兴兴致勃勃的抢着说,然后顺利的收获自家大哥眼刀以及对面亲妹害羞又好奇的眼神。
“那兴哥儿你来说说。”老齐国公顺势看向齐愉兴,想看看他能说出点什么来。
“那肯定是没有呀!”齐愉城来不及阻止,就被齐愉兴直接说了出来,索性他这个弟弟还是懂分寸的,没有给他乱扣什么事情。
齐愉城这才松口气。
“祖父,你想呀,我哥一天到晚不是在家就是去书院,怎么可能私下认识什么小姑娘呢?”齐愉兴趁机吐槽自己大哥,以报日常被压着看书写字的痛苦。
“祖父,我听娘亲说,大哥最近都在准备明年科举之事。”坐在齐愉城跟齐愉兴对面的齐语彤柔声开口,暗地里给齐愉城解围。
“说到这个,城哥儿可有把握?”老齐国公拈着自己的胡子,对大孙子还是满怀期待的。
“只有七八分左右。”心知话不可过满,齐愉城估算着自己起码还是能有九分把握的。
“七八分也不错,不错!”老齐国公大笑起来,齐国公府世代以军功立家,偏偏这一代的两个孙子,一个从小立志走文臣路线,一个则想以武入仕,待两人成长起来,齐国公府不怕后继无人。
“什么不错呀?”刚进入屋内的老齐国公夫人齐吴氏只听到她家老头子的声音,孙子跟孙女倒是乖巧地坐在他下首,看见她进来,全都站起来迎接她。
“祖母安好。”齐愉城、齐愉兴、齐语彤三人站起来异口同声地向齐吴氏问好。
“欸,都坐下来吧。”齐吴氏走近老齐国公,在他身边的位置坐下来,跟在她身后的嬷嬷则安静的退到角落站好。
等齐吴氏坐定,齐愉城、齐愉兴、齐语彤才又坐下来。
“你怎么来了?”老齐国公心知往常这个时辰齐吴氏都是在礼佛。
“儿媳派人来报,说是老大醒了,我便想着过来瞧瞧。”摸着手腕上的佛珠,齐吴氏因长年礼佛,笑起来显得特别安宁祥和,就连她的语调都带着让人平心静气的效果。
“是醒了,我来的时候他还在进食,睡了那么久只怕也饿得狠。”老齐国公点点头,“所以我就让他先吃着,在外头这里等他,顺便把城哥儿、兴哥儿跟彤姐儿找出来陪我说说话。”
“那就让老大先吃饭吧。”齐吴氏微微颔首。“刚才你们是在说什么说得这么乐呵?”
“祖母,我们刚才在讨论大哥有没有心仪的姑娘?”齐愉兴快言快语的出卖他的大哥,丝毫不顾齐愉城望向他的眼神有多凶。
齐愉城也深感平时管教弟弟太少,心里暗暗想着有哪些字多又厚的帖子可以让他磨练性情。
齐吴氏闻言,将视线转向齐愉城,口中跟着打趣:“城哥儿可是有心仪的姑娘呀?你也差不多到娶妻的年纪,如若有心仪的姑娘,说出来祖母可以帮你参详参详。”
说来也特别,齐国公府的男子历来成婚晚,且从老齐国公这代起,媳妇都是他们自己看中,然后再央长辈前去提亲的,所以齐吴氏也怕自家嫡长孙同样是这种情况。
“祖母,孙儿并无心仪之人。”齐愉城一本正经地回答吴氏。“且孙儿想先立业,再成家。”
“照这么说,你是想考完科举再谈婚事?”老齐国公听到他的话,也没什么不满,多得的先立业再成家男子。
“是。”齐愉城斩钉截铁地道。
“你自己心里有成算,你爹跟你娘可曾知道?”齐吴氏提醒他一句。
齐愉城点了点头:“孙儿已经提前跟他们说过,想先立业再成家。”
“咦?”一直没有说话的齐语彤低呼出声,引得厅中众人都将视线投向她。
“之前还听娘亲提过,要先给大哥你相看呢。”齐语彤将自己从娘亲那边听来的消息说出来。
“无碍,只是提前了解一下别人家姑娘,秋娘不至于这般急冲冲地替城哥儿订下亲事。”齐吴氏倒是听齐秋氏跟她提过一嘴。
室内突然传出齐秋氏带笑的声音:“还是娘了解我。”
众人转头望出,就见齐国公跟齐秋氏两人并肩从内室走了出来。
“出来了?那就都坐吧。”老齐国公随意的摆摆手。“老大你快坐下来,跟我们说说你摔下马的事。”
齐愉城、齐愉兴将起身将位置让出,来到齐语彤这面,与她坐到一起,齐国公、齐秋氏则在他们让出来的位置上坐下。
“老大,你摔下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齐吴氏不断转动手上的佛珠,语气中带着点焦急。
“就……那天不知打哪窜出来的小孩,突然跑到儿子马下,为了避开他,就不小心摔下去的。”齐国公说到这个,似有几分不好意思。
听出他话里的羞臊,老齐国公下意识就想训他几句:“老大,你自小跟着老夫训练,马上功夫不弱,怎么会被区区一个小毛孩吓倒?”
“咳,儿子……儿子当时精神恍惚,只松着缰绳让黑风自己小跑,待反应过来时已然抓不稳,所以才摔下马。”在儿女们面前承认自己的失误,齐国公感觉自己身为父亲的威严有点挂不住。
老齐国公怒瞪了他一会,最终还是决定给他留点脸面,对着孙子、孙女说道:“城哥儿、兴哥儿、彤姐儿,既然已经看到你们的父亲无恙,就先回自己的院子去吧。”
被点名的三人相互对视一眼,静默一会,最后默契地同时起身,口中称道:“是,孙儿(女)告退。”
说罢,三人便退出了厅内。
“你们也都退下去吧。”深知自家老头子意的齐吴氏对着还留在厅内侍候的人道。
“是。”嬷嬷、丫鬟们鱼贯而出。
看着厅内转眼只剩下他们四人,老齐国公没好气地对着齐国公说:“行了,给你留点面子,仔细说说摔下马的经过。”
被他看穿的齐国公也不恼,索性他被父亲训得多了,也习惯了。
“前面的确就像儿子说的那样,前几日太过劳累,没怎么睡好,所以晃神了。”说到这,齐国公清了清嗓子,语气中带着臊意。“后来摔下来之后,儿子……儿子不小心戳到了自己的穴位,所以才导致昏迷过去。”
说完,齐国公立马拿起手边的茶盏,掩饰自己的羞臊。
他说什么?老齐国公瞪着眼,不敢相信他的耳朵听到自己蠢儿子说的话。
大约是都不相信自己亲耳听到的话,一时间,厅内寂静无声。
“噗嗤”一声,齐秋氏突然笑了出来,像是打破了厅内某种气氛,也让其他人回过神。
“蠢死你得了。”老齐国公蓦然怒骂。“合着全家提心吊胆为你担心了两天,结果全是你自己作的。我怎么会有你这种蠢儿子?”
“爹……你好歹给我留点面子。”齐国公脸上挂着讨饶的笑容。他爹那张嘴,毒起来的时候是真毒。
“嗤。”老齐国公气哼了一声。“我要是不给你面子,刚才就把城儿、兴儿跟彤姐儿留下来,让他们看看自己的爹到底是有多蠢,骑个马都能摔倒在地然后把自己戳昏迷。”
“这不是那几天公务太多,加上没歇息好,精神恍惚导致的,平常儿子哪会这样。”齐国公小小声地嘀咕。
“那也是你蠢。”以老齐国公的耳力,怎么可能会听不到他嘀咕什么。“手里边那么多手下都是死人呀,什么都要你去负责,哪天干脆把你自己累死!”
“爹,哪就那么严重。”齐国公才不信他的危言耸听。
“哼。”冷哼一声,老齐国公端起茶盏,表示自己懒得跟蠢儿子说话。
“老大!”齐吴氏严肃地喊了齐国公一声。
“娘,您说。”眼看齐吴氏满脸的不赞同,齐国公正襟危坐,示意自己洗耳恭听。
“你爹说得没错,这次是你犯蠢了。”齐吴氏语气轻缓,却带着与老齐国公同样的意思。“这次只是幸好,如果还有下次,下下次呢?不是每次都能这么侥幸的。”
“况且,你光顾着自己,可曾替家中的亲人想过?你可曾想过如果你一直不醒,你的父母会如何?妻子儿女又会如何?”一语完毕,齐吴氏的脸上满是心痛。
听完她的话,齐国公沉默不语。
“老大,人不可能次次都有侥幸的机会。”老齐国公也语重心长地说道。
“是,儿子知错。”齐国公干脆利落地承认错误,这事的确是他错,父母会责骂也是为他好。
老齐国公跟齐吴氏观他面色,知晓他是真心认错,也晓得见好就收,不再揪着这个问题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