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辛子秋成就内景的那一刹那,内外天地勾连,整个秘境都同时震动了一下。
胡文姬站在台阶下方,一双狐眼之中陡然放出精光,似乎感应到了辛子秋身上奇异的变化,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住了心中的惊诧。
她心中想着:能在如此压力下突破,这小子不论心性还是天赋,都是常人无法想象的,不愧是能以凡人之躯走上六十层台阶的天才。
而在台阶之上,青年僧人妙清禅师卡在五十九级到六十级的坎儿上,正在用力挣扎,只差一口气便要成功。
但秘境忽如其来的微微震动,却令他也跟着全身一颤,终于功亏一篑,从石阶上跌落下来,软倒在地,面如死灰,一点力气也用不出来了。
胡文姬见状,用手一点,将他接引了出去。
与此同时,身穿官服的洪太尉,则在八十级台阶上停下了脚步,脸上轻松的表情微微一凝,朝着某个方向望了望,眼中异芒一闪而逝,紧跟着笑了笑,往地上一趴,跟死狗似的瘫在那里,大叫道:
“本官不行了,上仙请救我出去。”
胡文姬闻言一愣,她根本看不透这古怪的官老爷,明明上一秒还云淡风轻地迈着方步,怎么突然就不行了?
不过她还是按照规矩,将洪信也接引了出去。
至此,参加第二关考验的十数人,只剩下辛子秋一个。
……
此刻,辛子秋正平躺在石阶上,感受适应着自身的变化。
自从修炼先天无极功,并且进入第三重的炼炁化神境界之后,他神与炁合,真炁不再如水银般流动于体内经脉之中,而是与魂魄融为一体,形成一种无形无质的特殊状态,藏在另一个维度,不受肉身限制。
在他内视之下,这魂魄与真炁的融合体既没有轮廓,也没有形状,只是朦胧一片。
可如今,在这巨大的意志压迫之下,他的精神力,或者说神魂之力不断被消耗,又不断再生,如此循环往复,终于将其中的本源激发出来,宛若盘古开天辟地一般,将这片一片混沌于虚空之中分开成了两半。
无极真炁在此化为了太极本源,又瞬间演化出了阴阳二炁,开始了周而复始的旋转。
自此,他的神魂世界不再迷茫一片,而是有了清晰的形貌,形成了属于他辛子秋的内景。
随着阴阳二炁不断演化,一个新的宇宙在辛子秋神魂之中诞生,虽然还很粗糙简陋,但对他来说,这是一个全新的。
他的内景,与以前见过的紫虚真人的内景洞天,以及玄诚道人尚未演化的内景天地都完全不同。
这里不是一处孤立的封闭空间,而是拥有自在无极道法的小宇宙,联通着外面广袤的大宇宙,无边无垠,潜力亦无限。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日后在他修为不断精深之后,阴阳二炁也许会演化四象六合,八卦九宫,甚至天地日月,银河星系,拥有无穷的可能。…
辛子秋此时神念化身于自己的内景之中,感到了磅礴的真炁和神魂之力充盈其中,同时也明白了内景的玄奥。
现在,他就是这里的主宰,掌控万物之理,操纵时间空间,言出法随,一切全由他一念而定。
除非是实力强大到能够扭曲他法则的人,否则就算是地仙,在这里辛子秋也有信心与之一战。
这种信念和感觉奇妙异常,难以言喻,没有对应的词语来形容。
就像对天生失明的盲人讲述树叶是绿色的,花儿是红色的,他可以知道这个词汇,却无法真正理解绿色和红色究竟是什么。
辛子秋此时就像是刚刚恢复了视力的盲人,见到了蓝天白云,红花绿草,方才知道各种颜色的意思。
难怪玄冥几次三番提醒他不要随便进入别人的内景,当时他还懵懵懂懂,直到现在才有了切身体会。
他以前听紫虚真人和玄冥讲述内景,也曾身处其中,心中大致有个构想,但却如隔靴搔痒,始终无法理解,直到此时才真正领悟了内景的涵义。
有了自身内景的加持,他神魂稳固,容纳的精神力再次大幅增强,顿时感到周围的压力变小,身子陡然一轻。
突破了感觉就是不一样!
虽然他现在距离先天无极功第三重大圆满的境界还有十万八千里,但成就内景,是炼炁化神之后的重要一步。
有了内景作为支撑,他才有望将肉身,真炁和魂魄融为一炉,达到精气神合一的先天之境。
……
辛子秋挣扎着站起身来,向着更高处攀登而去。
一级,两级……
他一步一恢复,又攀上了十层台阶,再一次到了自身的极限。
这一回,他真正的精疲力尽,底牌尽出,心中知道这就是他能力的,再强迫自己继续往上走下去,就有些自欺欺人了。
于是他干脆了当地放弃了抵抗,最终停留在七十级的台阶上。
胡文姬见他不再挣扎,依旧伸手一点,将他送出了秘境之外。
……
一阵白光闪过,辛子秋眼前一花,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原先的大堂之中。
不只是他,同时返回的还有不少人,大多都是一脸茫然。
虽然他们每个人离开秘境的时间不同,但并没有直接回归原地,而是在辛子秋完成考验后,才一同返回。
因此谁也不知道到底其他人在石阶上坚持了多久。
这时,有人大声叫道:
“回来了,都回来了!谢天谢地,太好了!”
声音是钟雄发出来的,他领着另外一大帮人,正朝着这边跑来,高兴地手舞足蹈。
辛子秋动动有些酸痛的身子,看了看周围的熟面孔们。
他们之中,不少人额头上的红光都已经消散,意味着这些人在第二关失败,失去了进行接下来考验的资格。
而连续通过两关的,脑门上依然亮着红光的,只剩下不到十个人,分别是:…
辛子秋、洪太尉、玄诚道人、妙清禅师、徐良、展昭、欧阳春、贾宪、贾芷晴。
其中,不会武功的文官已经全部被淘汰。
辛子秋看着通过的这些人,心中盘算起来。
徐良等几位侠客是武林中顶尖儿的高手,贾芷晴身怀大罗符图这等宝物,玄诚道人是“景”字们传人,有道门神魂秘法,这些人通过并不稀奇。
至于洪太尉,辛子秋几乎可以肯定他在隐瞒实力,对他的身份有种种猜测,却都没有确切的证据。
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大相国寺的这位妙清禅师,始终不显山不露水,却似乎神态自若,看他年纪轻轻,也不知是个什么来路。
……
洪太尉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看着跑过来的钟雄说道:
“怎么回事,你这么高兴做什么?”
钟雄答道:
“太尉大人,刚才古怪的洞箫声响起之后,卑职等人就晕了过去。我们醒来时,便发现你们已经消失不见,直到现在,足有小半个时辰了,而且一点痕迹都没有。卑职以为……呃……这个……”
钟雄支支吾吾了半天,却说不出话来。
其实刚刚洪太尉等人消失之后,他已经急得五内俱焚,心想自己这次前来古墓,已经丢了曹国舅,若是一口气再丢十几个人,那回去之后别说加官晋爵,就算能保住脑袋都算祖上显灵了。
因此尽管几次三番有人劝他先带人,都被言辞拒绝了。
钟雄打定了主意,就算把这大厅坐穿,也要等洪太尉他们回来。
这半个时辰,对指挥使大人来说,每一刻都是煎熬,因此他见到众人归来,比得了一百个美女还高兴十倍。
洪信久在官场,最擅察言观色,看他支支吾吾的样子,自然明白他的心思。
他见到在这深秋严寒之中,钟雄还急得一脑门子汗,知道他受了不少罪,摆了摆手笑道:
“让你费心了,钟指挥使恪尽职守,本官记下了。我们这些人刚才都被拉进了一个秘境,开始了第二关的考验。幸不辱命,通过的人还真不少。”
钟雄听到洪太尉领了情,心中大喜,刚要趁热再拍两句马屁时,只听“咯吱吱”铰链声响起,这大厅中一处墙壁轰然裂开,出现了又一条甬道。
洪太尉见到又有出路,顿时来了精神,大手一挥,中气十足地高声说道:
“好极了!大家跟我走,咱们一鼓作气,再破它几关!”
……
……
走过了干涸的荷塘,莲花派和天枢阁的一行人在丁平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处精巧的庭院之中。
这里空间不大,却修葺得整整齐齐,四周一棵杂草都没有。
庭院当中,有座一丈多高的假山,上面紫藤环绕,长满了青苔。
在紫藤下面,挂了许多铃铛,微风一吹,叮叮当当地作响。…
丁平仗剑而立,四喜看了看四周,发现并没有别的明显出路,便吩咐左右道:
“去看看有没有秘道之类,这里古怪得很,大家都小心些。”
他此时功力大进,在荷花池展示的那惊天一剑,已经震住了群豪,此时俨然成了这一行人的头领,将胡士休都压了下去。
众人慑于他超凡的武功,都乖乖地听从吩咐,开始四下寻找起来。
可这庭院四处都用方砖砌得严严实实,根本没有半点缝隙,群豪左敲敲,右摸摸,也没有找到任何机关。
有人朝丁平说道:
“丁剑客,这里就这么大,咱们都找过了,根本就是条死路,我们会不会刚刚走错了?”
丁平冷哼一声,高声说道:
“没有路,老子就劈出一条路来!”
说罢挥了挥手,让众人闪开,随即从身后拔出他那把血色的昆吾剑,朝着庭院中间的假山狠狠一劈。
“轰隆!”
一道气势如虹的血光冲天而起,看得群豪都咋舌不已。
好强的功力!
可如此强势的一剑,碰上了假山,力道却如泥牛入海一般,消失不见,连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嗯?”
丁平微微一愣,眼睛眯起,沉声说道:
“这里果然有点邪门儿,若是没有路,就一定有宝贝,给我再仔细搜,就算掘地三尺,也要看个究竟!”
可他话音刚落,那假山上红光一闪,上面的无数铃铛忽然开始无风自动,哗啦啦地响个不定。
有人惊呼道:
“快看,铃铛里面的铜球是……是人的眼球!”
群豪仔细看时,果然,也不知何时,一个个铃铛中的黄色铜球变成了血淋淋的人眼,仿佛活物一般,在瞧着众人。
这几十上百只眼球,如有灵性一般,滴溜溜乱转,四处打量,也不知是什么怪物。
众人与这假山上的眼球对视一番,都觉得脊背发凉,冷汗直冒。
丁平却神色自若,指着一个昆仑派弟子说道:
“石兴胜,你去看看,是什么东西。”
那名叫石兴胜的弟子是昆仑派新一辈中顶尖的人物,年轻气盛,虽然心里有点发怵,但自恃有师父丁平撑腰,也壮着胆子,拔出宝剑,向前走去。
可他离着假山尚有四五尺远的时候,忽然轰地一声,那假山猛地裂开,从里面弹出一直长长的手臂,一把将他领子薅住。
这手臂呈青灰色,上面长满了棕色的长毛,足有七八尺长,根本不是人类的手臂。
丁平大惊,赶紧舞动昆吾剑,朝着那手臂砍去,欲要解救自己弟子。
可那手臂力量奇大无比,好像抓小鸡一样,一下就将石兴胜拎到了半空中,直接扔进了假山之中。
石兴胜甚至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
随后假山一合,恢复如初,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
这一下奇变陡生,丁平皱着眉头,也有些束手无策。
片刻,他抡起宝剑,朝着那假山又劈了两剑,可仍然是毫无反应,连上面缠绕的紫藤都没有斩断。
他再要劈砍时,忽然有人拽住了他的手臂说道:
“丁剑客,这样下去可不行,这假山太过诡异,咱们还是原路返回,看看有没有其他道路能绕开这里,方是上策。”
说话之人正是胡士休,在场这些人中,也只有他在地位上和丁平相当,敢来劝阻。
丁平怒道:
“那怎么行?我徒弟还在里面,说什么也得救出他来。”
胡士休刚要继续好言相劝,可猛地感到身后有一只冰凉的手搭上了他的脚踝。
那是一只苍白无比的手,指头长而细,指甲尖尖。
他大叫不好,猛地回头。
与此同时,群豪也惊呼了出来。
只见在胡士休背后的泥土地里,缓缓爬出一个人来。
这人肚腹溃烂,血肉模糊一片,肠子还有一截挂在外面。
正是胡士休的师侄,之前在桥上混战时因为大意被杀死的方书龙……
……